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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也是心直口快的人,他朗声一笑道,“哈哈,我这弟妹方才说咱们兄弟虽亲,却不能忘了礼数。可见还是亲厚不够,如今,我可是有心要亲上加亲呢!”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后院的方向。
    能攀上刘家的亲事,怕是宫中的公主都求不来。如今刘裕竟属意自家的女儿,两人多少还是高兴,一前一后将刘裕让入前厅。
    再说那刘义符,跟着子墨步入后院。子墨只把他带到一侧厢房门前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回禀女郎。”说完便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刘义符惊愕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男娃。不过是个下人,居然敢对自己如此冷言冷语!而那个檀邀雨,区区一个临淮太守家的女儿,竟然敢让他等!看来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两人才行,于是他偷偷跟在子墨身后,打算闯进邀雨的房里,好好吓一吓这个丫头!
    刘义符见子墨进了一间厢房,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条油绿绢面的假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这条假蛇可帮他吓哭过不少府里的婢女,今天就轮到檀邀雨这个小丫头了!他急冲了几步,然后猛地一脚踹开了房门,刚要喊“有蛇”,却被眼前的景象生生吓哑了!
    房中似被洗劫了一般,摆设的瓷器、玉器、香炉都被摔了个粉碎,连桌子也被劈成了两半,而那个叫子墨的童俾,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
    刘义符见了大叫一声,扔了假蛇拔腿就想跑,却不知被什么力量牢牢吸住了一般,两条腿拼了命地迈步,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哆嗦地回过头,一张青紫色遍布血丝的脸就停在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寸远的地方!刘义符吓得脚一软,当即就尿了裤子,接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也不知怎么的,刘义符感觉拉住他的力量突然一松,紧接着人就一骨碌,球一样滚出了门。他哪还敢多想,撒腿就往前厅跑!
    待他哭喊着冲进前厅时,所有人都是一脸疑惑。刘义符眼睛一扫就看到了在上首位的刘裕,立刻扑了过去,语无伦次地嚷着,“爹!妖怪!有妖怪!快救救孩儿!”
    刘裕见儿子这幅样子不禁一皱眉,“什么妖怪!小孩子不要胡言乱语!让人笑话!”
    刘义符争辩道,“是真的!不信您去看看!那个童俾已经死在那了!”
    檀道济闻言猛地站起身,莫不是女儿出了什么事!正要离席去看,便听“轰”的一声巨响,宴厅临边的一张酒案直飞了过来!原本坐在那座位上的宾客更被狠狠弹开,撞在立柱上昏死过去。紧接着,一道红影快如闪电般窜进了前厅!
    刘义符一见那红影,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高喊着,“爹爹!爹爹!就是这个妖怪!快杀了她!杀了她!”
    此时红影站定,竟是个了穿红色年服的孩子。可这孩子却出奇地诡异!头发散着遮住了半张脸,衣服也残破不堪。她的脖子连同头颅都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动着,双眼圆睁,却没有瞳仁,只露出遍布血丝的眼白!更瘆人的是孩子的皮肤之下,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虫子于皮肤下快速爬动,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青紫色的纹路!随着头颅的扭动,孩子嘴里发出诡谲的尖叫声!
    檀夫人吓得浑身颤抖,却依旧跌跌撞撞向那孩子奔过去。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檀邀雨!可乖巧的女儿如何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檀道济怕他人动手伤了女儿,当机立断冲了上去,还未近身,便似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生生被弹飞了两丈高,狠狠摔落到地上,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裕见状,估摸着这女娃怕是被什么邪祟上了身,于是果断指挥在场的武将将邀雨围堵起来。
    檀道济半撑着身子阻拦,“刘兄……此乃小女啊……不知她是怎么了,请刘兄切莫伤她!”
    刘裕紧皱着眉头也没答话,喝令三名体格魁硕的将领上前去压住邀雨。三人领命,从三个方向一同扑向邀雨。这一次他们没有被弹开,可就在抓住小邀雨的一霎那,就听女娃尖声怪叫,接着“咔、咔、咔”三声闷响,三名将领的双臂竟生生全被折断!刘裕等人甚至都未及看清女孩是如何做到的。
    “妖怪啊——”
    第四章 、妖怪
    一声“妖怪”顿时让前厅立刻炸开了锅,一些胆小的呼号着逃出了檀府!剩下的人也只敢围住邀雨,无人再敢贸然上前。
    刘裕微微侧头询问道,“檀兄,令爱何故如此?”
    檀道济也不明所以,只能吃力地摇摇头,“今晨还好好的。”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骇然道,“莫不是他?”
    “谁?”
    “小女的教习师傅。难不成是他教了雨儿什么邪门歪道,以至于雨儿走火入魔了?!”
    刘裕又仔细看了看邀雨,虽听闻不少高人修炼时会走火入魔,可他也不清楚是否是这个样子,只是此时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抽出贴身的玄铁剑,宝剑一出鞘便带起层层寒光,看这孩子的样子,不动真格的怕是制服不了她。
    “女郎,住手……雨儿……”一个微弱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剑童子墨吃力地爬了进来。他头上受了伤,血流了半张脸都是。
    他的声音不大,小邀雨却似听见了召唤般,拧着脖子将脸转向子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刘裕立刻欺身上前,用剑柄重击小邀雨的后颈。虽说对方是个孩子,刘裕这一下却没手下留情,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可剑柄竟如同是敲在了玄铁上一般,“叮”一声被震了开来。刘裕当即手腕一转,剑尖猛刺小邀雨!
    千钧一发之际,子墨拼足了力气扑到了小邀雨身上。也不知为何,他竟没被反弹开。刘裕心中微惊,猛地一抬手腕,剑尖一偏,剑刃将将擦着子墨的脸颊划过去。那孩子却视若无睹,探手极快地点了邀雨的百会穴。小邀雨的身子猛地一震,紧接着跌在地上痛苦地扭着!她张着口,却喊不出声,小手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脸!
    子墨慌忙抱紧她的双臂,急急念道,“所以有形之身,必得无形之气,相倚而不相违,乃成不坏之体。设相违而不相倚,则有形者化而无形矣……护其肾气,养其肝气,调其肺气,理其脾气,升其清气,降其浊气,闭其邪恶不正之气。勿伤于气,勿逆于气,勿忧思悲怒以损其气……”
    子墨一遍遍在小邀雨耳边念着,她竟慢慢冷静下来,脸上的青纹缓缓褪去,人也逐渐恢复了神智。子墨念了整整一个时辰,邀雨的眸子终于变得澄明,她环顾四周,当她看到檀道济时,顿时委屈地涌出了眼泪,吃力道,“爹爹,雨儿好疼……”说完便昏厥过去。
    自从初八那日事发后,檀道济便四处奔走,直至正月十六这日,才得以见上刘裕一面。
    傍晚时分,檀道济才疲惫地回到府中。一进大院,便见夫人匆匆迎上来。他牵过夫人的手,引她进入房中。
    檀夫人显然心急如焚,不待檀道济开口便问,“可见到刘中书了?他怎么说?他可愿意为雨儿脱罪?”
    檀道济深深叹了口气。那晚之后,京城便传遍了关于女儿的谣言,说她是邪魔俯身,嗜血成性,每日都要以活人饲养。可谣言毕竟只是谣言,尚不可惧。只是那日列席的均是城中达官显贵,伤在邀雨手下的不在少数,打伤朝廷命官乃是死罪!此事断不会这么不了了之,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这个机会扳倒他呢!更不要说士族门阀本就见不得他这种寒门出身的人飞黄腾达。如今能救女儿的,就只有刘裕,只要他愿意压住这件事,女儿尚有一线生机!
    谭夫人见檀道济沉默不语,哽咽道,“可是无望?难不成真要咱们看着女儿被问斩?她才……她才三岁啊……”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檀道济四下看了看,见窗门紧闭,自己的心腹又在门口守着,这才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刘裕,怕是要反……”
    檀夫人双肩一颤,惊得睁大了双眸,骇然道,“怎会……”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他可是要你……”
    不等夫人说完,檀道济便轻轻点了下头。没错,刘裕答应帮他保住女儿,条件便是檀道济要支持刘裕称帝。
    檀夫人慌了,“这可是死罪,要灭九族的!”
    檀道济将夫人拢在怀中,安慰道,“或许能像当年晋汉交替一般,由皇上禅位于刘裕。皇室如今气数已尽了,便是没有我,刘裕也势在必得了。何况……若不依他,难不成真要看着女儿死吗?”
    言及女儿,檀夫人拭去泪水,抬眸道,“子墨那孩子说的,你可尽信?”
    檀道济剑眉深锁,“半信半疑吧……那老者虽有点疯癫,却不似奸邪之人。他留给子墨的心经,也的确能舒畅雨儿的心脉。”
    檀夫人最初便不信任那个老头,此时更是心怀怨怼,她含怒道,“即便子墨说的是真的,可咱们女儿还这么小,他怎可将如此危险的武功教给雨儿?让她饱受内力失控之苦!”说完她不禁又潸然泪下。
    檀道济也是悔不当初,自己女儿的教习师傅,他怎会只因朝事繁忙便没去好好打听清楚此人底细。如今女儿成了这样,却遍寻不到那老头的踪迹了。
    “你放心,就算是把天下翻过来,我也会找到那个老头,让他将女儿复原。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檀道济此时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只是他却想不出究竟是谁布的局。是世家的那些人?还是司马皇室?亦或是刘裕借此逼自己就范?可时间不等人,为今之计,只能是步步为营了。
    此后五日,檀道济再次登门拜见刘裕。
    刘裕正与几位朝臣正于园中议事,见檀道济来了,他挥挥手遣退了众人,示意檀道济落座。
    “檀兄这几日可真是马不停蹄啊。”
    檀道济苦笑道,“若不是朝臣们看在中书大人的面子上,纵然檀某负荆请罪,怕是也无人肯见。”
    刘裕轻笑道,“以檀兄今日在朝中的地位,就算是我不保你,也自会有人保住你。只是檀府千金,怕是要早夭了。”
    檀道济立刻从位上起身,半跪在地上道,“末将愿为中书大人效犬马之劳。”
    刘裕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俯身过去扶起他,“重伤数名朝臣,死罪是免不了的。可死有很多种,只要没人再看见她,她便是死了。朝臣们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安排,不知檀兄意下如何?”
    檀道济一愣,刘裕这是要他将女儿藏起来,永世再不得出。可这……他心中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五章 、地宫
    回到府中,檀道济便唤来了府中的老管家田叔。这个管家是檀道济早年讨伐平鲁山时救下的难民。田叔感恩图报,便入了檀府做了管家。若说对檀道济的衷心,府中无人能及他。
    檀道济深深吸了口气,吩咐道,“三日后,为女郎发丧。”
    田叔闻言吃了一惊,慌道,“女郎好好地,何来发丧之说?不吉利!不吉利!”
    檀道济也不多做解释,只道,“三日后,女郎就会中邪而死。这件事,谁都不能知道,包括夫人。”
    田叔不解,想要再问,却见檀道济已经背过身去。只好噤了口,退出门外。
    三日后,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喊从檀夫人的房中传了出来。只见她跌跌撞撞地从房中奔出,跑向女儿的厢房。
    推开房门的时候,檀夫人似乎已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无法再向前挪动一步。当她颤抖着迈入房中时,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她才刚三岁……苍天怎忍心让她如此早夭!纵然在谋朝篡位的暗潮中,所有人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只是稚子何辜!她脚步似有千斤重般走到女儿床边,泪水早已满面,她张了张嘴,竟心痛到哭喊不出任何声音!胸中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嗓子一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人也随之瘫了下去。
    许久之后,下人们才在院中听见了夫人凄厉的哭嚎,“雨儿——娘亲的雨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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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邀雨觉得眼前人影乱晃,她记得爹爹来过,喂她吃了药,之后自己就睡过去了,怎么听见娘的哭声呢?是不是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她想着想着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片黑,她困难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依稀能看见自己的手在动。
    “女郎?你醒了?”
    小邀雨扭过小脸,是谁啊?耳朵里声音都听上去瓮声瓮气的,只隐约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和微弱的光向她走了过来。
    啊——是子墨。
    檀府内,人人皆着缟素,今天是头七的第五日。该来拜祭的人已经走过来过了。檀府前几日的人影攒动被如今的哀戚掩盖。女郎一直是府里的开心果,虽然每次她和主人闹的时候都让人心惊胆战,可那孩子天真无邪又机灵聪颖,府里上下对她都是疼爱的不行。如今,竟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
    檀邀雨早殇,檀夫人连续三日滴水未进。若不是前日檀道济回来逼着她用了些米粥,她怕是要决意随女儿去了。
    今日檀道济下朝回来,看见下人都站在夫人的门外,便知道她今日定是又不肯进食。他摇了摇头,走上前遣退了下人,独自一人走进房内。
    “你倘若就这么死了,真的以为雨儿会高兴吗?”
    檀夫人由于久未进食,讲起话来都有气无力,却依旧坐的笔挺道,“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你却还放不下你的高官厚禄,日日早朝,雨儿若泉下有知,又真的会高兴吗?”
    檀道济沉声道,“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朝中的情形,我若行差踏错,整个檀府上下都不得好活。”
    檀夫人显然有些激动,葱白的手指紧紧抠着掌心,红了眼圈气道,“女儿都不在了,我又怎会在乎其他!”
    檀道济惊讶地看了看她,虽心知她说的是气话,可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妻子,今日却会如此不管不顾,这不免让檀道济讶异。他原想将女儿诈死的事情和盘托出,不过看妻子此时如此激动,难保她知道真相后要去照顾女儿。府中人多眼杂,一旦被人看出问题,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檀道济叹了口气,最终只道,“你若是想亲眼见到害死女儿的人伏法,就好好活着。莫要再说什么不管不顾。女儿没了,你还有咱们儿子要照顾。”说罢缓步而去。
    当日下午,嫡长子檀粲、嫡次子檀混连带庶出三子檀植都跪在檀夫人门外,请夫人进食。檀夫人看着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大的才刚十二岁,小的也才十岁。她如何忍心抛下他们随女儿西去?可她的女儿,她最为疼爱的女儿……
    “雨儿啊——你怎么忍心抛下娘亲——”檀夫人抱着女儿的小袄失声痛哭,一直到人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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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我不要住在这!我要娘亲!田叔你让娘亲来救我!”
    小邀雨醒来后,子墨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她。只有她诈死,才能逃过朝廷的追拿。可是……她将永远生活在檀府秘密建的地宫里。
    此时虽然子墨和田叔竭力安慰她,可邀雨毕竟还小,哪里懂什么两相权宜,只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爹娘,她便哭成了个泪人。
    田叔又着急又心疼地唤着,“女郎快收声吧,切不可让人听见了!这地宫还是当初造府的时候主人特意让人督造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虽说委屈了女郎,可总比死了要好啊!女郎你别哭了,一会儿田叔给你弄你爱吃的点心来!”
    “我不要点心!我要娘!我要找我娘!为什么娘不在这?”小邀雨不依不饶,捂住耳朵不听田叔的话。
    田叔可怜地望着女郎道,“主人怕夫人沉不住气,所以还不曾将女郎诈死的事情告知夫人。如今夫人怕是正为女郎守灵呢……”
    小邀雨不懂什么是守灵,只管不停哭喊“娘!你快来救救雨儿!娘!娘!”她说着跳下床,拍打着地宫的四壁,想要找到出口。
    猛地身子被向后一拽,紧接着小脸就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邀雨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子墨。
    田叔吓了一跳,低声吼道,“放肆!你个小小剑童,怎可对女郎动手!”
    子墨也不辩解,只死死盯着邀雨看。
    小邀雨被他打得呆在那,也忘了哭了。
    见她不哭了,子墨才冷冷问道,“你想死吗?”
    小邀雨茫然的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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