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月亮!”邀雨脆生生道。
秦忠志闻言叩在地上的脸嘴角一抽,依旧没敢抬头,略略犹豫了一下道,“听闻嵩山得道仙人可御气而飞,直达天庭,想必探囊取月也非妄谈。若女郎答允,小人这便入山中修行,争取早日飞升,为女郎取月!”
邀雨被他逗得大笑,好个滑头!不过答的却对她胃口!
她撒娇地抱着子墨的胳膊摇了又摇,“就带上他嘛,留着日后当个挡箭牌。若有事,他便是第一个死的。”
子墨每每对邀雨的撒娇,便忍不住妥协。只好无奈地点点头。
秦忠志始终保持着叩首的姿势,鼻尖上的汗已经滴滴答答地在地上聚了一小滩,他这次可当真是虎口拔牙了!
邀雨这一趟不仅人财两得,更让祝融也得到了一大堆的“食物”,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了。
秦忠志第一次看到祝融的时候惊讶不已,只听说檀家女郎是和子墨一同被逐出国境的,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头半人半兽的随从。再看到祝融大吃特吃起砒霜时,秦忠志知道以后要跟着邀雨就得有见怪不怪的修为。
自从秦忠志加入,邀雨的确舒坦了不少。
之前邀雨一直把梁翁的玉佩明目张胆地带着,听了秦忠志的劝告,她才收了起来。而且秦忠志还将市井间一些谣言压了下去。可见此人是真有本事。
有他在,邀雨众人真是通行无阻,甚至出了仇池国,到北魏游历起来。
所有的花销都由秦忠志买单。来了刺客,他第一个出手把来人解决掉,以示清白。
秦忠志似乎不仅是个武人,更满腹经纶,见多识广。他总知道哪里是游览景色极佳的地方,哪里又藏着名不见经传,食物却极其美味的摊子。邀雨每日只要游山玩水,无聊了就和子墨过过招,或是教祝融说说话。
有祝融在身边也为邀雨助力不少,现在她根本不需要银针来试毒,只要把食物放在祝融面前,如果里面有毒,祝融就会立刻把食物吃掉。祝融可算得上是个奇人了,吃毒也就算了,在邀雨的调教下更学会了放毒。他吃进体内的毒物都能从毛孔里像汗气一样冒出来。一开始只有很稀薄,久而久之便能放出一大片。唯一不好就是他一放完,肚子就山响地猛叫!
邀雨原以为药材里面,救命的药材才贵。谁曾想原来有毒的也不便宜啊!大约是采毒虫毒草这种事风险太大,需求又太小,久而久之,就物以稀为贵。比如说那传说中的鹤顶红,居然要五两金子才几滴!这要是想喂饱祝融,邀雨有再多的钱也不够啊。可是秦忠志却大笔大笔地花银子给祝融买毒草,就如同钱不是他的一样!
日子过得实在无聊时,邀雨甚至开始到各处去打听哪里有山贼恶霸,然后就去打劫山贼。美其名曰是为百姓除害,其实山贼的钱都落进了她的口袋。毕竟养祝融可是笔不菲的开销,要有备无患。
且行且停地走了两月后的黄昏,一行人进入北魏都城平城。刚一过关,便被一大队卫兵围住了。
第二十二章 、拓跋破军
邀雨扭头不屑地同秦忠志讲了句,“原来你就是和他们飞鸽传书的。”
眼前的官兵周身银盔银甲,兽面双耳的青铜护盾,刻有回形纹的佩刀,刀柄上则是以七星为记,剑光森森,寒气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士兵。而为首的一名将军更是周身霸气凛然,魁梧健壮的体格和略方的脸型显得他刚性十足,他留着鲜卑人特有的发式髯须,肤色黝黑。骑马立在那里的时候,远方的落日与他的气势有种相映成辉的味道。
待秦忠志站到那将军身边,简直像极了狐狸与猎人。
听邀雨提到飞鸽传书,秦忠志有些尴尬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女郎。”相处这些时日,秦忠志知道邀雨本质依旧是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尽管各为其主,他心底竟有一丝不愿邀雨讨厌他。
“我就算抓了那些鸽子也看不懂那些暗语,不然你怎么敢放。本女郎还好奇你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才敢与我兵刃相见呢。”邀雨说完玩味地摸了摸腰间的羊皮囊。
秦忠志见了身子一颤,他可不想被水冰刺给刺成蜂窝,于是赶紧往骑兵队里躲了躲,边退边安抚道,“女郎莫恼,拓跋将军并没有任何伤害女郎的意思。”
姓拓跋?难不成是北魏皇室的人?邀雨毫不避讳,直直对上拓跋破军审视的目光。怎奈拓跋破军背对着日光,实在看不清眉目长相。
“既然无意伤害,却不知拓跋将军此番又所为何事啊?”邀雨说着眼光迅速扫了一圈铁甲兵。
拓跋破军自上而下仔细地打量着邀雨,他虽然从秦忠志的书信中了解了不少邀雨的情况,从为人到长相,可是真的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不免讶异。这么个看上去纤细柔弱的女子居然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妖女?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如何也看不出杀气啊……拓跋破军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子墨见拓跋破军不言不语,只盯着邀雨看,不免心生不悦,一个侧身便挡到邀雨身前,“将军如果无事找我们,不如行个方便放我们走。”
拓跋破军看了看邀雨身前的青衣男子,心中猜测,这位大概便是子墨,果真是一表人才。只是可惜,他们都是宋朝檀家的人。说道檀道济,北魏的将领大多钦佩有加又恨之入骨。
“两位不要误会,”拓跋破军说着便跨下马来,“我虽然与秦兄保持书信往来,但并不是存心派他去监视二位的,此次纯属于机缘巧合。只是从秦兄的信中,在下对两位也略知了一二。心中一直希望有机会能结交两位,得知你们今日入城,故而在此等候。”拓跋破军虽长了一副天生武将的容貌,但却也并不是礼数全无的莽夫之流。
邀雨心想,这官腔实在是讲的太轻车熟路了,让她有一种想反胃却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哪里有两位?我们可是三个人和一只狐狸。”邀雨笑着拉过祝融,又指了指秦忠志。
拓跋破军看到祝融,习惯地摸摸身旁的战马。他下马的时候,所有的属下也都跟着下了马,此刻战马都不在战士们的控制之下,却也没有受惊的举动。牲畜对杀气比人敏感,看来这祝融虽相貌奇特,却也无害。
拓跋破军没去计较邀雨所说的“狐狸”,笑脸相迎道,“三位如不嫌弃,何不到舍下一坐?让在下有机会尽一尽地主之谊。”
邀雨完全不理会拓跋破军,只对秦忠志冷哼道,“我早就说过,知道我是谁,还要留在我身边的人,大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杀我。所以今日之事,我是算准了的。只是你若记性不差,当还记得本女郎亦说过,若出事,你理当头一个死!”她说完,手腕一翻,纤指间就多出一枚铜钱,如满弓之箭,蓄势待发!
拓跋破军瞧见,一步跨到邀雨和秦忠志中间,“女郎且慢!”
邀雨一皱眉,“你们主仆俩儿还真是一个性子,死到临头都要我且慢。好,且听听,你要说些什么?”
“在下无意冒犯三位,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三位到之前,在下也派人查探过三位。依在下猜测,当日仇池国驿站的火,怕是女郎有意为之,想众人以为你已经死了。可此后女郎行事颇为高调,恐怕女郎尚在人世之事,已然众尽皆知。”
听到这里,邀雨侧头更加恶狠狠地瞪了秦忠志一眼,来此路上他们一行人出手阔绰,引尽他人耳目。原来都是秦忠志为了作实她还没死而故意为之!
邀雨又看眼拓跋破军道,“知道我没死又怎样?想杀我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本女郎早与天下为敌,还怕他们不成!”
拓跋破军意外地并未觉得邀雨口出狂言,反被她这种倨傲的态度逗乐了,继而言道,“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郎也想心无旁骛地游山玩水吧?可巧在下有法子,能帮女郎一把。”
“什么法子?”
拓跋破军听见邀雨问他,却不说话,手一抬,铁甲兵整齐划一地向两侧退开,空出一条通道,而拓跋破军则无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意思很明显了,要知道办法,就要去他的将军府。
邀雨再次环顾围着的一圈人,若说秦忠志对她忠心耿耿,她是绝不会信的。可若说秦忠志是为了杀了他们,这点儿人手怕是连祝融的一个瘴屁都顶不住,以秦忠志谋算,断不会如此轻敌。
邀雨哼了声,去就去!迈开脚,大步先行。子墨原想拦她,不过想想,还是作罢了。
邀雨三人被“好客地”拓跋将军将军府。刚进府,邀雨就似乎把围堵的事情给忘了,东瞅瞅,西看看。边走边对子墨说,“早就听闻北魏达官贵人都爱仿造佛寺修建府中花园,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真是处处透着禅意。虽不如南边精致,却别有番意趣。”
她见到仆人端着菜向前厅走去,就趁人不注意,给子墨打了个眼色。待子墨微微颔首,邀雨就大步流星地进了前厅,也不待拓跋破军相让,便径直入座,还挑了个果子放入口中吃了起来。
拓跋破军观邀雨的举止,不禁暗自思量,这檀邀雨果然同秦忠志说的一般无二。武功虽高,戒心却不强,甚至有些童心未泯。她就不怕自己在菜里下毒?也不让那个祝融试试就吃。
第二十三章 、豪放将军
酒菜上桌,几个侍女布好了菜,还特意在一张较大的案桌是摆了一壶酒。祝融早就嗅到味道,侍女一离开桌案,他就冲了过去大口地喝了起来。
“此乃上好的北地佳酿和十种剧毒酿制的毒酒,平常人一滴足以毙命了,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祝兄千杯不倒,说破天,在下也不会相信真有人能食剧毒而不死。”拓跋破军佩服的神情溢于言表,倒不似方才那个满嘴官腔的将军了。
看祝融喝酒喝得那么开心,邀雨也心痒痒了起来,她伸手招来一侧伺候的仆从,“给我也来壶酒。”
大约是秦忠志交代过邀雨不胜酒力,所以邀雨的案桌上摆的是酪浆。此时邀雨张口索要,仆从只好又取来了一壶酒。
邀雨也不等仆从斟酒,就自己取过酒壶,像偷腥的猫儿一般,就着壶嘴儿抿了一口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子墨此时才默默走到她身边落座,拦下邀雨想要再倒一杯的酒壶,示意她不可再饮。
两人的举止随意而自然,似乎没看见身为主人的拓跋破军还站着一般。
主人还没请落座,哪有客人自己就入席喝酒的道理?
一旁站着的仆从都不禁皱起眉头,面露愠色,可拓跋破军不但没因此恼怒,心下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也没了一见面时的尴尬。
北魏如今虽崇尚汉制,可拓跋破军骨子里依旧是在草原肆意纵马的鲜卑人。鲜卑人从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见到肉就吃,见到酒就喝,吃得好了就是兄弟,喝不好了也可以拔刀相向。
拓跋破军舒了口气,与秦忠志互相礼让着入座。
可他尚未坐稳,便听邀雨摇头抱怨道,“此处实在气闷,如此好的园子,不多逛逛岂不辜负?”说完她便端了盘她最喜欢的八宝熏鸭,跑到前厅旁的园子里去了。
子墨见状,亦起身,对拓跋破军的方向侧过头,微微颔首,道了句,“失陪。”随后也跟了过去。
祝融见邀雨和子墨走了,连忙将酒壶里剩下的酒一股脑倒进口中,双臂撑着庞大的身体也尾随其后。
片刻功夫,客人走了个精光,只剩拓跋破军和秦忠志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拓跋破军尴尬了一会儿之后,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拍着秦忠志的肩膀问道,“这檀邀雨本就是这样变幻无常?”
秦忠志也笑了,边笑边无奈地摇摇头,“将军所见,不过是小事一桩。若将军见到她威逼一群山贼扮成女人,到各村去给村民陪酒道歉的光景,便不会觉得今日之事有什么奇怪了。”
“逼山贼装女人?”拓跋破军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秦忠志一摊手,无奈道,“某实在不知这该如何禀报啊。许是檀女郎在仇池出事后落魄过,故而很好敛财。她问在下何处钱最多,在下便如实以答。官府和各侯爵的钱最多,不过要抢就会生事端。山贼的钱也多,且无官府庇佑。本以为她最多是去找个山寨闹腾一番,谁想她竟真挨山挨岭地搜山贼来抢!”
复又想起邀雨用马鞭抽山贼,催促他们把屁股扭起来走路的样子,秦忠志只是苦笑。
拓跋破军此时显得兴趣盎然,“她这也算是女子爱财,取之有道了吧。喜欢钱财……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本将军很欣赏她的脾性。稍后你再把这一路上的见闻详细说与我听吧。”
两人正说着,一名仆人快步上前禀报,“将军,檀女郎去了花园的湖边,是否要请她回来?”
拓跋破军挥挥手,“不用了,把这些酒菜都搬到花园的饮宴亭里,今日在那儿宴客吧。”
“是,将军。只是……”仆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
犹豫了半天,仆人才吞吞吐吐答,“檀女郎正在湖里捉鱼,那些锦鲤都快被她捉完了。”说完仆人便垂首缩立在那,生怕拓跋破军拿他问罪一样。
拓跋破军闻言不禁捧腹,“哈哈哈,她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随她去玩吧,不过几条鱼而已!”拓跋破军说完便也起身向花园走去。
此话把仆人和秦忠志都吓了一跳。
邀雨初进府时说的话一点儿都没错。整个将军府都是按照寺院布局,又请寺庙里得道高僧布置加持的。就连花园里的锦鲤也有几尾是从寺里的放生池请回来的。
拓跋破军虽不是什么儒雅之辈,却顶喜欢花园的锦鲤,每日必亲自喂食,如今被邀雨抓了,他居然都不生气!
拓跋破军又转向秦忠志笑道,“人说闻名不如见面,这檀家女郎倒是其人远胜其名。不过这传闻其中也有些言过其实。”
秦忠志知道拓跋破军指的是妖女的传闻,他实事求是道,“这檀女郎年方十三,从小没接触过外人,带着女郎的脾性,又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传闻中的性情反复,在某看来,倒更像是稚子的小性儿。而说她嗜血成性,以杀人为乐,则是毫无根据,某与她们三人一路行来,想要她的命的人真真不在少数,可这位女郎称得上是极讨厌血,衣服上沾上丁点都皱眉。”
秦忠志说道这里顿了顿,眉头深皱,复又道,“但有一点,她的狠绝,更胜某所闻,但有来犯者,只要露了歹意,她从不啰嗦,一律杀之,且绝不留后患。”
秦忠志说完,抬眼看了看拓跋破军,正撞见他脸上满是探究的神情。
待拓跋破军走到花园的时候,邀雨正支了树枝在烤鱼了。秦忠志突然开了窍,知道邀雨今天既然选择闹起来了,不一定怎么为难他,便硬是找了个借口溜了。
拓跋破军看了看旁边被折得七零八落的木兰花树,含笑摇摇头,心道这丫头还真是敢做啊!
看他居然还在笑,邀雨很是意外地反问,“你不生气?”
拓跋破军听到邀雨这么问,笑的声音更大了,他几步走上前,大马金刀地坐在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朗声问,“檀女郎可有为在下准备一条鱼啊?”
拓跋破军的豪爽,使邀雨对其的印象有所好转,将手里吃到一半的烤鱼递给子墨,亦笑道,“等着,这就帮你抓一条来!”说罢轻功一展跳到了湖面的荷叶上。
第二十四章 、贪吃
时已近秋末,湖面上只剩零星的几片枯荷。邀雨毫不费力地用轻功在枯叶间辗转腾挪,连鞋边都不曾沾湿。
拓跋破军见了,不由暗自惊叹邀雨的轻功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