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没有出乎太傅预料。
明帝亲自为太傅剥了几粒荔枝,苗太傅受宠若惊,连忙推辞,明帝笑道:太傅何必辞谢,朕敬太傅为师长,即便不如此,太傅亦是朕几个皇子的授业恩师,几粒荔枝而已,何谈受之不起。
说罢又看向一旁端坐,神情略有几分拘束的苗璎璎,因笑道:朕看璎璎长了几岁,盈盈十五,娟娟二八,正当妙龄,如玉昙初胎,其风姿更不逊当年嘉宁湘郡主。再有几年,得倾城之貌,真国色也。
苗璎璎顿时荔枝也吃不香了,连忙汗颜说道:陛下拿璎璎玩笑呢。
太傅亦称:陛下谬赞,臣的孙女生来孱弱,不过蒲柳之姿,如何敢当陛下以国色称许。
唉,太傅过谦了,明帝抚掌道,太傅日守宝山,可曾想过,为璎璎定下媒聘?
太傅摇头:还未曾许过人家。
其实陛下抛出这个问题了,苗太傅就知道,自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陛下果有意为璎璎赐婚,这不稀奇,但陛下究竟是要为谁赐婚?
迂回了这么许久,明帝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因此直抒胸臆:朕膝下老三老四,三子君宪,四子君宜,年纪与璎璎匹配,又是一同在翠微书斋求学,品貌想必太傅也知晓,朕想为自己的儿子,与璎璎牵个红线。只是不知道,太傅和璎璎更属意谁呢。
明帝果然扔出了这道难题。苗太傅的脸色僵硬了半晌,亦说不出话来。
陛下也不单独提三殿下,或是四殿下,就是框死了让苗太傅二择其一,否则不好拒绝,便显得陛下两个儿子都不入眼了,只怕惹得龙颜大怒。
但最令苗太傅感到糟糕的是另一桩,璎璎昏了头和四殿下暧昧不清,可他滥情,若跟了他将来少不得要让璎璎受苦头,可璎璎又不喜欢三殿下,她若是当场答一句君知行,陛下金口玉言赐婚,可就没有抗旨的余地了。
不知不觉,苗太傅这般人物,也是两额汗滚。
陛下,璎璎自小失依,让老臣给惯坏了,言行无状,恐难匹配皇子殿下,还望陛下谨慎思量。
明帝又拂了拂掌,笑道:朕不是问你。
苗太傅微微一怔,明帝的视线已然掠过他惶然的老脸,看向手足无措,两靥薄晕透红的苗璎璎,嘴角上扬:璎璎,你觉着呢?
面对明帝突然抛出的抉择,苗璎璎显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白玉盘里盛着的颗颗分明的红荔,骤然被提到,苗璎璎先是一阵惶惑,继而,一阵惊恐之感涌上心头。
不等她打好腹稿回答明帝的问题,明帝笑吟吟又问:朕看老三个性沉闷,璎璎与他相处,多半无话可聊,若是璎璎喜欢老四,朕即刻给你下旨赐婚可好?
苗太傅长身而起,长袖一振,躬身下摆稽首:陛下,璎璎年幼,老臣只得这一个孙女,还想再留她几年。
明帝不以为意:不着急,老三老四也没及弱冠,朕等得起。
苗璎璎见爷爷跪在了地上,也茫然跪了下来,明帝言笑晏晏,接着问她,可有中意之人,苗璎璎心神一阵恍惚,思及某日黄昏下只是蜻蜓点水却心潮澎湃的吻,红云蛛丝般爬上她白腻如霜的花面。犹豫之时,忽听得上首传来明帝了然的声音:朕明白了。
苗璎璎诧异,陛下明白什么了?
明帝一拍右股,朗声道:璎璎与君宜是总角时就有交情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何愁不成一段佳话?
话音落地,苗璎璎心下一阵激动,脸颊上潮润明妍的红,色泽似乎又深了几分,一双清透如琉璃的眼眸微微潋滟起来,泛着春水桃花般的感觉。
若连这点变化也看不出来,明帝枉在朝堂后宫周旋了二十多年,他深感欣慰,急忙起身,将苗太傅从地上搀扶起身,苗太傅一起,璎璎自然也跟随着起身,明帝声音一沉,不等苗太傅出言拒绝,道:朕今日与太傅说好了,这事儿便算是定下,明年待他们都从翠微书斋结业,再议定媒妁。
朕这个儿媳,可是跟太傅要定了!皇帝一脸笃定沉稳,微微带笑道。
正迈过假山间蹀躞崎岖的石廊,兄弟俩不约而同脚步一顿。
明帝一言九鼎,亲口定下了苗璎璎与君知行的婚事。
君知行先是呆滞不动,半晌才惊觉,木已成舟,璎璎竟然已经是自己的未婚妻,不期一蹦三尺高,当下他唯一可以分享喜悦之人就是身旁的兄长,君知行大喜过望地握住了兄长的肩膀,激动地直摇晃。
哥,哥,你听到了没有,我和璎璎要成亲了!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修成正果!
摇晃半晌,君知行呆呆道:哥,你不为我高兴吗?这真是弟弟半生以来最大的愿望,简直美梦成真,我真是高兴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君至臻仿佛泥封,五感已经不通外界之事,被猛力晃得双耳嗡鸣。
脑中訇然似有什么炸裂,硝烟弥漫之间唯剩一念,璎璎要成婚了,要嫁给知行,我的弟弟!
他下意识想等一个苗璎璎的拒绝,可是转念晃过神,哂然自嘲,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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