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尔想到了程淮山。
自从生意做大之后,他回家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
逢年过节,别人阖家团圆,程尔孤苦伶仃。
家这个字眼,对程尔尚且陌生,与父亲相处,更是陌生。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机械性提示重复响起。
程尔枕着手,一遍遍按,莹白的灯光照亮少女洇红潮湿的眼角。
翌日一早,程尔在绿门前等了半分钟。
没有动静。
程尔进教室时,贺让骁趴在课桌上,一手抱搭着后颈儿睡觉,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桌沿,睡得很沉。
程尔放轻了脚步回到座位。
大概是困极了。
他睡了整个早自习。
课间,教室里闹哄哄。
程尔正在写英语试卷,有人敲桌子,她抬起头,见林澈站在桌前,“新同学,你今儿晚上有空没?”
程尔握紧了笔,小声回:“有什么事吗?”
林澈自来熟,拉着凳子坐下说:“是这样啊,我们在巢网吧和三班打lol比赛,你要是没事来给我们撑个场子呗。”
程尔云里雾里的,林澈解释lol是一种游戏,晚上的对决关乎男人的尊严。
程尔点点头,视线飘向祁妙,戳戳她后背,“祁妙,你去吗?”
“去啊,反正我没什么事。”祁妙笑着说:“我看林澈怎么丢人。”
程尔答应林澈。
贺让骁醒透了,舒展肩背,按着后颈儿活动脖子,白皙的手背压出一片深浅不一的红痕。
与他手腕处的火烧云一样惹眼。
林澈叫他,抛去一瓶冰水,被贺让骁单手抓住。
曲着手指慢吞吞拧开。
“草!我让你们见识一下‘桦川若风’的卡牌有多厉害。”林澈坐在课桌上扯着嗓子吹水,“绝对把他们打趴下。”
贺让骁后背抵在讲桌,斜斜地坐着,长腿随意支在过道,缓慢地往嘴里喂水,喉结上下滑动。
他兴致不太高,听见不要脸的话,会撩眼皮看林澈。
瓶身冰凉的雾气化成水滴,沁湿他的手指,骨节被冻得发红。
有人起哄,“林澈,你别就练了卡牌,到时候给你ban了。”
林澈扬拳,“我他妈,死乌鸦,闭嘴。”
林澈一扭头,见贺让骁快灌完一瓶冰水,嘴贱调侃:“让让,少喝冰水,小心宫寒。”
贺让骁拧紧瓶盖,狠狠飞到林澈身上,打得他痛哭求饶。
他勾住林澈头,揉了揉他的寸头,林澈抱怨贺让骁别这么摸。
贺让骁说:“手感挺好。”
林澈:“……你怕不是变态。”
贺让骁笑了下,“像摸……狗澈澈。”
“……”
程尔看着前排的热闹,倏忽,不知怎么的贺让骁忽然扭头,猝不及防撞进他那双浓黑的眼里。
贺让骁挑了眉,不动声色看回林澈。
程尔心跳窒了一拍,低下头,笔尖在试卷上划出几道痕迹。她慌忙找橡皮擦,肩膀忽然被搂住,她惊了一下,听见祁妙说,“我刚又听了一个八卦。”
程尔不喜欢这么亲近,“什么?”
祁妙几乎趴到她桌子上,低声跟她咬耳朵,“我听说是贺让骁主动追的人家。他把校服都给人家穿了。”
程尔从缝隙看向贺让骁,他规矩穿着夏制校服,手肘搭在后桌上,黑色的立领抵着后颈,干净又恣意。
他这样耀眼的男生会主动追人吗,追人又是什么样?
大概会收敛恶劣吧,程尔胡乱想着。
“给校服穿就宠吗?”程尔问。
“当然啦,那可是贺让骁的校服欸。”
程尔放下笔,目光平视前方,贺让骁规矩地转向黑板,后背顶在后桌上,头稍仰。
他没办法规矩,捏着笔转来转去。
大概是他的位置太优越,程尔的视角又太好,英语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她看见贺让骁从林澈手里接过一个本子,在桌肚里打开。
草稿纸就放在腿上,写写画画之后,誊抄到本子上,大概很着急,手腕动得很快。
这人一心二用,学习成绩还那么好,程尔觉着有趣,一整节课看看老师,又看看贺让骁。
下了课,贺让骁把本子丢回给林澈,歪着身子警告他:“下回别上课传我。”
林澈:“?”
贺让骁:“影响我学习。”
林澈翻白眼:“……”不要碧莲!
林澈不敢得罪祖宗,高兴地翻开本子,查到贺让骁写的那一页,转身跟同学说:“今天买20注,单车变摩托。”
“我就20块钱了,给我凑点。”
几个男生凑到一起算钱。
程尔问祁妙:“他们在干什么?”
祁妙说:“买彩票啊,我们班男生的传统,今天轮到贺让骁写组数了吧。”
程尔傻眼,心想小小年纪,大大梦想。
午饭后,程尔没跟祁妙去小卖部买饮料,而是先回教室做值日。
她走得很快,经过讲台时,不小心撞上贺让骁的课桌。
程尔小心扶住课桌,一本红皮书从课桌滑到地上。
她俯身捡起来,看清了封皮上书名:
——《c语言设计》
书本被翻动过,甚至有折痕和笔记,另外几本冷不丁滑下来,甜腻的少女画风显得格格不入书名叫《小小姐》。
程尔:“……”
走廊传来繁杂的脚步声,程尔慌忙把书塞回他课桌,拎着垃圾筐往外走。
经过篮球场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少年敞腿坐在篮架下,前倾弯着背,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指尖的汗往下滴,肩膀上洇湿了一块,紧贴着皮肤。
他浑然未觉,扬起优越下颌线,双目紧锁球场,同伴投进一个三分球,他举双手鼓掌用力拍了会儿,复又拉着衣领兜风。
少年凌厉骨骼在晃动的布料下,线条分明。
打篮球发泄一通,贺让骁彻底醒透了。
热气沿着脖子游走,化作热汗淌下,他挤着冰水灌了一口,重重放在一旁。
“骁哥,你今天心情不好?”林澈喘着气坐下。
贺让骁不爽时打球就很凶,今天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体育班跟他有仇。
贺让骁淡声,“没有。”
几个女孩结伴走到他们旁边,“贺让骁,你跟我们梦梦在一起了,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啊?”
贺让骁拧着眉头,仰起脖颈,迎着光半眯着眼,嗓音清冷:“谁?”
女孩说:“梦梦啊,还有谁,你不会想抵赖吧。梦梦都告诉我们了。”
贺让骁着实有点懵,但从女孩们的穿着又捕捉一点头绪,“她跟你们这么说的?”
“不然呢?”女孩抱着手臂,对他态度不满,“你不会不想公开吧。”
贺让骁什么都没说,温吞垂下睫毛,往嘴里喂了水,浸湿的嗓音冷而散。
“让她自己跟你们说。”
“瞎说什么呢,我们骁哥是那样的人吗。”林澈语气呛人。
地上影子随着起身晃动,贺让骁捞起篮球起身,掠起一阵热风,他手腕翻转狠狠把球扣在地上,球瞬间弹高。
“啪啪啪——”篮球在地上砸出一连串声音。
“借过——”
贺让骁已经走远。
张扬又不好惹。
比酷暑的阳光还刺眼。
女孩们怕球砸到自己连连后退。
林澈笑了,跑过去捡起球重重拍了两下,举着球纵身一跃,球重重砸在篮板上,“咚”地一声。
“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