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立刻应声:“陛下有何吩咐?”
商辞昼:“进来,把碧绛雪搬走。”
容穆眼睛蓦地睁圆,他下意识伸手护住莲缸,脸上是比面见皇帝都要紧张的神色。
商辞昼转过眼眸,看向地上的少年。
郎喜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塌下的人影,差点惊声失态——帝王寝宫,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进来了人!
郎喜背后一凉,迅速看了上面一眼。
但陛下没说什么,他只好死死压住自己的嗓音,叩了个礼,在容穆留恋又小心的眼光中轻松将莲缸搬了出去,又放回了廊下,还不忘回来关门。
容穆:“……”
哭了,他的力气连一个老太监都比不过了吗。
容穆哪里知道商辞昼身边的人多少都有武功傍身,只当自己一朝穿越,连男人该有的力气都没了,一时间更天塌地陷,只差找个地缝给自己扎进去。
皇帝没杀他,但也没理他,容穆等了一会,悄悄爬起身往外走,做好了跑不出去罚站一晚的准备,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看来内府的人没有教你该会的规矩。”
容穆转头,就见皇帝单手撑着下颚,从重重纱帘中看向他,烛火昏昏一片,映的那张尊贵的脸明灭不定。
商辞昼嘴角在笑,但容穆却在他眼底没有找到丝毫笑意。
“既是侍君,那就要做侍君该做的事,孤姑且相信你,但你要是没有真本事……可就不要怪孤残暴不仁。”商辞昼说残暴不仁的时候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有无数人就这么形容过他一样。
容穆震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
商辞昼见容穆脚上连双鞋子都没有,却白皙清瘦不沾半点污泥,这样的一双脚,就应该踩在最黑最暗的地方,才能衬出十分的艳色。
合适,太合适了。
容穆走到龙床前,硬邦邦的跟床柱一样站着,他眼色懵然一片,脸上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好似皇帝不说,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侍寝。
莫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
商辞昼眼底闪过玩味,“要么上床替孤宽衣,要么去一边跪着,你作为侍君既不会侍寝,就跪在旁边好好想一想该怎么伺候皇帝,如何,选哪一个?”
商辞昼不喜热,大商皇宫地处北方,却连地龙都不烧,更别提现在已经开春,倒春寒更是使寝殿地砖冰凉一片,连带着冬季未消散的寒气,捂都捂不热,要真这么跪一晚上,就算是铁打的人都要落下腿疾。
容穆一时没有动,半晌才小声回道:“我会的……但我的方法可能不太一样,反正只要你舒服就好了是不是?”
商辞昼升腾而起的恶劣情绪一顿,随着少年说话的声音仿佛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莲花香气。
许是方才靠在莲缸边染上的。
“回陛下话。”商辞昼突然道。
容穆:“啊?”
商辞昼紧紧盯着他,仿佛在找一个他忽略的漏洞:“与孤说话,都要这样,你连这个都不懂?”
容穆:……这坑花的封建王朝!
“……回陛下话,我现在可以上床了吗?”容穆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甚至转了转手腕,准备先在这暴君手底下把命保住。
商辞昼这才嗯了一声,准备看他能大展什么身手。
只见容穆不怎么熟练的撩起长袍,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宽大的龙床,然后轻轻拍了拍皇帝的被角道:“陛下批折子累了吧,我曾经选修——呃,不是,我跟一个师傅学过捏拿,我这就帮你舒服一下!”
商辞昼:“?”
他脸色迅速变化了一瞬,随即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容穆不明白这疯批哪一点又不得意了,只眼巴巴看着他,还跃跃欲试的准备服侍皇帝以彰显自己的无害。
却只听皇帝沉声开口:“去跪着。”
容穆:“?”
商辞昼:“孤突然心情不好,你也得跪。”
容穆:“等等,我——”
“还是说你想孤直接让黑甲卫进来抓人?”
容穆瞬间禁声,他往床角爬了爬,整齐的龙床被他一番动作搞的乱七八糟,商辞昼额角不受控制的跳了几下,却不知为何刚才那股杀人的心思淡了下去。
容穆往床下看了看,又大着胆子看了商辞昼一眼,可能是自己这样的妖艳精怪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力,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死那么快了。
地板那么凉,他现在这个风吹就倒的身板,一晚上过去指不定得重新投胎,还是借着种族魅力的加持,给皇帝好好说说,说不定还有商量的余地。
容穆伸手将锦被堆了堆,悄悄分了一点盖住自己冰凉的脚,然后看似跪着实则借力靠在龙床一侧,他遥遥瞄了一眼一直盯着他作妖的皇帝,这次倒是学会了古代礼仪才开口。
“陛下恕罪,我不太占地方,跪在这儿半夜还能给您盖盖被子,陛下要是看我不顺眼,我还可以把脑袋藏一藏,总之尽量不让您瞧见,陛下洪恩,容穆定当感怀于心。”
容穆?
商辞昼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两个字,甚至将皇都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都对了对号,依旧一无所获,容穆要真是刺客,那他最成功的一点绝对是隐藏身份。
不过床角瑟缩的那人,刺杀的本事没有半点,倒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本事在身上。
比如他现在就在想,要是一不小心把人折腾死了,那可真是……一大遗憾。
满室不知何时萦绕着一股淡香,盖过了阴冷,胆大妄为的往龙床上钻。
商辞昼微微眯起眼睛,活了二十三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原来比较爱作弄这种精致纤细的、尘污不染的皮囊。
第3章 自闭第3天
天子手下有两支禁卫,一支名为红甲长翎卫,一支名为黑甲天子卫,均是守卫京都的近臣。
商辞昼夜晚本就难眠,看了一天的奏疏回来,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满身秘密的小刺客。
说他愚笨,他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两支京都卫的巡视,说他厉害,这会儿面对皇帝的姿态却宛如三岁稚儿。
商辞昼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在他身边一炷香就沉沉睡过去的人。
容穆缩在偌大龙床的一角,最开始的姿态还十分警惕,偶尔瞄一眼他,到后来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暂时没有危险,慢慢就放下了悬着的心思,眼瞧着困意抵挡不住的袭了上来。
尽管是在寝殿中,但他好像依旧畏冷,最开始只是脚在僭越,到后来扯过去了一大角被子,若不是锦被宽大,恐怕这会他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
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商辞昼是想踹醒他让他下去跪着的。
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想法,他以前也的确是这样在办事,更甚者,做错事都到不了跪着这一步,胆敢戏耍皇帝,早就在刚才就已经身首异处。
只是为什么呢?
商辞昼看着容穆那张俊俏异常的脸,还有满室萦绕的淡香,难道真如同那个神棍说的那样,人的情绪可以被一朵花所支配。否则他无法解释直到此刻,他还能容忍脚边窝着一个睡迹潦草来历不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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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个安稳觉,质量好到他梦中都是香甜的气息。窗外传来内侍们的脚步声,容穆眉头皱了皱,日光洒在微微睁开的眼尾位置,他迟钝一秒,一把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睡死过去了!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他变成了一朵花,还被暴君养,这会还是在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古代王朝——容穆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掀开被子,想要看皇帝是不是被自己踹到了一边去。
但掀开之后,除了他窝着的地方,其他位置一片凉意,显然皇帝已经离开很久了。
容穆又开始痛苦面具,昨天一时情急撒了个谎,这会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真是漏洞百出,这皇帝一脸精明像,怎么可能会真的相信?就算相信,只要一点查探就知道他说的全是假话。
事到如今还没有拆穿他,恐怕是想和他对着演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作用,能让一个疯批对他网开一面。
容穆虽然暂时不明白自己的“用处”,但他看着一脸喜气洋洋走进来的太监总管,和总管身后捧着饰品华服的小宫女们,还有门口那小内侍实在掩不住好奇的眼神,就知道皇帝一定是给他挖了一个大坑等着他跳。
果不其然,郎喜一开口就是恭贺的声音:“侍君安好,昨儿夜里陛下出来特意告诉奴婢,从今天起您就是陛下的贴身侍君了,陛下对您的表现很满意——奴婢可从没有见过陛下对谁如此宠爱,还能留在紫垣殿过夜,就算是西磬宫那几位公子,都没有您这样的好福气!”
容穆:“……?”
什么?这黑心皇帝为什么要给自己安一个宠君的身份?
还有什么……很满意?这不是明摆着让底下人误会!看到几个内侍暧昧敬佩的眼神,容穆只觉得一阵头痛。
一朝穿越什么事儿都没干,先把最大的统治者给得罪了。
昨晚皇宫里那种诡异气氛仿佛随着雨水消失无踪,阳光洒满恢弘宫殿,眼前内侍笑意盈盈,容穆往床边挪了挪,立刻有宫女捧着锦靴过来,头颈下伏跪下,双手高举着给他的鞋。
他张了张嘴巴,最终默默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这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姑娘扶了起来。
郎喜在一边看到,连忙上来搭手:“容侍君大善!还不快谢谢侍君?”
那宫女极其紧张的叩了一个礼,“奴婢明春多谢容侍君。”
一句话说完却连眼睛都不敢抬,也不知道平日里受了暴君多少精神磋磨。
容穆再一次真实的感觉到了古代王朝的森严阶层,哪怕他只是和皇帝“睡”了一晚,在这些人眼里,也是一步登天的存在,他略显笨拙的套上靴子,抬头就见郎喜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那表情越品越渗人,容穆咳了一声,开口道:“公公……”
郎喜顿了一瞬,听见声音看容穆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原来如此,他笑眯着眼睛体贴道:“奴婢名为郎喜,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容侍君以后有什么事儿,尽可以招呼奴婢。”
话是这么说,但容穆可不敢真对皇帝身边的人呼来喝去,再加上他是从现代过来的,看见有些比他还小的宫女太监,心里多少都有点别扭。
容穆叹了口气,怎么变成白莲花,心思也跟着博爱了起来……等等,花?!
他的本体!
容穆连忙对郎喜道:“郎公公!昨晚那缸莲花呢?”
郎喜笑道:“侍君喜欢那个?”
容穆对这个称呼皱了皱眉,但暂时没反驳,而是急忙点了点头。
“那是护国寺住持赠与陛下的,陛下没说怎么处置,奴婢就先把它放在通廊里了。”
容穆狠狠松了一口气,还在这里就好,离的太远,他怕自己在皇帝跟前原地消失,到时候更解释不清了。
“我……他,呃,陛下呢?”
郎喜神色暧昧:“侍君稍安勿躁,陛下昨晚连夜批完折子早上又去上朝了,这会应该刚和朝臣们议完事,一会儿就会回来陪侍君用饭,陛下还专程留奴婢在寝殿照顾侍君呢。”
容穆:“……”
不是,这种似曾相识的,君王专宠的,妖妃剧情,竟然真实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