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峦郡的情况比青山郡更为严重,容穆收的粮食已经多到装不下,后来交易停止还是有人源源不断的送过来,百姓千千万万,并非人人都心怀感恩敬畏之心,知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道理。
停止换取粮食只暗中救助之后,容穆经历了十几次围追堵劫,碧绛雪气了个半死,第一次骂了一句竭泽而渔刁民无知。
他们都想活着,想战胜这个怪病,人一旦走到绝境,人性本劣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在容穆前十年从孤儿院长大,早已经看清了一些人情世故,借着灵力次次都逃出生天,只是与沉水的粮食联系断了,而王都那边,也察觉不对开始大肆追寻他的踪迹。
青山郡,重峦郡,远槐郡,风荷郡……容禛叫容穆印在脑子里的地图,容穆大多都已经走了一遍。
因为在远槐郡就停止了掏出莲子,所以有关于他的传闻还没有那么玄乎,只说神秘人私产弹尽粮绝,恐遭遇杀害就逃了。
整个春三月,容穆都与疾风细雨走在一起。
一丝褐色的土从指缝倾斜而下,容穆丢掉手中的铲子,将一个草草裹了席子扔在路边的孩童放进土坑中,又一言不发的拿起铲子,默默的将此方土地盖上。
一整套动作已经非常麻木熟练。
碧绛雪忍不住道:“控制不住了,殿下。”
容穆嗯了一声:“我知道,病年彻底来了,原来,这就是每一代花君最后越不过的那道难关。”
碧绛雪忙道:“你不一样,你一定会度过去!”
容穆埋好尸体,将铲子抖擞干净半插进背后的包裹中。
碧绛雪哪里能受得了容穆这么沉默,又安慰他道:“你真的不一样!商辞昼会帮助你的!”
容穆停下动作:“他怎么帮我?是帮我治病还是帮我救人,他不帮我杀人都是好的了。”
碧绛雪急声:“你身体里有帝星的力量!真的,我没骗你!你自身灵力强大,再加上商辞昼送你的这些,定然能化险为夷渡过难关!哪怕没有最后一位花灵!”
容穆诧异道:“……帝星?他什么时候给我的帝星的力量?”
碧绛雪咬牙抠唆不愿详说:“就、就十年前救你那次,哎呀你别问这个了!这才一个月,商辞昼冬日里给你养的肉就掉了一大圈!你快点回王都去!找王兄一同商议大事!”
容穆摇头:“王兄已经自顾不暇,我不能再给他添乱。”
碧绛雪:“……什么?”
容穆:“前几日我联系了一次怜玉,怜玉果不其然已经在王姐那里了,我们是要回王都,但是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碧绛雪:“你说什么?你要见怜玉吗?”
容穆摇头,往土堆上放了一个漂亮的小石头,然后才撑着莲叶伞往远处路上走去。
“怜玉说,钟灵也跟着他来了,悯空闭关不问世事,钟灵勉强能得一用,我要去问他一件事情。”
碧绛雪:“问什么?”
容穆:“找到人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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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死活都要跟着怜玉一起来南代国,怜玉想走水路不想带着一个包袱,但钟灵就算不要琵琶都要求着怜玉。
乐师都不要自己的琵琶了,这是何等的牺牲和大事,怜玉一时之间被镇住,稀里糊涂的就答应将他也带来南代。
王都乐行。
一俊秀男子推开店门,老板正蔫蔫的坐在柜台后面:“走走走,家里老娘生病了,不待客!”
“店家,你帮忙看一看这个音,怎么也调不准了——”
店家再三推辞,烦了又将男子直接轰了出来,大街上也没有什么人看,人人步履匆匆的走在回家路上。
时不时还有一支军队骑马路过,整个王都都充斥着紧张的氛围。
钟灵抬头叹了一口气:“大商闹饥荒,南代又害怪病,这东部国土的日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过啊。”
“再不好过,也比你那沙漠上强吧?”
钟灵一愣,转头四望,一个果子从房檐上砸了下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抬起眼睛就看见了一个许久都没看见的身影。
“殿下?!”
容穆啃了一口手上的果子,语气含糊道:“是我,好久不见了乐师。”
钟灵激动的眉眼都生动了起来,小心抱在怀中的琵琶也被随手扔在了一边:“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可是寂寞坏了!”
容穆从低矮的屋檐上跳下来:“怎么?写了几首歌了?”
钟灵惭愧摇头:“一首都没写出来,您不在我眼前,便半分心思都没有了。”
容穆正要说话,又有一堆人马过来,他一把拉过钟灵,两人钻进了旁边的茶楼中。
“……殿下何苦如此?这南代是您的地界,南代王又素来宠爱您,您不必躲躲藏藏的,回来了就尽快去找他啊!”
“你懂什么,叫王兄抓到我,我就完蛋了。”容穆灌下一口茶水。
钟灵连忙替他添上:“殿下——”
容穆盖住他的手背,钟灵手指颤抖了一下连忙缩回:“……叫陛下看见,我这辈子恐怕都弹不了琵琶了——哦对,您怎么不在陛下身边了啊?”
容穆又拉住他的手,钟灵抬起眼眸看向他,“……殿下?”
容穆弯起眼睛:“不说这个,我问你,你为何要跟着怜玉来南代?”
钟灵一愣,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思念殿下……”
容穆点头:“还有呢?”
不等钟灵说话,容穆又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你祖上明面弹琵琶,暗地里是占卦师,你虽心不在此,但你该有的本事却不少,我且问你,冬日时候,你要走了商辞昼的头发为他占卦,也为我们俩的姻缘卜算,如今可有一个结果了?”
钟灵浑身一震。
容穆:“你不用瞒着我,若是没有重要结果,你也不会巴巴的跑到南边来吧,陛下就在沉水城,你认得陛下,怎么不先去找他?”
钟灵实话实话:“草民不敢找陛下,陛下天子威仪,比起找陛下,殿下才是草民心中第一奔赴之人。”
容穆给他逗得一乐,碧绛雪见他难得这么高兴,也跟着开心了一会。
它属实是没有想到,容穆回来王都,找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钟灵,这个只会一点小占卜的不起眼的乐师。
只是找钟灵,又作何呢?
都这个节骨眼了,难道这位祖宗还在想着怎么谈情说爱?
碧绛雪百思不得其解。
容穆正要开口:“那你——”
钟灵也恰好酝酿了一口气,两人的语音撞在了一处,容穆笑道:“你要说什么?”
钟灵沉声回答:“殿下所料不错,尽管过程艰难,但最终还是被我草草算了出来。”
容穆眼睛蹭的一亮。
他倾身靠在茶桌上,南代窗外的微风席卷而过,夹杂着一丝不属于繁华王都的药气进来。
“太好了!”
钟灵表情犹豫,似有言语,却被容穆再次拉着手道:“我也不问你过程,我专程只找你一个人,就是想悄悄问你一件事!”
钟灵:“……什么?”
容穆深吸了一口气:“你没有要走我的头发算不了我的命,但你要走了商辞昼的头发,我们俩命理相连,你又恰好算了我们的姻缘,我只问你,我与商辞昼能否白头偕老?纵使千般苦难曲折,我与他,此生是否都能长命百岁!”
钟灵被容穆吓到,下意识回:“自然是能的——”
容穆猛地坐了回去,语气喃喃:“你可不能骗我。”
钟灵忙道:“骗您就叫我弦断琴毁!”
容穆拍了一把桌子:“行,好,别的曲曲折折不用告诉我了,我只需要知道我能活着,就可以最后放手一搏。”
他一定要解了王兄的担子,终结南代的苦难,与商辞昼安安心心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钟灵还在犹豫吞吐:“殿下……我、我其实还算出了有关陛下的事情,此事重大,恐非一言半语能说清楚。”
碧绛雪暗中忽然警惕,皮肉都紧实了起来。
容穆却不察,他站起身来:“既然说不清楚,那就容后再说,今日我找过你的事情不许同任何人说起,否则我再也不会叫你看着我的脸写谱子。”
钟灵狠狠的噎了噎,还没来得及拉住容穆,那截袖摆就和清风一样划过了指尖。
他愣了愣,似有所感的倏的看向窗外,窗外夜空星象闪烁流转,竟然隐约似有连珠之相。
钟灵眼眸缓缓睁大,后拎起琵琶就拔足狂奔了出去。
本体碧绛雪还在客栈,容穆是用十九岁来见旧友,碧绛雪自然也变成了大缸莲花。
他飞奔在王都的大街小巷中,路过了小时候王兄带他吃过的甜水铺子,碧绛雪小心翼翼在他脑海中问:“你该不会是在钟灵这里确信了一件事……”
容穆快速道:“不错。”
碧绛雪:“你在确信你不会死,干什么都不会死?!”
容穆:“既然能长命百岁,一定有一线生机,钟灵是拿的天子的头发来算,比悯空凭空捏造的都要准确!”
碧绛雪叫道:“可是你知道这过程会发生什么事情吗?等等,你现在跑这么快,又要去做什么事情?!”
容穆帷帽飞扬,一把推开客栈大门:“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做了才会知道,碧绛雪,你我从出生起,就因为王兄与母亲的庇护从没有进过花君殿,今日可想进去看一看?看一看历代花君的殿宇,瞧一瞧他们生前留下来的东西——我记得莲心好像也在其中供奉?”
碧绛雪预感不妙,尖叫道:“你别去!别去!算我求你!”
容穆心如铁石:“行棋只差一步,岂有退兵之理。”
碧绛雪:“祖宗!你知道你不会死,但是别人不知道啊!钟灵不晓得还算出了什么吓得不敢见商辞昼,你掉一根头发商辞昼都心疼的要杀人,你可想过万一事情不成或者不能及时归来,这个世界要怎么办?”
容穆深吸一口气:“事情不会不成,我有历代花君相助,又有商辞昼的帝星之力与自身灵力,就连钟灵都说我和商辞昼必定长命百岁美满一生,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碧绛雪病急乱投医:“你、你,你想想你和商辞昼的孩子!不要冲动行事!”
容穆猛地停住脚步:“??你气糊涂了吧,我们哪来的孩子。”
碧绛雪:“你们欢好一夜,莲子早不结晚不结,偏偏在你们初次欢好后结了出来!我说真的,你别用自己的常识去框灵物的操作,祖宗,这可是莲子!莲子!你是莲花,莲子不就是你的后代儿子!这是你和商辞昼一起造出来的小人!”
容穆:“——————”
“所以我才叮嘱你,叫你留信于商辞昼好好养活他,小莲花君会于二三岁初次化形!你的崽是会变成人形的!你后继有人,大商的皇位也后继有人了!这可是天选之子和南代花君的孩子,是你和商辞昼的崽种,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兴趣,一点都不在乎?现在还筹谋着要去搏那个九死一生?!”
容穆差点一脑袋撞上床柱子。
碧绛雪喘着气:“再去召唤一下五代花君吧,多说说软话,哄一哄他,将他哄出来,人多力量大,你也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