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乞求一个故人相逢,好梦如旧,可惜未得垂怜。
而梦醒,她睡得很乖巧。
谢折玉沉默着拨开她散乱在眉眼间的鬓发,眼前好似浮现出那双天真懵懂却又漫不经心的眼。
他认真地看着她,百看不厌,漆黑眼瞳似缱绻春水,清浅温柔。
谢折玉闭上眼笑笑。
起码现在,她就在他身边,睡得香甜。
至于过往。
早就死去了,在凛冽初雪中,葬在百年前的沈卿身边。
玄天仙山那个沉默寡言,像风雪一样冷冽的少年。
谢折玉起身,松开她的手,在床前看了她好一会儿,推门出去。
小楼周围种满了桃树,大片大片沐浴在浅淡月色下,桃色的白,一路漫开,像清澈的云里裹满了烟霞。
谢折玉就坐在对窗阁中,面前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奇珍异宝。
他沉默不语,挽袖动手,渐渐地,一团又一团模样玉雪可爱的糕点如变戏法般出现在案几上。
时间如沙漏般缓缓滴落,晨曦的第一缕微光照进桃林。
案几上糕点琳琅满目,似是有十几种。
白发如雪的男人立在窗前,日光落在他脸上,光线深深浅浅。
他看着手里可爱甜糯的小兔子,耐心看了好一会儿。
白嫩嫩的小兔子玉雪可爱,眼睛用红豆点缀,红红的晶莹剔透,长长的白耳朵耷拉在瓷碟中。
木勺轻轻一拍,胖乎乎的屁屁颤巍巍地轻晃几分。
不期然的,他想起清水镇下的那处酒馆,幻化成玉衡小师妹模样的沈卿,双眼晶亮地盯着老板手里的那碟兔子糕。
如春花般绚丽的少女回眸,折玉,我也要!
她最爱这些软软糯糯的小雪团。
他微微出神,眉眼含笑。
仿佛已经预见到她醒来,看见这些后惊喜笑着的娇俏模样。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
是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他的目光落在了静静藏在角落里的那坛酒上。
临行前,他与老道沉默无言。
白老忽地递过来一物,却是一方乾坤袋,沉甸甸的,丹香四溢。
白发苍苍的老者别过眼去,嘴里小声嘟囔着,最近炼制的几炉废丹罢了。
谢折玉微笑着,在这个口是心非的老者面前,什么话也没说。
山海之巅,白虹观古旧沧桑。
等等!
他收回了下山的脚,转身望过去。
暮色里,寒气浮动,夜风冰凉。
白老急急忙忙追上来,仙风道骨的八卦袍上沾满了星点细碎的泥土,他颤颤巍巍地从乾坤袖中掏出一物好几坛坛香气四溢的好酒,也不知是老道多少年的窖藏。
四溢酒香里,传来了老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伸过来,郑重其事的抓住了他的肩膀,这可是给小玉衡的!你可不能偷喝!
谢折玉目光放远,看见白梅下原本微微隆起的土垒早已翻开,空无一物。
顿了顿,老人加重了语气:务必要寻回她的一魄。
谢折玉看着他,亦是郑重点头。
他带着沉睡过去的少女逐渐走远,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涧鸟鸣中。
过了许久,谢折玉回眸,似乎还能看见那个站在道观牌匾下有些佝偻的老者。
他就一直站在那里,好似融入这深山夜色里。
真奇怪啊。
明明一切都没变,只不过是单单少了那丫头而已。
怎么就忽地觉得,这空荡荡的道观,冷冷清清。
深山古树,月明寒鸦。
老者抬起头,顺着一个方向看了许久,黑暗里,山峦起伏,密林遍布,苍茫不见尽头。
而在远山的背后,极远的云层间浮出隐约的巨大轮廓,是长老们的居所,高高悬于神山之巅。
小白。
他低低唤道,走了。
咕?
胖乎乎的雪鹞还傻愣愣地叼着个酒杯,嘀嘀咕咕不停上下扑棱着。
它还在等着少女醒来,和它嬉笑打闹,绕着前院花墙满地跑。
人道是,海中有三神山,神山有仙人。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风过回廊。
满架的春花荼蘼在风中怒放,吐露芳香。
夜风吹得长廊上挂着的串串竹制风灯轻轻击响。
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庭院深深处,看起来像是苍老了许多。
他活了千年万年,一直都是孤单的,苍白的。
自从捡到了小玉衡,腐朽黑白的天空仿佛也跟着变成了彩色。
白老摇摇头。
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别离罢了。
待小玉衡寻回一魄,自然还会回来的。
想到这儿,老人苍老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可惜这世间的事,大多都难得圆满。
时光一直匆匆而过不等世人,哪怕是仙人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