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和顾弈复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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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甫一踏入初中校门,还没适应环境就被安排校门口轮值。
最后一声早读铃响后,气氛陡然凝固。所有的值日学生都像穿上盔甲的战士,盯着校门戒备森严:“开始了!开始了!”
顾弈迟到的时候,青豆还在熟悉记名字的流程。
撞见他的惺忪睡眼时,青豆想放他一马,可她哪有那个资格啊。
带她的高年级学姐盯着她,非要她记下顾弈名字,看样子也认识顾弈,笑得耀武扬威。
青豆新官上任,还是低年级的小官,低眉顺眼不敢反驳,尴尬地把笔递给他。
顾弈签完名字,冷着脸把铅笔一扔。
青豆弯腰捡完笔再抬头,只有他的背影了。
自“聂小倩”后,她和顾弈的关系一直处在僵硬与平常之间。
之前他负她,是立场有别,这次算她负他。
青豆想,她得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一下:她不是故意记他名字的。
没料没几天,她随老师去台球室抓人,顾弈又在其中。
烤串摊子和台球室是小南城城中村的混混聚集地,有人通过匿名信箱告状,称最近不少一中学生在那里学坏。
这么严重的事,自然要叫家长!
几个父母挨个在孩子身上练了把拳脚功夫。男孩子嚎啕大哭地被拖走,全无倚墙抽烟吹瓶的酷劲儿。
邹榆心一身灰色的确良套装,脚踩黑色小高跟,不紧不慢压轴赶来。
她朝老师鞠躬,抱歉地摸摸顾弈的头,走时还朝来送作业本的青豆打了个招呼。
顾弈与她擦身时,青豆清晰闻见他校服衣衫上的烟味。她不知道邹榆心闻见没。
后来的小半年,她和顾弈的关系连寻常都没了,只剩下僵硬。
顾弈今日跑来说二哥打来电话的事儿,像是一种关系的破冰。青豆嘴角一会翘高,一会下抑。反正,心情很复杂!
罗素素听她说校门口记名字和台球室抓人,觉得这不算事儿。她说:”好朋友怎么会在意这个呢。”
青豆没有提邹榆心,再说就复杂了。
“可能......我们本来就不算朋友吧。”
青豆心想,她和顾弈的问题说到底是阶级问题。隔的是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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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黑夜由睡眠一转,翻起了鱼肚白。
晨光熹微的虚焦处,早起的少年从六子那里拿到黄鱼车,由小南城老桥头往东门桥转场。
接到精心打扮的青豆,顾弈的目光不由多逗留了两眼。
她背朝光,两条兔尾巴一样短的麻花勉强悬在耳侧,像两朵蒲公英,脆弱得动静稍微大一点就会散开。
这是她来小南城这么久第一次蓄长发。
以前她都是齐耳留到齐肩,齐肩剪到齐耳,再从齐耳长到齐肩,像有把刀拦在脖子上,凝固了一样。
青豆见顾弈看她,不自在扭开脸:“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他在南城念寄宿制重点高中,今天周一,理应当在南城上课了。
顾弈说学校多放一天。
青豆“哦”了一声,然后无话可说地沉默了。
她左右平衡后,坐上三轮后座。
顾弈弓着背,踏着三轮,迎着朝阳,逆风往小南城汽车站骑去。
到百货大楼,他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被隐在风里,青豆没听清。她左右挪挪,伸出脖颈靠近他:“你说什么?”
三轮的重心比自行车难把握,青豆骑进过河里,所以很怵,不敢再骑。
顾弈也不是熟手,青豆稍稍一动,差点拐到路中央。
青豆看见顾弈的手握紧车把,青筋暴凸,以为失控了,吓得不敢出气。
其实只是简单的方向游移,顾弈稍稍调整就稳住了。
他扭头,声儿大了点:“我说,青松哥早上打电话过来,说他们8点30的车票。”
“知道了!”青豆掰过他的头,强迫他朝前,“好好骑车,别回头。”
顾弈愣了一下,唇角迅速勾起笑意。
他就着她搭在肩上的手顺势扭头,故意吓她:“你说什么?”
“不许回头!不许回头!”青豆着急。上次她掉河里,半腰卡进泥水,还是洋洋哥哥来捞的。他和虎子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顾弈眉峰一挑:“你说的?”
青豆一口咬死:“我说的!”
话音一落,顾弈顽皮地一笑。
他两脚用力一蹬,腾地在脚踏板上站了起来,挡住了青豆面前的光。
原本徐徐前进的黄鱼车忽而卷起阵劲风,开始左右游移的s型“奔跑”。
顾弈控着龙头,将这日晒雨淋的老黄鱼车骑得吱呀吱呀疯狂叫唤。
青豆不由瞠目,死死拽住三轮两侧的扶棍,吓得辫子晃散了都不敢动,心道:他他他他......真的越来越坏了。
车终于在热腾腾的包子摊前停下,青豆赶紧跳下车买包子,再晚一秒就有生命危险了。
顾弈想帮她给钱,但青豆拒绝了。
等老板找零时,她还故意看了他一眼,示意她有钱。
接着,两人一人霸占一个石墩子,闷头啃包子,不再说话。
青豆吃饱发懒,抱膝晒着春日阳光,心生温柔。她想起刚来小南城的时候,这还是条泥水路。她和二哥下车正逢暴雨,鞋淋烂了,都不跟脚了。青松只能背着她赤脚往住所走。到家洗掉泥水,青松打着电筒,对着脚,让青豆一点点拿针把豁进皮肉的泥沙挑了。
眼下,当年的泥水路已修成一条崭新的水泥路了,再也不会扎脚了。
想着想着,一阵风吹来,扬起凌乱的发丝。青豆挑起腕上的牛皮筋,重新扎辫子。
她捏着把乌黑的短辫子,摇头摆脑,让顾弈帮她看看:“有高低吗?”
顾弈认真盯了她三秒:“没有。”
“一样高?”青豆问。
顾弈点头:“一样。”
下一秒,青豆的大拇指脱力,掉了两缕,她再次束进手心后被顾弈提醒,“这次这边高了。”他指了指左边。
顾弈逆着光,阳光撒在他刺猬一样坚硬竖起的头发上,毛绒绒的。
他又变回了那个正派清俊的少年。
青豆酒窝一漾,讪讪地笑笑,“我还不是很熟练,头发有点短。”她指尖生疏地抻着皮筋,艰难扎完辫子。
顾弈问她:“昨天窗户里的女的谁?”就在她的小屋里。
“是......”青豆想了想,“房东的亲戚。”
他没有问题了,倒是青豆鬼鬼祟祟包着秘密怪怪的,她主动问:“好看吗?”
“啊?没看清。”就看见个女的。
青豆怪他没眼福:“她非常好看!”
顾弈:“哦。”
青豆:“......”
约莫半小时后,青松一声响亮的“豆儿”穿越蜂拥出站的人群,清晰传到了四下张望的青豆耳朵里。
青豆眼眶登时热了。她循着声音方向,迎上妈妈和妹妹的眼睛,生疏里夹杂兴奋。
一下子亲人好多,她都不知道看哪一双眼睛好。
青豆笑着接过蛇皮袋,笑着拍拍青栀的肩膀,笑着喊了一声“妈”。
听到这陌生的一句“妈”,吴会萍僵了一下。像是一个新身份。
青豆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奶兮兮喊“娘”的宝宝。青松带她去照相馆拍过一次照寄给她,那照片里,青豆也没说话。
吴会萍没想到,自己是“妈”了。
没有电影里多年未见的抱头痛哭,没有嘘寒问暖句句追问。吴会萍站着没动,上下打量起多年未见的女儿。
青豆不好意思与吴会萍对视,局促地将东西往黄鱼车上堆放,几个转身后才发现顾弈不见了。
青豆疑惑了一声,青松说,“顾弈跟我打过招呼了。他坐车去学校了。”
青豆如果这刻抬眼,会看到顾弈正在票务窗口买票。
但她没有。
因为吴会萍用老家话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怎么辫子扎的一高一低的。”
青豆眼眶又热了。一半是来气,这个死顾弈。一半是触动,那是她记忆深处的娘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1)黄鱼车:人力三轮运货车
(2)80年代之前,农村盖房都是亲邻帮忙的形式,材料是拆旧房子,到90年代才开始请人。村里人非常在意房屋,以前争点脊高度,现在计较楼层高度,如果读者是城市思维不能理解,不影响阅读的。属于不一样的文化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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