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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豆吓坏了,冲出去用身体挡,“怎么了?娘!好好说!娘!”
    青松叫青豆走开,不停推她,见实在推不开,几扫把都打在了她身上,只能把她箍进怀里。
    兄妹俩蜷在地上挨棍子,像极了一对苦侣。
    里间的青栀面对电视,默默流泪,她不伤心,只是无助。这次进城一点都不开心。
    -
    约莫九点,冯蓉蓉带着水果上了楼。她拎了十二个红富士,可重可重了,她姐冯珊珊说别买太贵的,像显摆,苹果差不多了。
    她有些局促,以为会先见到青豆,再和青豆青松一起等“未来婆婆”,没想到还没走到三楼,便听见了巨大的响动。
    周末,大家都闲得慌。一字阳台上,好几个人探出好事的脑袋,正往四楼张望。冯蓉蓉听见抽泣声,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往404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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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大好,晴空万里。304的顾弈难得一个懒觉,被吵得暴跳如雷。
    今天天还没亮,楼里就有人在搬东西。到天亮了,先是一楼空心地上,几个女的抢晒被子的地,再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在楼道上拍皮球,这回又是哪家在哭闹。
    顾弈一把掀开被子,冲进厕所,迷瞪着眼睛排尿。
    高中真的很苦,吃得比猪差,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他每天就盼着赶紧高考,考上大学或是大专都无所谓,找个活儿凑活干干。
    楼里这些机关单位的老职工,一天班儿就是一张报纸一杯茶。
    而这种日子,就是顾弈要的。
    他跟青豆说过这事儿,青豆不信,非要问他的梦想。她认为他爸醉心天文学学术,还为此出国深造,是国之栋梁,爷爷奶奶皆是老师,算是书香世家,那么他们的后代顾弈一定有过人的理想。
    他说没有理想,她还生气,认为他隐瞒。
    他不明白了,人为什么非要有理想。他的理想就是昨晚那样,闷小酒抽老烟,白天打台球傍晚打篮球晚上撩姑娘。能说吗?不能说!不能说算了。
    估计尿得不耐烦,一睁眼,才发现呲得到处都是。顾弈拿起拖把,猫盖屎似的糊弄了一下,稍微拖了拖边缘,转头开始洗漱。
    邹榆心听见他醒了的动静,“豆子家在吵架,怎么回事?”一向清净的兄妹俩家里好像来了好多人,吵得特别大声。
    手中的牙刷一顿,顾弈喷着白沫子:“确定吗?”
    “嗯,刚刚李老师还来问我呢。”大家对楼里搬进来“外人”是有抵触的,因为青豆青松一直住在这附近,脸熟,这种抵触不严重,但一有什么事,还是会把他们当做“编外人”,怕给自己带来麻烦。
    顾弈刷完牙,一边擦脸一边往楼道走。走出两步,就撞见青豆哭红一张脸往楼下狂奔。
    她的脚步乱得左右打架,顾弈都怕她摔了。
    他拉住她,“怎么了?”
    青豆甩开他,继续哭继续跑。
    她披头散发狂奔的脑袋像刚刚拖尿的拖把头,来回摇晃,时不时还能甩出点水来。
    顾弈就这么跟在她后头,手上那块热乎乎的毛巾就这么吹冷了,挂在手心越来越重。
    她走了好远,顾弈也跟了好远。
    一开始,顾弈以为青豆在乱走,没想到是有目的的。
    她捂着脸,像是看不清路,却熟练地穿堂过弄,躲避车流,越来越靠近小南城汽车站。
    今日太阳大,风也大,顾弈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开司米薄毛衫,风穿过衣料空隙,持续往他身体上扎凉针。先还挺冷的,冷得他想掉头回家,好在,跑着跑着,他就热了。
    青豆在他们上次坐的石墩子那里,一屁股坐下。她红着一双兔子眼看向顾弈:“你跟着我干嘛?”
    他也不知道啊。顾弈只是想问你哭什么,一路就追到了这儿。
    他掂了掂手上湿重的毛巾:“那行,我走了。”
    刚一转身,腕子就被拉住了。青豆从他手上拽过毛巾,盖在了脸上。哭烫的眼皮和鼻头在冰凉的安抚下仿佛窒息后猛地灌进股冷空气,无比舒适。
    好会儿,她揭下粉白条纹的毛巾,对着逆光而立的顾弈说:“我要去找我哥。”
    顾弈点点头,等她继续说。
    “我妈说,要是我哥结婚,就不让我读高中了......家里没有钱。”说着,泪珠扑簌簌往下掉。青豆用力咽了口唾沫,拿毛巾一揩眼泪,“我要去找我哥。”
    “哦。”顾弈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青豆一呼一吸等在那里,以为他会问什么问题,结果他只是站着。
    “我......要去宁城汽车站。”
    “嗯。”
    “我没去过。”准确来说去过,但那时候太小了。
    顾弈说:“我也没去过。”
    青豆点点头,也对。又想了想,“你回去吧。”
    顾弈手一伸,“毛巾给我。”
    青豆给了他,他就真走了。
    她冲他喊道,“顾弈!”
    马路中央,顾弈的脚步闻声顿住。
    她央求道:“你回去帮我叫一下虎子吧。”她不敢去那么远的地方。
    顾弈没有回应,颀长身形在地上拉出一道越来越浅的长影。
    青豆很难过,垂头低落,脑子一片空白。须臾,头顶的阳光被挡住了。
    “你要怎么去?”他夯着气又回来了。
    青豆惊喜地抬起头:“啊?”
    他又问了一遍:“怎么去?”
    当然是坐车去!青豆见顾弈跟着,一句废话不敢多说,生怕他走了。
    买票掏钱时,她朝他看了一眼。顾弈两手抄在兜里,完全没有掏钱的样子,她识趣,赶紧掏了双份,对售票员阿姨说要两张票。
    等车也是,青豆不敢说话,她怕说了什么,惹得顾大爷不高兴,掉头就走。
    这一刻,她多希望素素说的是真的呀,要是顾弈喜欢她多好啊。男孩要是喜欢女孩,会陪她浪迹天涯,为她杀人放火,冒天下大不不韪。绝不是现在这样,一副施恩于你的臭脸样。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他们到达南城。顾弈让青豆先陪他去个地方。
    青豆小心翼翼:“你是要回学校了吗?还陪我去吗?”
    “都答应你了。”他见她不信,来气了,“你是觉得虎子比我靠谱?”
    青豆跟在后头嘀嘀咕咕:“他确实不靠谱,但他人好。”虎子可不会给她摆脸色。
    人好?就是比他好?哼。
    顾弈脚步一顿,接着快步疾走,一副要把青豆甩掉的架势。青豆见状,两臂摆动,着急狂奔,紧赶慢赶跟他上了公车。
    公车阿姨走到青豆跟前,挎着她的收费工具箱,一边撕票一边说:“到南城理工两张票六毛。”
    青豆都不知道去哪儿,正奇怪呢,阿姨一双人流里混出来的利眼往顾弈那儿一睇,“怎么?你们不是一起的?”
    青豆忙不迭:“是是是!”
    青豆像个跟屁虫,下了车一路紧贴,直到走到爬山虎的小楼,她才知道顾弈要去哪儿。
    “这是你家照片上的那栋楼。”顾弈家墙上有张照片,印得像毕业照一样大。背景就是这栋红砖小楼,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相上全是人,青豆只认识顾弈爸妈、顾弈以及他姐。
    “嗯,我爷爷奶奶家。”他问青豆要不要进去。
    青豆摸了摸头发,忙摆手,头发乱七八糟的,怎么好见长辈。她担心地问道:“你要多久啊?我怕天黑了,找不到地方。”
    顾弈说很快的。
    确实很快,他没走正门,从后窗用铁皮松动插销,脚下一蹬爬了进去。他进到姐姐顾梦的房间,从五斗橱第二个抽屉里拿出塑料存钱罐,用钥匙上的掏耳勺捣开,抽出一张五十,又从桌上拿起铅笔,留了张条,折成小块给锁了回去。
    搞定后,他借外墙的水泥柱,轻松翻上阳台,进到了二楼爷爷的房间,找了件勉强能套的中山装。
    全程大概3分钟,走前,他往堂屋看了一眼,奶奶正在听越剧,咿咿呀呀的唱腔隔绝了一切响动。
    跳出小楼,顾弈长舒一口气,终于翻身农奴做主人了。
    青豆已经不在刚站的地方了。她蹲在一棵垂柳旁的大石块上,正对着河水,揽“镜”自照。
    她慢条斯理将头发捋顺,一会拨下来遮住耳朵,一会又挽至耳后,露出秀美的长颈。这里是理工大学,不少渴汉子为她驻足,走过了还要悄摸回头,多看一眼。
    青豆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觉得像菜园子随处可摘的小豆子,顾弈却觉得还挺符合她的。粗粗一看,又小又精灵,不怎么扎眼,细细一看,饱满又青脆,每一笔都是精雕细琢过的。
    她总穿宽大的衣裤,却怎么也掩不住衣衫摆荡间,身体起伏山峦的动人线条。虎某曾咋呼地感叹过青豆发育真好,还被他狠狠用篮球训过一顿。
    这个年龄段都猥琐,他又何尝没有祈祷过她长高一点,这样对视时,视野不用落得太低。
    顾弈上前,蹲在她旁边,“美吗?echo女神?”
    青豆没想到他这么快出来,赶紧站起来,“好了?”
    顾弈套了件烟灰色中山装,扣子没系,两手抄在兜里,愣是把这正经衣服穿出了流氓样。
    她翻翻那直立领口,“这是你的衣服?”
    “我爷爷的。”他朝她扬扬下巴,“快走吧,到宁城要太阳落山了吧。”
    “嗯。”青豆点头。
    青豆问他爷爷奶奶是教什么的?怎么都没听他说起过。
    顾弈说,“奶奶教俄文的,那会俄文很吃香,现在没人问津,俄文系也取消了。她挂着老师的名号其实没有学生,在学校做文职,闲暇会翻译一些文章书籍。爷爷么……教数学的。”
    青豆眼睛一亮:“是华罗庚陈景润那种数学家?”
    顾弈勾起唇角:“你知道我爷爷叫什么吗?”
    青豆摇摇头。
    “叫顾家铭。听说过吗?”顾弈挑眉。
    青豆“哇”了一声,“没有。”
    他笑了,“所以啊,他不是华罗庚陈景润那种数学家。就是个教数学的。”
    不知道是不是青豆的错觉,顾弈从那栋小楼里出来,脸色好多了。她笑嘻嘻地跟在后头,话也多了。
    现在她放下心来。顾弈应该会陪她去南弁山,不会突然甩脸色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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