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岚眨眨眼睛,也不再接着说话了,看着江以桃脸上斑驳遍布着泥痕,鬓发也散乱地贴在脸侧,起身为她拧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来。重新坐在床边欺身过去时,却见江以桃下意识地躲闪。
许岚也不恼,还是笑得眼睛弯弯,将帕子递了过去,声音轻得有些温柔:喏,擦一擦吧,脸上都沾了泥土。原先只顾着叫郎中来,倒是忘记为你清洗一番了。话说回来,你叫什么?
江以桃愣了愣神,抿着苍白的唇,许是烛光过于昏暗了,她竟在许岚的身上瞧见了自己胞妹的模样。
不知妹妹得知自己遇害的消息,会不会像幼时得知自己将要离开京城那会一般,悄悄躲在被窝里哭泣。江以桃这般想着,好半晌才接过那方帕子,这帕子也是最粗糙的料子,擦得江以桃脸颊发红。
我的名字是不言,谢不言。江以桃思索良久,最终还是胡诌了个名字。
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且这番她虽未曾透露自己回京的消息,可她到底是说不清是否哪儿会走漏了风声,招来的这无端祸害。
不言,阿言真是个好名字,像你。许岚说着说着靠近了些,烛火在她眼中跳动,阿朝虽是将你保了下来,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想让你尽量不要离开阿朝的院子。
许岚敛下笑意的严肃模样看着有些许骇人,江以桃哽了一哽,未接上话。
不过那严肃的模样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许岚马上便重新扬起了笑来,掳你来的那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你又长得这般标志,若是自个儿在外边乱跑,出了什么事儿阿朝也是来不及保住你,你便乖乖待在阿朝院里吧。
江以桃疑惑于他们山匪还拉帮结派的么,睁着一双小鹿般清亮的眼睛去看她正欲离去的背影,张口便问了出来:他们与你们不是一伙人吗?
不是。许岚走到了门边,又回头放柔了语气道,有些人并不是生来便为山匪,有些人确实穷凶极恶,但我们这儿大多是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
江以桃似懂非懂,又问道:另一位与我一起被抓来的姑娘呢?是否还安好?
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并不清楚你说的这位姑娘发生了什么,我回去仔细盘问一番再来与你说罢。
说完这话许岚便走出了门去,留江以桃一人待在这有些破旧的小屋子里,颓然地盯着那扇饱经风霜的门出神。
也不知织翠是哪儿寻的护卫,竟这般不顶用。
可事已至此,江以桃又开始担忧起来。不知家里是否知道她被山匪掳了去,江家是个看重身份清白的地方,就算最后是被救了回去,也不知会被如何编排
倒不如是死在这土匪窝来得干净了。
思及此,江以桃也顾念起织翠的安危来,不知织翠处境如何。好半晌,江以桃才悄悄红了眼眶,轻轻拭去了那点儿泪花,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脱身才好。
溪山的夜里静得很,树影婆娑摆动的细碎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清冷的月光透过斑驳的叶片,洒落在碎石板铺成的小路之上。
这床不似苏州府中铺满厚厚鹅绒的雕花床,饶是也铺了一层粗棉垫子,江以桃这自小便娇养着的身子也是睡不惯的,翻来覆去地过了半宿,也未曾合眼。
江以桃心一横,索性拖着酸痛的身躯,提心吊胆地摸索着出了门,有些破败的木门发出一声厉响,在寂静的夜里宛若平地惊雷。
江以桃一惊,更是放缓了脚步才走出屋子。透过淡淡月光,她终于是瞧见这土匪窝的原貌。
这儿倒是与普通的村庄无异,沿着小坡错落地搭着一个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是三三两两的小屋子,院与院之间由小路连接着,时不时在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若江以桃不知这儿是土匪窝,她甚至要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灯州的普通小村庄里。
江以桃尚在愣神,远处渐渐传来了谈话声,许是山寨夜里巡逻的人,江以桃想起了许岚吓唬她的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蹑手蹑脚地闪进了小屋后面去。
后面还有一排厢房,可江以桃无心好奇,沿着那路一直走到了后边的竹林里去了。
夜里更是风急,竹叶在风中摩挲发出浪涛般的声响,江以桃踩着满地的枯黄竹叶,小心谨慎地朝竹林深处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前边出现了个半人高的石头,那石头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江以桃顿生惊恐,所幸那人背对着,她慌乱中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踩断了一根枯枝。
枯枝断裂的声响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有些刺耳,那人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一只脚支着,另一只脚自然垂落,双手撑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以桃。
是陆朝,那个将她带回来的少当家。
第3章 赏月
陆朝看着慌乱的江以桃,忽然就笑了,漏过竹叶的斑驳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我听许岚说,你叫不言。陆朝坐得高,这样看着江以桃,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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