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又捡着一块踝骨。
湖底忽的卷起大浪,将血泥冲刷干净,谢曲茫茫然站在原处,亲眼见着了数不清的木傀儡,有些是完整的人形,有些是断肢残骸,还有些,就只是一点零碎的指骨关节。
但是无论大小,无一例外都用到了东神木。
多到铺满了湖底的,稀罕到离谱的东神木,一眼望过去,全是钱。
而且有些木块上,还沾了被血水浸泡过的痕迹,颜色乌漆抹黑的,满是煞气。
再往深里挖点,就能看到木头零件底下数不清多少具的人骨,每具都是七零八碎,而且没有头颅。
其实在看清这些的时候,再联系方才庄永年对柳云仙说过的话,谢曲心里就已经很有数了。
制造木傀儡是谢曲的拿手好活儿,早在他小时候,他便从古籍中看到过: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些傀儡师因为对人体构造不够了解,为了研究,就捉活人剖开记录。可是活人被剖开时的怨气太大,他们怕损气运,就会在试验结束之后,用刀斩下苦主的头颅,再挖下眼睛,令苦主死后目不能视,头脑不能思考,自然就不记得自己究竟为何而死,找谁寻仇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邪法,不可取,寻常的傀儡师一旦这样做了,就要做好日后东窗事发,被七大仙门群起而攻之,挫骨扬灰的心理准备。
再说今日不同往日,有前人探索,如今介绍如何制造傀儡的书籍早就是数不胜数,哪里还能用得到活人。
换句话说,柳云仙之所以还在用这种老法子,一是他确实不精通此道,在制作木傀儡这件事情上没悟性,二是他心里其实不希望被别人发现,他最近在研究这种东西,所以更不方便向谁请教,只得自己一点一点摸索。
如果庄永年的记忆是真的,柳云仙过去杀了那么些人还能全身而退,也是好筹谋,难怪死后会变成这么厉害的恶煞。
但是还不等谢曲再多捡几块骨头仔细查看,眼前景象就又变了。
红泥湖底眨眼不见,等谢曲重新再回过神时,他手里的东神木关节已碎成几块,不知所踪了。
谢曲发现自己正站在云仙泽正殿门口,面前便是柳云仙平日会客之地,名曰青鸟小斋。
青鸟小斋里困着的是牛头。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离了湖底,没有庄永年的影响,谢曲的头脑已经很清醒,此刻见到牛头正在青鸟小斋中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稍一沉吟,便决定以力破巧,先把人拎出来再说。
想到就做。
袍袖翻覆之下,有数道铁链自谢曲腕间激射而出,有些纤细如发丝,还有些粗如婴儿小臂,全都毫无意外缠住青鸟小斋的门窗,再这么一扯一拽,劈里啪啦一阵响动之后
房子塌了。
青鸟小斋中防御阵法的阵眼,就在门窗之上,赶巧就让谢曲瞎猫碰见死耗子,给彻底破了。
眼见好端端的房子坍塌成一团废墟,原本只想把门窗拽开,没想拆房子的谢曲:
牛头,我对不住你。
生怕自己方才的鲁莽会连累牛头,谢曲赶忙跑上前去,亲力亲为把牛头从一堆木头砖块里,给扒拉了出来。
相比于谢曲脸上的惭愧,牛头就显得冷静很多,甚至还很感激地对着谢曲笑了一下,就像早就已经习惯了谢曲如此暴力的拆房子做派,简明扼要地对谢曲道:我是左温书,与庄永年交好多年的一个丹修,此次赶到云仙泽,是受柳云仙与庄永年之托,来炼延寿丹。
这是谢曲见到牛头后,听见牛头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又低又沉但带着暖意,居然挺好听。
原来牛头并不是哑巴,且他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含义,都不是废话。
就比方说此刻,牛头说他自己对应的,是个名叫左温书的丹修,来此是为柳云仙和庄永年炼延寿丹,谢曲就心里便明白,牛头看到的柳庄二人一定是很要好的,并不像他在湖底看到的那般针锋相对。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牛头又摊开手,把莫名出现在他袖子里的一封书信递给谢曲看。
看笔迹,竟是庄永年亲自书写的一封求救信,甚至不惜以洛花宗十数株珍贵药材做酬谢,请求左温书为他炼一炉最好的延寿丹。
这结果令谢曲大为震惊。因为按照范昱的说法,若牛头看到的一切都与范昱所述的故事版本相合,就证明他方才在湖底看到的那些东西,全是假的。
范昱的声音重又在耳朵旁边响起来了,细听带点回音,出来了么?
谢曲:!
谢曲忙用食指按住右耳,不答反问:刚刚是怎么回事,你还好么?
没什么,只是不当心碰到机关,摔进了建在书房底下的一个私牢里。范昱在那边解释道:但是很巧,马面就在这个地牢里关着。
那倒是真巧。
没事就好。谢曲稍一抬手,将数道魂锁重又收进袖里,再把牛头搀扶起来,斟酌着对那边的范昱说:对了,我也找到牛头了,我有事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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