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萧文瑶支吾半晌,痛苦道,“不行,不能杀她。我,我实在是怕,也做不到。”
风絮当然知道她做不到,她要的也不是萧文瑶杀楚姑娘,只是先摆出一个难以接受的办法,再说一个看起来好些的法子,萧文瑶更容易顺从罢了。
“不杀人,也还有法子。”
萧文瑶骤然看向风絮:“怎么做?”
风絮叹了一声:“小姐,你说庄主和大公子都喜欢楚姑娘的缘由是什么?”
“当然是那张脸!”
“对,是那张脸。但……若那张脸没了呢?”
萧文瑶发了个寒颤:“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刮花了,毁了,看不出原样了。”风絮柔怜的声音,在冬夜里伴着风听起来,竟跟乌鸦叫似的粗劣嘶哑,“只要楚姑娘引以为傲的容貌没了,她还有什么本事留住庄主跟大公子?”
萧文瑶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曳,萧文瑶猛地惊醒。
“没了……看不出原样了……”萧文瑶神色恍惚地重复着风絮的话。
“对,看不出原样了。”风絮上前将吹开的窗重新阖上,而后柔柔抱住萧文瑶,安抚道,“小姐不怕,不管如何,风絮都陪着小姐。”
“就算要上刀山下火海,风絮也愿意去做。”风絮轻轻拍着萧文瑶的背,“不怕啊,小姐不怕。”
萧文瑶在这轻柔的拥抱里得到安慰,她看着风絮,眼里同时闪现出怯意与狠意:“她……”
萧文瑶哽咽了一下:“是她逼我的对不对?都是她逼我的。”
风絮坚定道:“是,如果没有楚姑娘,小姐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如果没有楚姑娘,小姐就能做回从前的小姐。都是楚姑娘,明明小姐好心收留她,她却先后勾搭大公子和庄主,她明明已经有三公子了,却不满足,还要来抢小姐你的人。”
“她多可怕啊,”风絮微蹙着眉,心疼地看着萧文瑶,“简直就是不知满足的恶鬼。不把她逼走,这山庄迟早没有小姐的位置。她拥有一切,却要来抢小姐你的东西。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自找的?”萧文瑶茫然地问。
“她自找的。”风絮肯定地回答。
“她自找的,”萧文瑶重复着,“她自找的。对,都是她自找的!”
萧文瑶的眸子里燃起恶意的火:“是她自找的!是她要来抢我的东西,抢我的爹爹,抢我的义兄,还想抢我的山庄!以后她若生了孩子,我该何去何从,打小这山庄就该是我的,爹爹、义兄也是我的,我只是不想失去罢了。”
“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的东西。”萧文瑶握住风絮的手,“风絮,你说吧,你有什么办法毁掉她的脸。”
风絮面上轻叹一声,心里却嗤笑起来,萧文瑶啊萧文瑶,我果然没看错你。
“小姐,你说,要是庄主洞房时揭开盖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恶鬼般的面容,你说庄主会不会立刻将她赶出来呀?”
风絮柔柔道:“新婚夜,新娘变恶鬼,血痕道道雪落纷纷,仙女成夜叉。牛鬼蛇神,丑态百出,魑魅魍魉,面目可憎。狐媚魇道,终自食其果呀。”
“小姐,你这是替天行道,诛杀恶鬼。”风絮浅笑道,“所以别怕,也不用怕。本该如此,何必畏惧?”
第25章 江湖第一美人
萧文瑶听得痴了,竟觉得这样才算好,就是要她在新婚夜被赶出来,就是要她尝尝痛苦是什么滋味。
没了那张脸,看她还能勾引谁。没了那张脸,看她还拿什么傲气。
萧文瑶从未如此恨一个人,可遇到楚灯青,这一生的嫉恨都要淹没她自己了。萧文瑶觉得窒息,觉得难受,她不想这样下去了有什么错?
她只是想过得好些,只是希望爹爹变回原来那样子,只是希望义兄不要喜欢上楚灯青。她这一生最在乎的两个人,都要被楚灯青吸引着离开她了,这叫萧文瑶怎么忍?
好痛啊,忍不了的。
就像心脏被活生生掏出来一样。萧文瑶从来就没有这么痛苦过,到了晚上也难以安眠。
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什么都没了,楚灯青夺走了一切。
每次梦醒,她都又急又怕,想杀了楚灯青却没办法,想去求爹爹不要跟姓楚的成婚,却被爹爹置之不理。好冷啊,她在外面站了好久,可爹爹见都不肯见她。
她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不想失去。
萧文瑶咬紧牙根:“风絮,你说得没错。”
她冷冷地笑了下:“我这是替天行道。我没什么可怕的。”
“小姐,”风絮心疼地望着萧文瑶,“你受苦了。”
小姐,你别怪我,风絮心道,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夜还长,两人继续商量着,风也呼啸着。
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影交叠缠绕在一起,似冥暗里毒蛇出动,百鬼夜行。
天越发地冷了,风絮也觉得冷,添衣加衫也掩盖不了浑身的寒意。
她走在回去的路上,低着头垂着眼眸,一副柔顺模样。
她也不想的,只是她没选择。是她自己要进的青楼吗,是她自己想卖身吗?
是她要作践自己吗?
如果有选择,风絮也想做个单纯的愚蠢的小姑娘,永远无忧无虑,永远不用害人。
风絮抬起头,寒风吹得脸生疼,她眼眶有些湿,分不清是对萧文瑶的怜悯还是在自怜自哀。
蓦然,她笑了笑,将眼眶的润抹干。
既然要做坏事,那就做到底。要做恶人,那就一直做下去。从前这命运带给她的侮辱与折磨,她要一点一点地还回去。
只是,不能急。
风絮收敛了神色,重新低下头来,柔顺又回到她身上。
回了院,众人早睡了。
风絮本也准备回屋安寝,却瞧见楚灯青打开门徐徐走出。
她连忙迎上去:“姑娘怎么还没睡?可是屋内的火炉熄了太冷?奴婢这就去拿汤婆子。”
“不必。”楚灯青低声道,“只是睡不着,随意走走。”
“那姑娘介不介意我陪着?”
楚灯青低笑道:“随你。”
两人作伴在庭院里闲逛起来,夜里的景色看起来与白日截然不同。那些枯萎的衰败的枝叶,在夜里瞧上去像烧干的炭火,或是张牙舞爪的生魂。
楚灯青走在疏疏漏影里,瞧见风絮不自觉地搓了下手,知道她冷,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给她系上。
风絮蓦然抬起头,怔愣地望着楚灯青,直到系好披风,她才稍稍回过神来。
“使不得。”风絮要解下披风还回去。
楚灯青按住她的手:“披着吧,我会武,比你抗冻。”
风絮低头望了下楚灯青的手,又抬头望她:“为什么?”
楚灯青笑了下:“披着吧,天冷。”
风絮怔愣片刻,点了点头。楚灯青松开手继续往前走去,风絮连忙跟上。
“姑娘,会武是什么感受啊?”风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或许是楚灯青方才的举动给了她一种温柔的错觉。
“会武,大概是自在的感觉吧。”楚灯青停步等了下风絮,“当一个人的武功达到极致,无论身处什么困境,都能以力破之。”
“姑娘也可以做到吗?”
“暂时不行。”楚灯青轻叹一声,“不过我有耐心。”
风絮道:“可是很多时候,耐心等不来自在,只能等来侮辱,无尽的屈辱。”
“听起来,”风絮跟上后,楚灯青继续缓步向前散着步,“你受过不少苦。”
风絮愣怔片刻,摇了摇头:“还好啦。”
楚灯青也不追问,道:“世人多受苦,欢乐常难得。我也不例外。”
她偏过头望向风絮:“有时候也只能且过且走着。”
“楚姑娘也会受苦吗?”风絮小步跟着,轻声道,“因为楚姑娘看起来是活得毫不费力的人。像……像神女一样,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会有人乐意双手奉上。”
楚灯青摇头失笑:“若真如你说的倒好了。”
“难道事实不是如此?”风絮问。
“当然。”楚灯青低声道,“在许多人眼里,我只是一件可以被争来夺去的物,从不曾作为独立的人而存在。”
“我想要美食珠宝华服,或许可以得到。”楚灯青笑得戏谑,“但若我想要的是他们的命呢?”
“风絮,”楚灯青停住脚步,“如果我要的是命,他们也能双手奉上吗?”
风絮蹙着眉:“恐怕很难。”
“是,但他人不送,我亦可自取。”楚灯青道,“这大概就是会武的自在吧。”
楚灯青一双明眸浸在如水的夜,风絮错觉看到了漫天的月华。她当真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么?
风絮说不清此刻的心绪,只是无法将目光移开。她揪住楚灯青给她披上的狐裘披风,不知为何就湿了眼眶。
“怎么哭了?”楚灯青问。
“奴婢只是在想,连楚姑娘您也暂时得不到自在与欢乐,像奴婢这样卑贱的人受再多的苦也是不值得同情的吧。”
“我并不认为风絮应当受苦,也不认为你需要同情。”楚灯青轻声道,“但若你需要,我可以尝试一下如何安慰人。”
风絮破涕为笑:“楚姑娘,你真是个妙人。”
楚灯青挑了下眉:“你也不差。”
风絮眨了下眼,让泪珠自然滑落,浅笑道:“姑娘,夜深了,奴婢去拿两个汤婆子给您被窝暖暖。您再散会儿步就回去睡吧。夜太寒,当心着凉。”
楚灯青颔首道:“去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