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千帆的履历中从未隐瞒这一点。雷敬眸光一闪,用置身事外的语气说,但臣以为,萧相公这些年并未因为这层关系给过顾千帆什么好处,否则臣哪敢一直都派顾千帆去干最难最苦的活?他一个正牌子进士,要是跟了萧相公,只怕如今早做了一州之牧了,又何苦在皇城司顶着着活阎罗的怪名声呢?
朕怎么记得,提拔顾千帆为皇城使时,是萧钦言在代为说项的?皇帝心中的疑云依旧不曾消散。
雷敬用看似局外人的视角,有头有尾地给皇帝分析着:那也是因为顾千帆杀了帽妖啊。若是救命之恩不报,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萧相公这位首相呢?何况,当时顾千帆曾向官家请求追封其姑母顾氏,这顾氏出身清流,当初可是与萧相公结怨才和离的。他这么做,不是当着官家的面,不给萧相公面子吗?而且他若是真如流言所说,因为执意要娶赵盼儿而得罪了萧相公,又怎么可能和萧相公在《夜宴图》一事上互相勾连呢?
雷敬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皇帝被他微微说动了。
不单是赵盼儿被杀一案,连那欧阳旭遇袭之事也透着古怪。萧相公真要除掉哪个小官,怎么可能除不掉,还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让他在任上得个小病,无声无息地没了岂不更省事?说句诛心之言,倒像是有人在故意构陷萧相公,或者说到这里,雷敬有意地停顿了一下。
皇帝身躯一震:或者什么?
或者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雷敬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庄重,似乎发自肺腑地替皇帝忧虑,官家,《夜宴图》之事本已平息,可又被这档子事挑了出来。眼看立太子在即,皇后的令名,可是再也经不起新一轮的攻讦了。
皇帝心头一震,陷入沉思之中,突然,殿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高娘子请留步!未得官家宣召,不得擅闯!
放开我!高慧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这阵骚乱声使皇帝头痛加剧,他眉心紧皱,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高慧趁机挣开拦住她的宫人,冲进殿中,跑到皇帝面前猛地跪下:臣女高慧,参见官家!
殿外的那群宫女内监们吓得腿都软了,生怕官家治他们个失职之罪。然而,高慧时常在宫中走动,皇帝对她比旁人要纵容几分,为此,即便她做出擅闯皇宫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皇帝也没有真的动怒,只是不满地说:之前欧阳旭无诏擅见,如今你也照葫芦画瓢,倒真不愧曾经是一对。
高慧虽然并不愿与欧阳旭相提并论,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确实从欧阳旭擅见一事上寻来了一点灵感。她将头伏低,高声请罪:臣女自知有罪,请官家责罚。
平身吧。皇帝暗叹了口气,高妃向来把你当女儿看,朕要治了你的罪,只怕要被她烦死。你急着要见朕,到底为了何事?
高慧站起身来,鼓起勇气说:为了我的闺中好友,永安楼掌柜赵盼儿。官家,她绝对没有依仗顾皇城的权势去垄断什么香药,她是无辜的!
再度听到赵盼儿名字,皇帝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语气冷得惊人:你想为她求情?
高慧执拗起来也忘了害怕,她不惜触怒官家为赵盼儿求请,是因为在她生不如死的时候,虽然她并未主动求过赵盼儿帮忙,可对方却出手默默地帮了她。所以,她必须得对得起这份情谊。
只听她急切地说:不是求情,她根本就没有错。如果盼儿真像朝臣们说的那样仗着顾千帆的势力欺人,前阵子何至于流落到要当掉茶坊地契的地步?她被望月楼的东家欺侮,找池衙内下跪借钱,最后好不容易才化敌为友,一起经营永安楼。这些事官家您一查就知!而且,明明是其他酒楼不肯卖永安楼酒在先,盼儿不卖香药给他们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倒是有些人别有用心,硬是要把寻常不过的商事相争,安上一个以官欺民的罪名!
此事相关朝政,你一个小娘子不宜多言。皇帝的语气很是冷淡,但凡有点眼力的人此时都该立刻闭口不言。
可高慧从不是个识趣的人,她忿忿道:可盼儿她也是个小娘子啊,我只是想为她分辩,说几句公道话而已!臣女敢以性命保证
够了!皇帝头痛极了,朝底下的人挥了挥手,送高娘子出去。
那些内侍忌惮高妃的权势,不敢真的对高慧用全力。因此,在高慧的拼力挣扎下,她竟然挣脱了束缚。
我只说最后一句!高慧警惕地避开了试图再次捉住她的内侍,官家,您是看着臣女长大的,臣女虽然骄纵,可从没对您撒过谎,也从没求过您任何事!臣父也和皇城司向来不对付,您不会觉得臣女今日之举,是想为顾千帆开脱吧?盼儿她身为女子,孤身上京别无依靠。她能把酒楼开得这么好,实在不容易。臣女只是想请您明察秋毫,别让朝臣之争,毁了无辜百姓!
说完,她就任由宫人们将自己带离了皇宫。等父亲得知她今晚的事迹,定会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但她是真的把赵盼儿当作朋友,而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所以她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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