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也默了声,听着风鸣的苍凉,埋在她颈间许久。
“姐姐,背我回家吧。”半晌,沉闷的声音带着些许脆弱。
“好。”川兮柔声应着,转身背起她,慢慢踱步,向着家的方向,一如当年。
大漠重山,温暖如旧。
家,在背负里温柔,在艰难中抚慰。世间动荡,人生沉浮,只一句“回家”,便能抵挡所有险恶悲伤。
“回家”二字,贯穿了所有生命,抚慰一生风尘。千也想,总有一日,姑姑也能回家。
回……家。
第88章
“搅局之人,是不是你?”穹峰山腰一院中,重重把守下,千也站在院庭门前,冷冽的看着这个与弋久十分相象的人。
这里曾是羌狼族族众们栖息的家园,她不想进去,看已不再住着同族的家园景象。
“弋久”和挽怜又一同被关押在这里。
她原是不打算质问的,直接杀之再论她也不介意。可挽怜又待她极好,她不得不来问个清楚。且,海族真正的君承弋久突遭意外,她想到了这个人与弋久同胞的可能,若她杀了她,海族的中立便会打破,杀了海族唯一的君承,她会多一个敌族。她不得不来确认流言是否是这个“弋久”所为。
若真是她,她也不能杀,又一个不可杀的仇人,同延天却一样。这世界真是委屈她,有仇能报却不可报。
好在,“弋久”没有让她再添新怨。
“不是我。”她同真正的弋久不同,没有软糯,亦不同挽怜又一般唠叨。她说的平静简洁,没有辩解。
可千也信她。这是一个曾见不得光的人,身上带着潮湿阴暗的气息,可她没有坏心,亦没有好意,像张白纸。千也早已猜到,她同弋久一样有着天选君王的三色流光印记,一族出两位天选,海族王君应是怕民心动荡,将她关押了许多年,可未曾亏待她,所以她淡泊如水,无爱无恨。
“那就好。”千也低眉,舒了口气,看了眼石砌的屋堂门前担忧焦急的挽怜又。
“你该问问余非晚。”“弋久”又道。
千也疑惑抬眼看她。而她却看向随她们一同来的面纱女子。
千也这才注意到,挽怜又身旁站立的人气质高贵,根本不是丫环。
“余非晚……”千也低眉念了余非晚的名字,沉思起来。她喜欢凡事思索探寻,而不是审问。“和他离族有关吧。”
余非晚同闻少衍一样,少年离族,跑到启明所有少年时代一腔热血的人都觉得会荒废一生的世外之地,闻少衍是因为姑姑被这世间规则压迫而无法承认他的存在,那余非晚定也有他的原因。
千也没有问“弋久”,余非晚这两年来尽心尽力帮她,他愿不愿意说自己的秘密,应当由他来决定。
“你是谁?”千也收回思绪,又看向眼前的人,“或者说,你如何称呼?”
面前的人有瞬间的落寞,而后又恢复淡然的表情,“我没有名字,”她顿了顿,“但我会是弋久。”
真正的弋久殒了,海族不能没有君承,她该得见天日了,只不过是以弋久的身份。遥岑午没有骗她。而她同胞的姐姐,真正的弋久,该是会被王君以并非弋久,假冒她身份之论而流传于世。
千也没有猜错,她被王君秘密禁养十五载,是遥岑午在玄卜鱼还未被千也消灭前,她还是占天师时,应天地之意,去将她解救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又补了一句。
“为何由我决定?”千也已猜到,还是问了出来。打哑迷的喜好,她从来没有。
“我成为弋久,海族不乱,蛮荒而今被包围,粮草断绝,我可以君承身份助你粮草。或者你继续留我在此,海族大乱,于你革旧是否更有益,你自己决断。但海族不会参与你和戍寒古的战争。”
“再不参与,助我粮草也不是中立之势了,无法独善其身。”
“不为独善其身,来日待你革旧之令。”
千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亦想革旧,推翻这荒唐古则,粮草是她的表意,告诉海族,告诉启明,她亦要革旧。而兽族自己的内乱,千也要有能力自己平叛,她才愿意随她一起倾覆启明古则。
“本王曾传川已一信,现也告诉你,这世界需要的不是一个枭雄,而是一群英雄,可若要革旧尽除,最终还是需要一个枭雄,一个可寿长百年的枭雄。”信是当年川已反叛时川兮带去但未曾亲启的那张纸条,只这一句,她想川已是明白她意思的。
弋久也明白。延袭万年的古则,不是一朝推翻就可以的,还需长治方可久安。而长治最为稳妥的方式,就是这一代敢与万年古则抗争之人,一个坚毅的领袖,长久的执政,尽除旧习。她也知道千也说的枭雄不是她自己,而是川已。
灵长族寿数三百余岁,川已有二百多年的时间让新规彻底深入人心,成启明生灵新的信仰。千也是憾古之人,但无法做这个枭雄,她只是这千万勇士中的一个英雄,一个革旧的信仰,而长治久安的信仰,无法是她,亦无法是弋久。
她的意思,是弋久也要愿意率领海族投诚,成为川已的臣民,将川已推上枭雄的帝王座,而百年后新规成习,各族子孙的命运,是否继续臣服,皆由子孙自己再去决断,那时便不是她们能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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