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不知道美人在哪儿,只能碰运气了。
两人走进有凤书寓,刚拐过一面屏门,门口候客的一个穿着皂衣的男人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候——”,倒炸得两人一个哆嗦。
喊完了,那男人便满面堆笑地对二人道:“二位爷是生面孔啊,有没有相知?没有的话这边请,稍等。”
穆星二人便跟着他在堂屋里坐了,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忙张罗给二人倒茶。
唐钰突然小声对穆星道:“这几个人乃至仆从都是北方人,能在南方开一间全是北方人的书寓,想来很是不容易。方才咱们一路过来,那些下等堂子也多是北方胜于南方。”
穆星不解道:“为什么?”
唐钰看看她:“你可知前法租界督察长正是北方人?”
“啊?”穆星愣住,在脑袋里将“前法租界督察长”这个奇怪的名号搜寻了一遍,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前督察长现任的是什么官职。
唐钰又道:“另一位在闻江看似风头更盛的大人,正是南方人。几日前,我还逛过赌场、浴场、各处饭店,不一而足,都是北方压过南方。想想看如上海、北平的情况,不觉得奇怪吗?”
她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产业…?”
二人正说着,楼上悉悉索索响起一片衣衫摩挲声,下来了几个姑娘,一字排开在二人面前。
穆星忙打住话头,想看看有没有美人。
但她定睛一看,几个女子至小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大的也才十七八,梳着油光的辫子,平板的身体裹着旗袍,没有一丝起伏曲线。稚嫩的脸上糊着层层脂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把什么都写在了眼睛里。
她顿时大失所望。
中年妇人介绍道:“二位爷,这几个都是咱们的小先生,大先生们都已有了客人,还请不要见怪。”
穆星无甚兴趣,只道:“唐公子是客人,你选吧。”她倒是很想再去下一家寻寻,但唐公子不走,她也不好主动提出来。
唐公子点了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姑娘,候在门口的皂衣男人便替她唱名,叫“金凤”。
看看那姑娘一双三白眼,唐钰对穆星笑道:“好一个金凤。”
选定了金凤,二人便让到金凤的房里,脱了西装外套,又用毛巾擦了一把,又上了果盘茶水,这才坐定。
这金凤可能客人少,并不会来事,只拘谨地坐着给二人剥瓜子,而穆星与唐钰都是头一次来,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三人便默默对坐着,沉默不语。
这不像来逛堂子,倒像是面壁来了…穆星默默想着,看一眼旁边端坐喝茶的唐钰,只得想了个话题:“我同这位公子都是头一次来,倒是好奇,为何你的娘姨称你作‘小先生’?”
金凤这才小声小气地开口解释,原来在长三堂子里,为着附庸风雅,抬高身价,姑娘们都要学一些风雅的技能,便自称作“先生”。而未破.身的姑娘便叫小先生,破了身,有了自己相熟客人的姑娘就叫大先生。
穆星便顺势问:“那你擅长的是什么?”
“啊。”金凤眨眨眼,忽而面上一红,“我人笨,学什么也学不好。”
穆星差点被茶呛到
…这姑娘还真是实诚,一般人怎么也会说得委婉一点吧。
大概是看出穆星无话可说的表情,金凤忙道:“但我能说故事!我给两位爷讲故事吧。”
唐钰这才慢慢开口:“讲故事也使得,只一样,书里有的故事我们也都知道,不如你讲一些就在你们堂子里发生的事来听听吧。”
第八章
东阳花园的樱花还没来得及开,只有粉白的骨朵缀在枝叶间,像没长成的小姑娘,躲躲藏藏。
早莲倒是稀稀疏疏开了几支,摇曳在风里,荷叶密密地连成一片,散发出淡淡的植物清香。只是这点子清香,给石桥上来来往往的人这么一冲撞,只能余下微妙的气味了。
站在公园门口的阴凉下,白艳一边风情万种地撩拨着头发,一边和绯华抱怨:“姆妈阿是脑子瓦特了?大热天的在这儿站着晒人干呢?”
绯华吸了口烟,淡淡道:“说人话,我北方佬听不懂你们南方话。”
白艳瞅她一眼:“侬脑子也瓦特啦?”调侃一句,还是换回了官话:“究竟是哪个给姆妈出的主意,让来花园里站着展览,我回去非得骂死她!”
“我看蛮好,”绯华道,“你没听说那谁的老爷就是在花园里钓的,可舍得花钱了,流水似的什么头面家具就给一路包到明年去了。就是这站着是有点讨厌,跟咸肉庄里站.街的似的。”
白艳冷笑一声:“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出来卖的么。”
绯华看她一眼:“你是不是热疯了?”她随手拿起报纸给白艳扇了扇风,又问:“伤口还疼不疼了?记得回去让娘姨再给你涂一次,效果很好的。”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掩盖在旗袍下面的伤痕,白艳道:“不疼了,不是你说的吗,不去想就不会疼。”
没扇两下,绯华突然想起什么,把报纸展开看了看,递到白艳面前:“忘记告诉你了,你的新人物来了。”
白艳瞥了一眼:“什么东西…嗯?”她一把扯过报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