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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晚膳,我也是一个人在客房中吃完的。
    也许是因为狐妖们觉得我一个人类也不可能搞出什么大乱子,我的屋前无人把守。
    夜晚的狐之境说不上灯火通明,但各处都被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冷瑟的空气之中,一点一点的光芒在空中轻盈起舞,随风摆动。我小心走近,这才发现这是一隻隻的流萤。
    微光之下的狐之境,有种别样的美。
    一种奇怪的感觉驱使我再度踏上前往亭子的小径。这次虽一样无人陪同,我却一点都不恐惧。温暖的光芒索绕身边,就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虽然我并不晓得自己若真的再度遇见时先生我还能跟他说些什么,但我的确是有稍微期待能看见他在亭中的。
    就在我踏入彼岸花海前,另一个画面率先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位长发男人──我想应该是男人──潜伏在我眼前的草堆中,很明显的正在向亭中窥看。姑且不说上头亭子发生什么事,眼前这个在草丛中窃笑的男子很明显就是可疑人士。
    狐之境的狐狸该不会都是怪人?连这种趴在草丛中的兴趣都有?
    我大胆轻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
    「嘘!」出乎我的意料,对方脸上竟掛着兴奋之色。接着他把我拉到草丛中,指着亭中。「快看!」
    我依言看去,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冒险犯难趴在草丛中看此幅画面半天。
    眼前简直是一幅神仙喝茶的美图。
    桌上留着一盏不大却明亮的烛灯,足够把品茶的人侧脸照亮。我能认出左边的人是时先生,而右边的则是一名我未曾见过的女性。女子着白色为主的衣裳,腰间系着一条青色腰带,与时先生的黑衣成强烈对比。但这幅画面不知怎么就是极为和谐,足够使人讚叹。
    「如何,美吧?」身旁的男子悄声说道。「他们每週都定在此时幽会,只有这时才能看到这么美的画面。」
    等等,先生,你该不会是每次幽会时都来此偷看?
    不用怀疑,那名女子便是时先生的未婚妻。
    「你看,沐小姐笑了,这郎才女貌、秀色可餐的画面,我必须把它画下来才行。」当然,他只是嘴上说说,因为男子根本没带笔。
    先生,你可真不要把这两人吃下去啊。
    「这么远,我看不见。」我如实答道,换来他震惊的注视。
    「你看不见?原来是个四尾小娃啊,看见你长这么大了还以为你已经会术法了。」数落了几句「都活这么大了还没突破」和「我看你是修炼不认真」之后,他还是在我身上丢了一个术法。
    下一秒,我终于能认清女子的长相。闭月羞花之姿是一定的,但她的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我无法学习的优雅,带有贵族天生之气。一头及腰的青丝用绿色的发带束起,眉眼带着柔和的线条,浅灰色的眸子不像褪色的石子,而是类似只有王公贵族才用得起的布帛。
    这一刻,我明白了。
    我斗不过她,斗不过这名女人。
    我猜时先生之所以急着要我离开,也是因为这名女子的缘故。为了避嫌,他不得不这样做。
    身为一个人类,我永远都是如此弱小且无力,甚至有时连苟活的法子都没。
    「其实,虽然画面很美,但他们却无法再进一步了。」身边的男子冷不防叹气,激起我的好奇心。
    「为何?」
    「你仔细观察两人的互动。」他没有明说,只是再度朝凉亭的方向点了个头。
    这次,我不再专注于他们的美色,而是静下心观察。
    过没几秒,就连我也发现了异状。
    他们的互动十分有礼,应该说,是太过于拘谨了。这完全不像是一对情侣──甚至是认识几百年的未婚夫妻应该要有的行为。感觉两人的约会就像是一场工作,每週的例行事项。喝茶,微笑,偶尔说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然后再喝茶。
    身旁的偷窥狂男子丢来的术法顺道增强了我的听力,因此我也能对他们的话题略知一二,因此当我听见他们讨论到我时,其实也不太意外。
    「听说你捡了个人类娃儿?」女子语气平淡,彷彿在讲述今天的天气般随意。
    「因为中狐毒所以暂时收留,很快就会送她离开。」男子抿了口茶,一点也不紧张。
    「你总是这样随便捡小狗小猫回来,只要是被野狐攻击的就起惻隐之心,过不了狐之境就要被塞满囉。」女子故做好笑地微笑,但对方并没有笑。
    「我并不是谁都会带回来,何况白笙羽只是个过客,你别太放在心上。」男子低头注视着杯缘。「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停止称呼那些人为小猫小狗。」
    「好好我知道了,善心大师。」接着他们点到为止结束话题,彷彿提话题打发时间也只是活动的一环。
    看完这幕后,我懂了。
    他们之间没有情。
    「可是既然没有情,他们又为何还要在一起?」是为了势力?还是钱?
    「是为了一份责任。」身旁的男人发了声。「时哥很努力想完成他父母的遗愿。」
    这次,我准确捕捉到了重点。「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吗?」
    未料,听到我的提问后,身旁的男人顿时僵住。「你是谁?你不是狐妖!」
    见到事情败露,我赶紧表明自己的身分。「我是时先生救起的人类,暂时在此处居住。」
    「哦,你就是时哥的那位客人。」看来我的事早已传遍狐之境上下,瞒也瞒不住。还好对方面无慍色,只是有些好奇。
    微光之下,我终于藉由对方借给我的视力清楚观察他。他有一头漂亮的灰白长发,在月色之下闪耀着银光,妖异的红色的眼睛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非人的身分。比起时先生或寧嵐等人,他长得更像是一名狐妖。
    男人身穿一袭黑色长袍,上头有着银白色云纹作为雕饰,腰际掛着的红色水滴型坠饰因为动作散在草丛中。他的相貌一样都在平均值之上,不过在这全为俊男美女的狐族当中却算不上出色,有些可惜。
    「走走走,我们别在这儿说话,免得被发现了。」把我拉离亭子之后,男子这才松了口气。「我是罪禹天,兴趣你应该也知道了。」
    「当个偷窥狂?」
    「是欣赏美丽的画面!」见到对方面红耳赤的模样,我竟有些想笑。想当然尔,我忍住了。
    「我是白笙羽。」我咳了咳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故作严肃。「这几天要麻烦你们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万一侍童们找不到你可不好。」罪禹天脸上的红晕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秒,整个人再度变回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侍童?」虽然我知道他指的是谁,但我还是顺口问了下。「为什么要叫他们侍童?」
    「寧嵐和燕石自小是被时哥养大的,因为整天都在时哥旁边转来转去所以大家都下意识会叫他们侍童,没啥特别意思。」罪禹天顺手调了调竹笛在腰带上的位置。「多跟他们聊聊天,应该可以捞到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好啦,我先走了。」
    只见他瀟洒一挥手,整个人旋即融入夜色之中。我没说错,是真的就这样消失在我眼前,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而当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已经站在客房的门前。
    我无奈摇摇头,转身回屋。
    看来,狐之境这些不合常理的玄幻生活,我还得花些时日适应。
    §
    「嗯?你问我和燕石是不是先生的孩子?」隔日下午,没什么事情的寧嵐和燕石跑来院子找我泡茶。
    噗。听完这句话的燕石一口茶喷了整个桌子。
    「燕石,脏死了,给我弄乾净!」寧嵐怒声斥责,丢了抹布过去。
    「对不起,因为真的太好笑了嘛。」燕石挠挠头,识相开始清理桌面。
    「我和燕石并不是亲姊弟,只是因为修练程度差不多所以外表才相仿。」一面监督着燕石干活,寧嵐一边回答我的问题。「我们父母都是普通狐狸,所以没有加入狐之境的福分,更没有修练化型的机会,因此很久以前就死了。」
    「这之后,便一直都是先生照看着我们,指导我们修练化型。」燕石已经收拾好桌面,顺口插话。
    「先生的父母也是普通狐狸吗?」我假借联想之意,试探寧嵐是否会松口。
    「不不不,先生的父母当时在族中可是眾人敬仰的狐妖,双双取得六尾之位!可惜后来的那场意外之后……」寧嵐突然噤口不语。
    我原以为她是因为察觉到我的套话而停止,但我突然发现他们俩都瞪大眼看着某一个方向──准确来说,是我身后。
    「我身后有什……」在我说完话前,我也感受到了。
    一股沉甸甸的威压,似乎夹杂着些许杀气。
    「你就是白笙羽?」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但却让我寒毛直竖。
    是她。时先生的未婚妻。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站起身。「您好。」
    不管她是来干什么,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一转过身,我便发现女子离我竟不到一公尺。明明对方和顏悦色,我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浸入河水反覆辗压。虽然我没看见时先生的身影,但我想身边有寧嵐及燕石在,女子应该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大不利的事。
    「我是沐曦,时的未婚妻。」女子说道,脸上毫无笑意。「听闻时收了一个女孩子回来,故来此看看。」
    「您好。」此时的我内心慌忙无措,只能呆呆回应,并希望女子能尽速离去。
    「你很快就会离开对吧?」沐曦也不囉嗦,劈头便是这句。
    「应该是的。」面对如此强势的女子,我也不敢造次。
    「很好,人类这种贱类就该滚远远的到泥土里去。」沐曦冷哼一声。「占用时的资源真是胆大妄为。」
    「请不要这么说我们,人类也是有尊严的。」明知道不应该在此时回嘴,我却怎么样也无法吞下这口气。尤其是对于歧视我的人。
    下一瞬,原本吵杂的鸟鸣在一瞬间归于寂静。「你说什么?」
    「沐小姐,您本来就是尊贵于她的种族,面对这种问题就别与她争吵了。」寧嵐赶紧出声打圆场,并用严厉的眼神示意我道歉。
    儘管我害怕得腿都在打颤,我依旧倔强地看着沐曦。
    啪。
    沐曦的手指连动都没动,我却被一股无形力道搧到地上,脸上甚至还火辣辣的。「我看你是忘记自己的身分而开始嚣张了?」
    ……没想到我明明没入宫也会经歷到传说中的宫斗剧情。
    「沐小姐,这是先生的客人,就算您是他的未婚妻这样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寧嵐悄悄站到我身前,但马上被沐曦瞪了回去。
    「现在是她在挑衅我,看清楚是谁在给谁面子。」接着女子又是一搧。「想要抢我的位子,下辈子再来!」
    就在我开始思考究竟要道歉还是磕头时,时先生的声音犹如天降甘露般救了我。「沐曦?你在干什么?」
    「你的客人第一句话便对我不敬,见你还没来我只好小小教训她。」沐曦低头瞪着我。「装够了没?我轻轻一推没大力到让你起不来吧?」
    「沐小姐,人类是很脆弱的。」燕石小声提醒,但没起到什么效果。
    当我对上时先生的眼神时,我才明瞭为何沐曦要那么说。只要让时先生相信我是装的,沐曦便马上就能脱罪。多么狠辣的招式。
    因为身为人类,我给沐曦的第一印象早就已经差到极点。既然如此,再更差一点似乎也没关係。于是我用眼角馀光开始看哪里有石头让我敲昏自己。
    然而,在我使出任何后宫蠢招式之前,颈后的伤口却在此时痛了起来。不得不说,来得很是时候。我伸手按住后颈想求救,但烧灼着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快点起来呀?」沐曦的声音略显不耐烦,但因为时在场而稍做收敛。
    毫无意外,唯一发现我不对劲的是时。「怎么回事?」
    此时的我已经痛到无法出声,只能朝时的方向伸出手。
    救我。
    我身子一歪,太阳穴磕上坚硬的泥土地。
    我所看见的最后一幕画面,是时面色惊恐朝我伸长了手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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