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将徽韫拉好衣服后,大手捧着她滚烫的脸蛋,有些颤抖的双手替她擦去热汗。
叶灼:“喂了什么?”
丑生一开口胸口就痛得要命,叶灼一个眼神杀过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击穿,半晌张不开口,这时药效上来的徽韫,半掀眸子:“热。”
叶灼附耳才听清楚。
可恶!
竟然敢给她下这种下三滥的药!
“秋绘!”
秋姑姑闻声闯入,在看到里面的状况后,也是被吓得不轻。
叶灼抱着跟碳炉似的徽韫用手帕慢条斯理的给她擦脸上的汗,手上的动作有多轻柔,话里的语气就有多凶狠:“拉出去喂狗!”
丑生免力撑地,艰难的叫了一声:“十……十三叔。”
叶灼眸子一怔,浑身僵硬。
秋姑姑亦是傻了眼,楞楞的转头看叶灼。
丑生勉强扶着墙壁爬起,一起来就吐了一地鲜血,他捂着赤衤果的胸口:“您不记得我了吗?十三叔,我是叶生啊,我是阿生啊。”
叶生?
大哥的儿子!
自荆门一事后,他没见过叶家的亲人,本以为都死了,没想到大哥的儿子还活着,还来了皇宫。
叶灼强装镇定转头细瞧他,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大哥的影子,丑生泪流满面的走过来,跪地头趴在他的鞋面上痛哭:“十三叔……”
秋姑姑拿了凉茶来喂徽韫。
叶灼沉默许久后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徽韫喝过凉茶总算稳定,丑生往她茶里下的药,药量并不是太多。
丑生泣不成声:“因为我不想萧太后和成化帝好过,所以才想着用这个法子拐走皇后,想给李萧两家心里添点堵,也不想萧太后壮大萧氏的愿望得逞,侄儿知道十三叔在宫中潜伏多年,现在正是到了关键时刻,如果我能帮您一点忙,侄儿哪怕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荆门事变之时,丑生还在牙牙学语,叶灼不认得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丑生认出叶灼来,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你出宫去。”时隔多年再见亲人,叶灼却显得异常沉着,“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十三叔?”
秋姑姑上前道:“老奴送您出宫去,您在宫里待着,怕会打乱世子的计划,还是早些出宫吧。”
丑生欲言又止,临走时叮嘱道:“我还没来得及动她,等药劲过去,她会全都记不起来,所以不会打乱十三叔的计划。”
叶灼嗯了一声,表情很是冷淡。
秋姑姑拨开珠穗:“这边请。”
丑生甚是不解的问:“为何十三叔对我态度如此冷淡?”
秋姑姑叹气:“您碰了不该碰的人,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没命了,先生还是快些离开吧,以免再生事端。”
丑生瞳孔地震般的看回去。
徽韫迷迷糊糊中感觉一双柔和的手不断在用湿帕给自己擦汗。
她微微掀起眸,勉强瞧清楚人,男子眉目清隽,神色镇定自若,气质如同浩瀚的月色,柔和中带着三分的清冷疏离。
她静静地盯着许久没出声。
修长的指断拧干湿帕,然后将帕子折成方块,小心翼翼的替她擦领子里的汗液,这一幕跟小时候她得病了一模一样,余奶娘也是这么替她散热消病的。
想着她鼻子酸溜溜。
叶灼掀眸看住:“娘娘可有感觉身体轻快些许?”
徽韫吸着鼻子点头。
“其实奴才还有个更快替娘娘解这病的法子。”他笑着凑近,漆黑的瞳色更深,往下一了一寸,“可是奴才又不愿意乘人之危。”
徽韫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明白。
这时宁泰突然进来,在瞧见床榻上衣衫不整的徽韫后,连忙低头回报:“秦亲王要求见陛下。”
狭长的狐眼一眯。
宁泰继续说:“细探来报,昨夜齐王秘密召集了一批死士,只怕不日朝堂便会有大事发生。”
叶灼慢条斯理的替徽韫系上领口的盘扣:“东风来了。”
徽韫“诞下”麟儿数月,叶灼以皇宫近来动荡为由,向太后提议其回萧家修养,想着李姓兄弟虎视眈眈,萧太后斟酌一二后,果然应允此事,当天夜里叶灼找了余奶娘,二人话聊一番后出来,只见余奶娘愁容满面,像被塞进了药罐子,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二日徽韫带着小公主就踏上了前往萧家的旅途。
走时她掀起帘子,回头远望赫赫深宫,上次她回门省亲,还是叶灼一路随行,甚至纵容她没回萧家,可这一次秋姑姑没跟着,叶灼连个人影也没有,好在余奶娘随行,倒也有个伴,只是她总觉得事情蹊跷,心中总不安生,路上余奶娘心事重重,也没有什么话说。
红砖绿瓦,群山茵翠。
徽韫忽然察觉到城墙瞭望台上的一簇熟悉目光,瞭瞭相望间,她有好多话想要同他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上次还做了那样的事,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呐。
马车的车轮越走越远,叶灼望着越来越小的轮廓,冷清的眉目有了几分的低沉。
从前倒是不觉得这皇宫冷清,现在没有她的吵闹,一分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徽韫是清晨走的,起初天色是鱼肚白,她奔着鸡蛋破壳的地方,越走越深,直至被蛋黄吞没。
萧家离皇城并不算远,这次她无需焚香祭拜,故而不到巳时,已然到了萧府门前,萧家一行人等,恭恭敬敬的两行迎候。
“皇后娘娘屈尊寒舍是我萧家满门的荣幸——”
余奶娘掀起帘子,扶着徽韫出来,她扫到文惠公主,文惠公主微笑颔首示意,一旁的萧几何也是咧着笑容,这突如其来态度的转变,倒真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娘娘,”余奶娘温声提醒,“当心脚下。”
踩着小太监的后背下轿,萧几何与文惠公主,连忙笑嘻嘻的过来伺候,一路迎着她去到她房间。
走到房间门口时,徽韫脚步没往前了,她纳闷的问:“这不是银钏的房间吗?”
这时文惠公主出来解释:“府里常年未经翻修,客房陈旧,叫娘娘住进去,实在不妥,银钏嫁人后就不住在家里,房间臣妇已经叫人收拾过了,娘娘且委身在此休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知我夫妇二人,哪怕是住我们的房间,臣妇也立马给娘娘收拾出来。”
“不用不用。”
面对文惠公主贸然的善待,徽韫确实不适应,不过她也能想通萧府众人为何一改往昔,无非因她为成化帝生了个太子,她是当朝的皇后,也会成为未来的太后,这尊贵的身份足矣叫他们低头,可文惠公主到底是她的嫡母,这些年虽然苛责过她,可毕竟也是个长辈。
见她没什么吩咐,文惠公主躬身退却:“娘娘一路舟车劳顿,臣妇就不在此讨搅,待娘娘修整过后,臣妇再过来给您请安。”
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文惠公主变脸的本事,余奶娘早就见识过了,她可没有徽韫的心软,文惠公主还没出门,她就故意冷嘲热讽:“倒也用不着这么巴结,日后别倒打一耙就谢天谢地了。”
文惠公主生硬一笑。
“奶娘……”
余奶娘翻了个白眼:“他们今日的做派,无非是因娘娘发达了,以前他们是怎么欺负人的,难不成自己就给忘了?娘娘别心软。”
徽韫软软的握住余奶娘的手,她知道余奶娘厌恶那群人:“跟他们置气伤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这话有理,余奶娘笑了,拍拍她的手。
她眯了一会,醒来梳妆时,文惠公主过来了,已经嫁人的萧银钏也回来了,二人规规矩矩的候在门外,等她开门相见。
听见开门声,文惠公主问:“娘娘可愿意见我们了?”
方蓉端着洗漱水,一脸不屑的回复:“等着吧。”
“……”
“是。”
大门合上,文惠公主生硬的垂下眼睑,萧银钏亦是规规矩矩的老实等着,余奶娘从门缝瞥见,心中也不由得纳闷了,这两母女的脾性她晓得,哪怕是表面再恭敬,背后少不了也要嚼舌根的,没想到今日竟老老实实的站着门外。
“见鬼了。”余奶娘忍不住嘀咕了这么一句恰好落在方蓉耳里,方蓉反问,余奶娘出神的解释,“我是说文惠公主与程夫人见了鬼了。”
萧银钏的夫婿姓程,所以外人都称她一声程夫人。
“她们怎么了?”
方蓉从支高的盈窗望出去,太阳底下,文惠公主与萧银钏额间密汗涔涔,脸上已经没了往昔的蛮横与傲气。
余奶娘老实说:“她们以前可不这样,现在怎么就老实了,怕不是有诈,我心里慌得厉害。”
听到方蓉笑了,拉过余奶娘,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掌印。自打教训过萧金钏,萧家的人都老实了不少,谁敢步萧金钏的后尘啊。”
余奶娘念道:“难怪了。”
萧家之所以如此,确实是因为叶灼的手段,他们万万不敢开罪徽韫,只得好生供着来。
徽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余奶娘笑了:“这还没入冬呢,娘娘就犯懒了。”
她瘪了一下嘴,以此来表现不满。
那边文惠数次请示后,终于求得方蓉的同意,带着萧银钏进来请安:“臣妇携银钏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皇后娘娘住得可还习惯?”
宫娥在给她织辫子,徽韫掀起一只眼睛:“就是外面有点吵。”
现在虽然已经深秋,可树上的知鸟还没死光,徽韫住的这个房间,出门就有两颗大树,听着确实有点小吵。
不曾想她只是抱怨了一句,萧几何竟亲自带着人给她粘了,徽通过支起的窗户瞧见外面的光景,萧几何压低声音指挥着:“手脚麻利点,要是弄不干净,小心你们的脑袋。……轻点,要是惊扰了皇后娘娘,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训完回头,萧几何发现了她,于是笑着过来请安:“可是府里这些笨手笨脚的奴才吵到娘娘了?”
她抿唇摇头:“我饿了。”
“微臣这就去催厨房。”
不多时菜齐了,徽韫过去时,萧家人依旧恭恭敬敬的站立等候,并且还让她坐上席,就在一年多前,她可是连桌都不配上的,现在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娘娘。”
文惠公主抬手请她入座,徽韫小心翼翼的看向余奶娘,直到余奶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坐,她才谨小慎微的坐上去,入座后萧家人依旧站立两侧。
她咽下口水:“坐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