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和火也有可能变成最出奇制胜的组合。]
他们被迫上了对弈台,被迫按照扬教官的话去做,用原本不对盘的招数对打,等待那个最关键的制胜点。
[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给我喊出来,战备七组云永昼发起攻击!你喊,战备七组苏不豫配合进攻!喊啊!]
战备七组云永昼。战备七组苏不豫。
像那次比赛一样,合作成功了。
卫桓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捂住胸口艰难地飞到云永昼的面前,云永昼在他的脚下再度化出光阶。卫桓的身体摇晃着,像一片摇摇欲坠的纸人。
苏不豫hellip;hellip;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唤着苏不豫的名字。
不豫,你在干什么?卫桓一直忍住自己的情绪,可他最终还是绷不住,跪倒在苏不豫的面前,喂!你他妈在做什么啊!
我搞不懂你。
凭什么要瞒着我。
苏不豫朝他微笑,他没有用那只染血的手去碰他,而是伸出一只干干净净的手,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他欠了太多年,最终变成了一块肮脏的沉重的石头,压住他的心口,压的他喘不过气,在每一个沉静的深夜里陷入他的血肉之中,将他拖拽那一个个无法逃离的梦魇里。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卫桓眉头紧紧地拧着,控制不住地落下泪。
不能告诉你hellip;hellip;苏不豫笑得像个终于得愿以偿的小孩,告诉你,你就、就不会继续了hellip;hellip;只有骗过你,才能骗过白修诚hellip;hellip;
白修诚聪明透顶,看苏不豫就像是在看过去的他自己。他笃定这个半妖一定会因为求不得变得扭曲,也笃定他渴望变得强大。
苏不豫知道他自恃看穿人心,所以只有装出他预判的那个样子,变得扭曲,变得臣服于权利,变得和他一样,才能获得他完全的信任。
才能博得这短暂的制胜点。
卫桓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当他气急之下想要用风刃杀他的时候,苏不豫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太心软。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必须要用这样的代价去完成白修诚的毁灭,他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只能眼看着昆仑虚坠落,白修诚依旧会控制一切,卫桓会终生活在没有挽回昆仑虚的愧疚之中,会永远因凤凰之力遭受白修诚的迫害。这会变成一场没有终结的战役。
对不起。苏不豫再一次重复这句话。他试着去抓住卫桓的手,但他又缩回去。卫桓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垂着自己的头。
我很后悔,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胆小呢。苏不豫像一个漏了的风箱那样呼吸着,他的另一只手努力地捂住自己空洞的胸口,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个懦夫hellip;hellip;所以我一直被要挟hellip;hellip;但是,但是我真的想要告诉你一切,只是hellip;hellip;没有机会。
从一开始就错了,无论他怎样去补,都无法回到最初。他只能看着事态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可至少这一次,苏不豫不再犹豫了。
他终于能够对得起自己的姓名。
对了hellip;hellip;苏不豫的嘴唇变得苍白,他已经无法运灵,只能用那只染了血的手在胸口的口袋里摸索,最终他拿出那只卫桓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宝物。
这个翎羽hellip;hellip;他塞进卫桓的手中,没有再说出更多。
他想说谢谢,想说还给你。但似乎都是多余的。
他至今依旧可以回忆起收到这片翎羽的喜悦,如今终于可以把它拿回来。也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原本就不该他的。苏不豫想。
卫桓努力地咬住自己的后槽牙,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落在那片九凤翎羽上。他摸得到,苏不豫的身体在不断地变冷,在流逝,像水一样。
你别走。卫桓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候的自己,他拼命地捂住苏不豫血肉模糊的胸口,哽咽着埋怨他,你说好了给我看你的尾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苏不豫的唇边浮起梨涡,我骗你的,看不到了。
尾巴早就拿去换回你的身体了。
自你死后,这条半鲛就再也没有尾巴了。
我终于hellip;hellip;可以亲自向卫叔叔和小霜阿姨hellip;hellip;谢罪了。
他的夙愿都已经偿尽。
扬昇也飞上来,半跪在这光阶上。曾经一同长大的伙伴,如今都在眼前。
我hellip;hellip;我终于也能做一次主战力了hellip;hellip;苏不豫仍旧笑着,七组hellip;hellip;不会输。
卫桓已经抬不起头,太多太多过去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他们的年少时光,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苏不豫那只冰冷的手最后往前伸了伸,碰了碰挂在卫桓项间的鲛珠。
卫桓。
苏不豫很少这样郑重地喊出他的名字。他也终于说出了第一次见面时就应该说出的那句话,是胆怯阻止了他。
很高兴hellip;hellip;认识你。
谢谢你曾经照亮我惨淡的生命。
那只手的指尖离开了鲛珠,从卫桓的手中缓缓滑落,再也无法抬起。
天空中下了一场雨,很温柔的雨。
第117章 [完结章]你的未来
昆仑虚恢复原位之后, 整个城市上上下下都忙于重建工作。
毁坏倒塌的建筑一一被清理重整, 满大街充满了志愿者的身影,暂且安置在其他城市的居民也会申请帮助重建, 政府军在一条条街道布下新的结界, 将之前参与过游行的妖怪通通关押处置。政府的及时反应和处理, 令民众对这个新上任的总理多了许多信任和支持,愿意再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新政府也主动与推翻了傀儡派的凡洲握手言和, 签订和平条约。Rebels在凡洲的民意支持率达到空前, 但云永昼根本没想过要成为什么统治者,一直以来作为权利工具的他早就对野心厌恶透顶。他要做的已经做到了, 使命达成。
你找我?清和看着云永昼的背影, 他穿着那件印有Rebels图标的黑色斗篷。
云永昼转过身, 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来,伸手递给清和。
清和有些不明白,他疑惑地看着云永昼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把羽升交给你。
他错愕地接过云永昼手中的黑色斗篷, 看向他的眼睛, 给我?
从我知道你身份的那天起, 就想好了今天。云永昼冷静到了极点,仿佛这被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地下帝国根本与他无关。
你、你确定要给我?
可hellip;hellip;为什么是我。
云永昼没有说话,沉默着离开了。他这么多年培养清和,目的也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交接。
回到凡洲的新家里,天伐远远地站起来,恢复没有多久的他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只习惯远远看着清和。清和若有所思地走回来,抱住了天伐。
以后我来保护你吧。清和笑起来,手里捏着他在斗篷里找到的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
[因为你可以让Rebels从黑暗走向光明。]
纸条在一瞬间泯灭成光。
好。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困扰,当时那些无良记者的无人机偷偷徘徊在城市边境,拍下了昆仑虚最危险的那十几分钟,在网络的推波助澜下,卫桓又一次成为了话题的中心。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受尽指责和唾骂的背叛者,而是英雄。他们在网络上讨论着九凤的功绩,将他视作当代凤凰,认为他是最符合山海精神的那一个。
他应该成为山海校长。
他是这个城市的救世主。
山海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大学,只有这样的英雄才有资格成为领导者。
这些齐天的称号和赞誉无孔不入地出现,可卫桓却选择躲进忙碌又混乱的大街小巷,帮助他们恢复这座城市的运转。当董事会真的来找他的时候,他却故意喝得烂醉,用自己以往那个不争气的老样子面对这些老头,看着他们摇摇头离开,卫桓的一颗心才落下。
别说校长了,扶摇的院长他都不想做。他终于理解凤凰所说的,被人敬仰有什么好,他还是想要自由自在地过自己庸俗的小日子。
忙于参与重建的间隙,卫桓看见大屏幕里揭露着白修诚所做的一切,尽管是匿名检举,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除了云永昼没有谁能收集到这么多的证据。
这个检举引发了轰轰烈烈的讨论,无论是在妖域还是凡洲。毕竟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为了和平极尽能事的正义使者,背后竟然是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也正因如此,联手将这个始作俑者打败的云永昼和苏不豫也同样成了英雄,尤其是为了胜利而献身的半妖。
大家终于开始反思,是不是对半妖这样一个弱势群体过于冷漠。他们开始讨论这个群体应有的归属感,存在感,和应当受到的同等的待遇,在这样一个半妖战士牺牲之后。
山海为每一个在这场灾难中牺牲的学生及展示举办了追悼会,由于卫桓坚持不让山海官方处置苏不豫的尸体,所以他们只能挂上他的照片,没有棺木。
教导主任白虎林正则已经晋升为新的校长,他穿着一身黑沉沉的西装,站在话筒的前面,感谢各位老师、同学,各位士兵的到来,在这个劫后余生的日子,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在这里举办追悼会,追悼那些在这场灾难中奉献了生命的英雄hellip;hellip;
晋升为扶摇院长的扬昇也站在校长的身边。卫桓没有进入会场,他和云永昼站在外面,直到听见教导主任的口中念出苏不豫的名字。
山海战备军特种军少校苏不豫,他曾经是我们上善学院的优秀学生,也曾任上善学院教师,在他在世的时候为山海做出了非凡的贡献,也为山海的重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让我们对这位勇敢坚毅的战士献上最诚挚的感谢。
站在外面听完这句话,卫桓踢开脚下的一块石头,走吧。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追悼会的第二天,就在卫桓帮助将难民进行转移的时候,他收到了扬昇的电话。
我现在在不豫的宿舍,哦还有永昼,我们想帮他整理一下东西。扬昇在那头说道,你要来吗?我的意思是,之前你的东西都还在这里,如果你不想来的话,我让永昼给你带回去。
卫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苏不豫的宿舍很干净,桌子上养了一缸小鱼,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摆设,所以东西格外好整理。
这些是你七年前留下来的东西。扬昇将一个盒子交给他。
卫桓嗯了一声,接过来。盒子里放着他的逍遥盒,还有一些之前放在学生宿舍的衣服和杂物。看着这些东西被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在这里面,他心里忽然就难过起来。
如果当初他早一点来取这些东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和他谈一谈,是不是很多事情就可以摊开了。
不。
不会的。他太了解苏不豫,也太了解他自己。哪怕重来一次,他也会应该害怕连累不豫而闭口不言自己的身份,苏不豫也会因为愧疚和恐惧隐瞒真相。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如果真的有,他不会失去这么多。
我以为他会给我们留下什么信之类的,扬昇自嘲地笑起来,原来这么干净,什么都没有。
他根本就没想过解释,他只觉得歉疚。
本来想海葬的,不豫不是鲛人嘛。扬昇说,但是永昼觉得海葬的意义不太好。
卫桓点点头,勾了一下嘴角,对啊,不能再漂泊无依了。
云永昼让清和动用Rebels的人脉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苏不豫母亲的坟墓,他已经没有别的亲人,这已经是云永昼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归宿。葬礼的前一天下了场大雨,可第二天又放晴,天空蓝得就像是彻底清洗过一样,干净得不掺一点杂质。
这个私密的小葬礼并没有太多人参加,只有大七组小七组、清和与谢天伐、珏老板,厉凌空和莫童,他们知道苏不豫是半鲛,所以一人带了小小一瓶来源于自己家乡的水,在下葬的时候浇在了坟头。而卫桓则是将苏不豫归还给他的九凤翎羽放回到他的棺木之中,放在他交叠的手里,自己只保留了那颗鲛珠。
[战备七组苏不豫之墓]
墓碑上的这几个字是卫桓亲手刻的,他永远记得他喊出的那句话。
苏不豫在他心里永远是一个勇敢的战士。
葬礼结束的那个晚上,卫桓没有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地投身于街头巷尾的重建工作中,而是回到了湖边小屋。他去的时候云永昼还不在,于是卫桓自己走到了衣橱边,发现之前他匆忙设下的结界还没有破。
原来云永昼没有来看他的礼物。
等到云永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这些天看着卫桓没日没夜地帮忙,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他父母死去时候的情形。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依旧很少,他只能默默地陪在卫桓身边,说不出什么能够宽慰他的话。
[回来了?]
当他踏入房间的时候,听见了传心的声音。云永昼有些讶异地抬头,环顾客厅。
[我在外面,秋千这里。]
等到他走出去的时候,看见落进湖里的月亮,还有坐在湖前轻轻晃悠着的卫桓的背影。
云永昼走过去,卫桓往右边挪了挪,把这个双人秋千左边的位置腾给云永昼,他还拍了两下,坐。
你没喝酒。云永昼的语气倒不像是疑问。
卫桓瞥了他一眼,什么啊,我应该喝酒吗?说完他抓着秋千绳探头探脑往云永昼身后看,你给我买酒了吗?
云永昼摇了下头,被他一把拽到身边坐下。秋千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头顶的支架,卫桓开口,哎,你扎得稳吗?
应该吧。
听了他极不确切的语气,卫桓不由得笑出声来。云永昼却看着他的脸愣神。
怎么了,还不习惯我现在的样子啊。卫桓两个巴掌轻轻拍在云永昼的脸上,揉了一把他的脸颊。
云永昼轻轻摇头,那双通透的琥珀色瞳孔被月色浸泡得柔软极了,你笑了。他明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可语气却特别温柔。这么坦诚地将自己当下所想的全部脱口而出,实在令卫桓意外。他的双手从云永昼的脸侧滑落下去,落在他肩上,额头也抵上了云永昼的肩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