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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常的熙熙攘攘,一如往常的日日笙歌,一如往常的车水马龙……
    扬州,自古以来便是骚所往,文人弄墨之地,什么达官显贵,什么江洋盗匪,人来人往日出日落,有多少人在这烟花柳巷迷失,在青楼教坊梦断……
    四月芳菲尽,不见夏花开。
    扬州城下帐,天下一片白。
    扬州城下,洛阳兵马已围城数日,却围而不攻,日日操练,盛势齐天。
    老知府应天扬站在城头,凌乱的白发不时遮住双眼,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撩拨着……眼中全是迷茫。
    自从收到了洛阳军主帅封刀的战书,他就夜不能寐。
    “我儿……回来了吗?”应天扬缓缓说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的语气。
    身后的两名校尉茫然,不敢接话,一旁的管家叹口气……
    “回大人,公子去了墨问山已有数日,老奴已经派人遣书信去了墨问谷。想来,公子应该已经快到了吧……”管家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次,洛风名正言顺的找了个借口谋我州府,老夫垂暮之年,命不久矣,这扬州以后,还得靠穹儿啊……卫锦啊,你跟我半生,如我至亲,若是……若是……城破之日,我儿未归,你便陪他浪迹天涯去吧,万万要护他周全,别再回扬州……别再回来……”应天扬情到深处……有些激动。
    卫锦默默不语,眼眶有些湿,想来自己跟了老大人半生,曾经的大人,驰骋疆场,威震一方,一人曾挡百万师,现如今,区区洛阳兵马,却望而怯步,兀自叹息,到底是老了。
    “卫锦啊,你看,那时候……嗯对了,就是在伊阙关,就我们两个……对面全是常龙的人啊,整整步骑五万,就我们两个人,嘿……那老小儿愣是没敢往前一步……哈哈哈,我记得你还问我,为什么他不敢进攻啊,我当时没告诉你。”说到这儿,应天扬似乎回到了当初,意气风发,语气也硬朗了许多。
    “时隔多年,老奴竟有些淡忘了……老大人当时未说,后来老奴也忘记了没有问……”卫锦细细回忆着……
    “哈哈哈哈,老夫今日告诉你,那时候,柱国大将军洛靖良的二十万大军北伐北境,陷入苦战,常龙便见缝插针,急匆匆与风雪门言和,回师攻取中原……老夫时任丹阳节度使,节制扬州,我皇听闻兵变,连夜召我,封护国大将军,命我出关抗敌……”说到这儿,应天扬苦笑连连……望了望城下大军连营,有点失神。
    一旁的卫锦没有说话,兴许是老大人忘了这些事情都是和他一起经历的,记得那夜风雨,圣旨连发数道,边关加急,急召外臣,又匆忙加官进爵,调兵出征……
    城头斜阳泼洒,大风骤起,应字虎纹旗猎猎,卫锦叹了口气,看着应天扬,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点兵出征……呵……真真是壮观,老夫就点了你一个。”忽的,应天扬转头看向卫锦。
    “只有我一个,哈哈哈哈,怪不得老奴。”卫锦爽快大笑。引得应天扬也一阵笑,笑出了泪。
    ……
    “快看!”城头不知道哪个大头兵扯嗓子喊了一声,惊得卫锦和应天扬慌忙趴到城头边上望去。
    只见城下军营炸了锅……一人一马飞驰在阵中,如蛟龙入海一般,搅得天翻地覆,浪花朵朵,那人策马奔向扬州城……
    应天扬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是谁这么大胆子。
    “来者何人?”卫锦大喝。
    城头一众兵士纷纷大喊,就像在地狱尽头看见了天使。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应天扬终于看清了……
    “哈哈哈哈,我儿,我儿……是我儿……归来了,哈哈哈,哈……”应天扬几近发疯般的狂笑,飞出的泪水溅到了卫锦脸上。
    “快开城门,快!”卫锦激动的喊着。
    ……
    城头乱作一团。
    公子穹不知道父亲的眼泪有多热。
    策马飞驰,他知道,眼前不远处的大门需要一个守门人。
    风在耳边呼啸,他长发飘飘,手中折扇开合,汗水浸润鬓角,他在笑,他在笑,周围的敌人百千重,喊杀声减消。
    城门打开,公子穹飞入……
    扬州府议事堂。
    应天扬慢慢梳理乱发,侍女沏了两杯茶退下。
    公子穹立于堂中,看着老人的背影和满头白发,心中黯然。
    “你终....回来了。"
    应天扬没有转身,颤抖的声音让公子穹身躯一震,一阵凄凉,他皱了皱眉头。
    老人梳理好一头白发,端起桌上茶杯走到公子穹面前。
    “人啊,总是想得到全部,可是许多人往往得到的并不全,甚至到头来,万事皆空。"应天扬把手中的茶递给公子穹,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公子穹对接过茶杯,忽然有些失神。
    老人望着堂中的供奉的两块无名灵牌发着呆,公子穹望着手中的茶发着呆,两人各自沉默。
    这时候,卫锦急匆匆闯了进来,公子穹恰好也将种浓茶一饮而尽。
    "大人,公子,最后通牒到了....."
    应天扬转过身,眼圈有些发红。
    "怎么说?"应天扬沉重的声音每一个音调都让公子穹心中一紧,不由紧紧握住手中的折扇。
    "明日攻城!"
    应天扬忽的笑了,笑的很疯。
    "啊,洛靖良,你生了个好儿子啊,非要让老夫下去陪你,你是不是在下面一个人太寂寞了,我想也是,哈哈哈,当年若不是老夫替你挡下了常龙数万兵马,你恐怕也没机会娶白嫣然那妖孽了,早早下去快活了。嗯......想来你我自伊阙一别,就阴阳相隔了吧......“
    应天扬靠着门框缓缓坐下,他已经累了,他想起了她,那时候……鲜衣怒马……
    庭院深深,这一处春,再无人咏,再无人赏,自卿别后,莺燕蜂蝶又哪堪寂寥,伴我迟暮,伴我朝露。
    夕阳似血,我心将覆。应天扬轻轻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夕阳,无限深情,在这寂静的黄昏里,孤独的追忆,也许,他未曾畏惧城外千军万马,只是怕丢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公子穹忽的懂了,在一个黄昏,一个人的黄昏,一座城的黄昏,他懂了。
    卫锦向应天扬郑重的行了军礼,默默离去了。
    公子穹端起了桌上剩的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走到应天扬面前。
    老人没有看他,呆滞的目光凝聚在天边。
    公子穹将茶一饮而尽,慢慢退去,一步,两步,三步,没入余晖中......
    忽的,谁的泪水在光芒下闪耀着坠落。
    扬州城楼上,应字虎纹旗,沙沙作响,甲士林立,戈矛新修,卫锦一身戎装,腰悬利剑,手掌虎符,巍然屹立。
    城下连营已去,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方阵,还有高大的攻城器械,冰冷的眺望着。
    "公子!"
    "公子......“
    公子穹缓缓而来,依旧手中折扇轻摇。
    卫锦转身,松了一口气。"如我所愿"
    "来人,呈上来"卫锦喊到
    一个兵士匆匆上前,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和一把宝刀。
    "公子!"卫锦重重的一声。
    公子穹稍稍犹豫了一下,接过。
    "参见扬州府府帅,应穹,应大人。"卫锦高呼。满城头的士兵们欢喜万分,纷纷振臂高呼。
    公子穹将折扇别进了腰带。手中的官印和宝刀太过沉重,他无力在轻摇折扇,浅浅一笑了。
    .....
    是日深夜,洛阳军帅帐。
    封刀稳坐帅位,他摩挲着帅印,焚天印记十分醒目。
    “急报,府帅已距营十里。”探马匆匆来报。惊了封刀,匆忙披衣而起,放下手中的帅印,赶忙出去迎接。
    星星闪烁,皓月无眠。
    不一会儿,一队人马进了中军。
    “恭迎府帅。”封刀行礼道。洛风一身金甲,多泛寒光。他看着封刀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径直往帐中走去。这让封刀忽的感受到了压力,他给跟在后面的英纪使了使眼色,欲问何意。
    英纪摇摇头,叹口气,无可奈何,拍了拍封刀肩膀,这让封刀开始慌了。
    二人赶紧进帐。一抬头,封刀心中咯噔一下。他看见洛风正把玩着帅印,还嘴角上扬。
    帐中气氛忽然冷了,冷的渗人。
    “府帅,……我……”封刀头上的冷汗已经泛出了光芒,他等不及了,想要解释解释。
    “将不披甲,帅不思战。”洛风眼中寒光四射。
    “府帅……我错了。”封刀也是耿直,干脆大咧咧的赔罪。
    “何故?”洛风问到,还一边拿起笔写些什么。
    “末将以为……”封刀不敢直说,偷偷瞄了一眼洛风的反应,只见洛风写着东西,没有在意,他才放心。
    “以为如何?”
    “以为府帅就是吓吓应天扬,没想动真格的。”封刀挠挠头,有些尴尬。
    “哦?说来听听,怎么想的。”
    “且不说应大人与老大人是同袍,单是应大人对洛阳,就有救命之恩,曾一人挡下趁火打劫的常龙数万兵马,让老大人不至于后院起火,才有了后来洛阳府的如日中天威震中原。所以,末将以为府帅只是想吓吓应大人,让他交出白嫣然,以报旧恨。”封刀没有多想,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其实,这次让他率军攻打扬州,他心里就十分不解,也不太下得去手。
    洛风闻言,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英纪。
    英纪一脸茫然,纵然有什么想说的,此时恐怕也不合时宜。只能装个糊涂。
    一时沉默,帐中无言。
    洛风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大笑而去。
    英纪眨了眨眼睛,好像懂了些什么……封刀却是一阵凌乱,不知所以。
    两人都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英纪也默不作声走出了大帐。
    封刀慢慢走向帅位,准备收起那块帅印。
    桌上,帅印,笔墨,一张纸,几个字。
    书:“生死在天,万事无由,焚天如何,易水寒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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