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雄和艾小美冷静下来,将从进村子开始一直到遇见僵尸的诡异遭遇,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并再三强调他们看见的肯定是一具僵尸,绝不是有人假扮或者模型之类的东西。
一个人说倒也罢了,两人竟然异口同声,韩印和顾菲菲一时间也甚为迷惑。沉默一阵,韩印缓缓开口说:“作为警察,咱们首先必须要明确一点,你们俩今晚见到的绝不会是所谓的僵尸。这一点无须讨论,我觉得主要还是你们的心理作用。”见杜英雄和艾小美不服气,欲张口争辩,韩印摆摆手,示意听他把话说完,“今天是鬼节,农村可能习俗和讲究都比较多,所以你们一进村子便被大规模的祭祀氛围感染和震慑,以至当人为制造的灵异事件出现时,你们心里会不由得产生认同感,并对此深信不疑。”
“对,是这样的。”顾菲菲接着强调,顿了顿,又说,“关键是这种人为制造的恐吓,只是单单的恶作剧,还是刻意针对咱们支援小组?如果是后者,那咱们必须要对这个问题重视起来!”
“难道有人不想咱们住在村子里,想借着鬼节的气氛把咱们吓跑?”艾小美目光呆滞道。
“小美说得有道理,这村子确实有些不对劲,怎么乱七八糟的事,全叫咱们赶上了呢?”杜英雄咬了咬嘴唇,郁闷地说,“先是我被狼狗追,接着就被车撞了,然后又和小美被僵尸追,我觉得这一系列事件都不是巧合这么简单,说不定是有人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不想咱们把案子办下去。”
“这样看来,狼狗和肇事车辆的调查,还是不能忽视。”韩印斟酌了一下,道,“就从狼狗开始着手吧!”
“就这样决定。”顾菲菲抬腕看了看时间,说,“不早了,睡觉吧。”
“嗯。”艾小美从椅子上站起,带着怨气冲杜英雄娇嗔道,“都怪你,不好好在医院待着,非要回来,差点把本小姐魂吓没了!”
“怎么又怪我了,不是你提议说要回来的吗?”杜英雄争辩一句,摸着后脖颈心有余悸地说,“其实……其实我也吓得够呛,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当时感觉特别真实,尤其是僵尸手里拿着那脸皮,实在太吓人了!”
“等等,你是说那僵尸手里拿着他自己的脸皮?”本已起身走到屋门口的顾菲菲,突然停住步子,转身问道。
“对啊,怎么了?”杜英雄摸着脑袋不明所以。
“他另一只手是不是也拿着一个物件?”顾菲菲继续反问道。
“是,是!”艾小美抢着说,“可惜太慌乱了,我和英雄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觉得是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对,对,是个细细长长的东西。”杜英雄附和着说。
“像不像宝剑、匕首之类的东西?”顾菲菲手里比画一下,试探着问。
杜英雄和艾小美互相看了看,点点头,转过头齐说:“还真有点像。”
顾菲菲哼了下鼻子,讥诮地说:“这回麻烦了,你们看到的不仅是僵尸,而且还是一‘外国僵尸’”。
“外国僵尸?什么意思?”韩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菲菲哂笑一声,道:“圣经中说,耶稣有十二门徒,其中名列第八的称作‘巴多罗买’。据说耶稣升天之后,巴多罗买带着玛窦福音到处传教,有传说他在亚美尼亚传道时,被钉在十字架上殉道;也有传说他在印度传教时,被暴徒剥皮而殉道。所以在一些教堂以及艺术作品中,他的肖像便是一手持一把割皮刀,一手举着自己的脸皮。”
听顾菲菲这么说,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顾菲菲接着说:“如果真是如我所说,那就更证明所谓僵尸一说,是人为制造的。”
“可那玩意儿是哪儿来的呢?要是一座塑像的话,那得多大力气才能搬动啊?”韩印接连问道。
“这还真是个问题。”顾菲菲沉思一下,说:“情况真是太乱了,还是先睡觉吧,等明天问问村主任这附近有教堂没。”
“那也行,今天就到这儿,赶紧睡觉,要不然明天也没精神办案了。”
韩印话是这样说,但这一夜谁都没睡好,又是僵尸,又是耶稣门徒,实在让人费解。这小小的鑫成村,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呢?
次日,询问村主任,他表示村子附近乃至镇上根本没有什么教堂。不过说起“大狼狗”,他倒是留意到村里有人好像养着一条。
村主任介绍,该村民叫于明远,是个孤老头子,偶尔会看到他牵着一条大狼狗在路上遛弯儿,关键是他家距离梯形地带也不远,或许就是他的狗追伤杜英雄的。
韩印决定和杜英雄去一趟村主任说的村民家,而顾菲菲和艾小美则协助专案组坐镇派出所,负责接待提供线索的村民。
昨日中午,专案组通过村委会将罪犯侧写和相关举报电话传达到村民中间,可出乎意料的是,村民们似乎都比较消极。当然也许他们心目中确实没有怀疑人选,也有可能是不想得罪乡亲,反正,一个下午,没有举报电话,更没人主动前来提供线索。
与之相比,在以往的办案中,若是警方有此行动,乱七八糟的电话那是络绎不绝,虽然面对的情况比较复杂,可是终归让警方怀有一丝希望。眼下这种情况让专案组感到十分郁闷,不过支援小组方面比较冷静,提醒专案组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要多点耐心,线索不在于多,有些时候哪怕只有一条,也足够指引到凶手身上……
村主任带韩印和杜英雄去找于明远,路上问起于明远的情况,村主任说:“他是本村人,今年应该将近60岁了,父母早亡,前年哥哥也去世了,在村里嫂子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但关系不好,从不走动。这也不能怪他嫂子,于明远这人性格比较怪,而且早年杀过人判过刑,平时和村里人也很少交往。他父母过世后留下一个老房子,自他出狱住进去后,几乎没人再进去过。不过他在村里也从不招惹是非,总体来说还算本分,多数时间都在田里干农活。这几年他倒是比较悠闲,因为修路镇里征了他一部分田地,他每天基本就是上午干半天农活,下午在村委会门前的小广场上,和一些村民打打扑克、下下象棋什么的。”
没多久,三人便来到于明远家门前,相比较周围的邻居纷纷盖起的新房,于明远家便只能用破败不堪来形容了。灰白色土砖垒砌的院墙,眼瞅着就要塌了。不过院墙很高,从外面看不到院内的样子,两扇破旧的木门,木头已经开始腐烂,感觉推一把就能掉一地木渣似的。
村主任叫了一阵门,惹得院内狂犬乱叫,但一直没人应门。以为于明远未在家,三人正要离开,木门却吱的一声,敞开一条缝,随即于明远带着花白胡须的清瘦面庞,阴森地由门缝中探出来,韩印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寒意。
村主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老于啊,开开门,上头来的警官有话要问你。”
于明远缓缓将木门打开,迅速从里面走出来,随即返身带上木门,木讷地道:“咋了?”
“我们想看看您的狗。”韩印笑笑,客气地说道。
“为啥?”于明远又是简单地只吐出两个字。
“呃,老于啊,人家上头来的警官说看看,你就给看看呗,这有啥嘛。”村主任见于明远当着外人的面一副生硬的样子,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抢着催促说。
见村主任急赤白脸地发话了,于明远微微怔了一下,回手轻推了下门,门便稍微敞开一条缝,淡然道:“看吧!”
从门缝中,韩印和杜英雄看到,院子中间一个葡萄架下拴着一条大狼狗,正在汪汪地狂叫。杜英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撇着嘴冲韩印微微摇头:“不是,这条爪子上有黄毛,我那天晚上看到的狗,全身纯黑油亮,没有一点杂色。”
听罢,韩印转头,冲于明远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你看,给警官看一下不就完了吗?多简单的事!”村主任带着一点怨气,摆出领导的姿态。
于明远没接茬儿,只是从兜里掏出一把铁锁将院门锁上,然后淡漠地说:“没事了吧,那我打扑克去了!”随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慢悠悠走了。
“别理他,就那怪脾气。”村主任笑着,一脸尴尬,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不是老于的狗,说不定是养狗场的。”
“村里还有一个养狗场?”杜英雄问。
“是啊,是城里人开的,老板是两兄弟,姓黄。”村长轻拍了下前额,说,“我刚刚忘了这茬,那狗场的狗时常偷跑出来,有一阵子把村里的鸡都吃光了!”
“那咱去一趟?”杜英雄冲正在发怔的韩印说。
“他有汽车吗?”韩印望着于明远干瘦的背影,冲村主任问。
“哪有啊!他买不起!”村主任不屑道。
单独居住;与村民交往不畅;家中鲜有人光顾;尤其刚刚来时他注意到,于明远家距案发地点很近;再加之其有过犯罪前科,于明远的背景信息均在侧写范围内,只可惜缺少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他没有车,上午9点到11点之间,如果没有一辆车,是根本无法将受害者悄无声息带离第一作案现场的。
韩印驻足远望,凝神片刻,他头也未回,扬扬手,说:“英雄,你跟村主任去趟狗场。”说罢,便抬步,冲于明远前行的方向跟了过去。
在村主任的带领下,杜英雄来到养狗场。
养狗场坐落在村子以西一片水洼地旁,距村民密集居住区两公里左右,三面水泥高墙,北面挨着一条河沟盖起一排红砖房。从正面大铁门的缝隙中,能看到围着几间红砖房装有铁丝栅栏,里面圈了十几条大狼狗。
村主任介绍,养狗场开了已有三四年的光景,地方是租村里的,房子和院墙是黄氏兄弟俩后来自己盖的,据说生意还不错。
村主任使劲拍了拍大铁门,扯着嗓子冲院里喊了两声。不多时,从一间偏房中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光头中年人,他一边应着村主任的声音打开大铁门,一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杜英雄。
“这位是黄家兄弟的老大黄炳成。”村主任指着光头中年人介绍,接着又指向杜英雄,“这位是上面来调查失踪案的警官。”
“幸会,幸会,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上您的?”黄炳成显然也听说了失踪案,与杜英雄握手客套道。
“这场里就你和你兄弟两人吗?”杜英雄问。
“对,就我们两人。”黄炳成搓着手解释,“我兄弟不在,去城里见客户了。”
“你们这儿都养些什么狗?”杜英雄接着问。
“大多是狼狗,什么德牧、黑背、狼青啥的都有,不过主要还是本地的狼青狗。”黄炳成指着铁丝栅栏中一条毛色又黑又亮、个子高大、体态健硕的狼狗,说,“喏,就是那种,是由德国牧羊犬和本地的杂狼狗交配出的品种。”
杜英雄顺着黄炳成的手指,仔细打量了一番,觉得那条所谓的本地狼青狗,跟那晚追他的大狼狗外貌姿态极其相像。杜英雄指了指,问道:“你这狗前天晚上跑出去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黄炳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有铁栅栏,还有这大铁门,围墙也足有两人高,是不可能有狗偷跑出去的。”
杜英雄走进院中,犹疑着,又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铁栅栏,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接着又转头盯向黄炳成,却见他光光的脑袋上已经冒出了一排汗珠,不禁冷笑道:“招了吧,是就是,我也没别的意思,你这狗前晚跑出去,差点咬到我,我来就是提醒你,注意把狗看好了,下回别再让它跑出来,以免咬伤人!”
见杜英雄没有难为人的架势,黄炳成使劲吸了吸鼻子,大大松了口气,摆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真……真……真是抱歉,前晚确实疏忽了,铁栅栏忘关了,有几只狗就偷跑出去了,还好它们能自己回来……把您咬得严重吗?要不这样,我赔您医药费,再给您补偿一些营养费怎么样?”
“不用了,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既然你大方承认了,我也没啥好说的,先这样吧!”杜英雄大度地挥挥手,转身准备离开。
“那您慢走,有事您尽管吩咐!”黄炳成一边相送,一边客气地应承道。
韩印加快脚步来到村委会门前的小广场,其实说是广场,里面啥休闲设施都没有,只有几棵年数已久的老槐树。一些上了年纪干不动农活的村民,拿着马扎三三两两聚集在树下的阴凉地,打着扑克,下着象棋,也有围在一起闲聊天的。
正值八月,虽说只是上午,太阳已火辣辣的,韩印装作乘凉随意坐到一棵老槐树下,树荫下凉爽宜人,好不惬意,他竟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在这几个小时里,韩印看到,与刚刚的对话不同,于明远举止言谈,显得有礼有节,客套有加。他下棋的风度很好,从不悔棋,也不跟人争执,甚至对手耍赖也是一笑了之;和村民们一起玩扑克牌时,也表现得很是谦让,有时还会打完一局后起身,让给晚来的牌友玩。
此种情景,在别人眼里恐怕无法体会其背后所映射的心理,但韩印不同,他分明看到了骨子里的于明远。正当他觉得收获满满可以离开之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听,里面传出顾菲菲低沉的声音:“你在哪儿,快来派出所一趟,有‘失踪者’出现了!”
第四章 黑窑奴役
是的!失踪者中年龄最小的12岁男童突然现身了,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大活人。
这一天情况略有改观,特设的举报专线电话开始零星响起,也有几个村民赶到派出所提供线索。他们基本都是失踪者家属,举报嫌疑人时呈现出很大的分歧,各有各的怀疑对象,没有两家人或者两家以上怀疑同一个对象的,这说明主观性太强,所以要特别谨慎地对待。也许是因为经历了早先的忽视和敷衍,家属们大都不愿轻易离开派出所,好像商量好了要监督警方办案似的。顾菲菲能理解家属们寻找亲人的急切心情,但是这么待着也无济于事,而且还干扰派出所正常的工作,便和艾小美劝他们先回去等待消息。
就在此时,派出所大厅走进两个人,是一个脏兮兮的老人,领着一个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孩子。几乎就在那一时刻,一个女家属突然疯狂地扑过去,一把拽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嘴里叫嚷着,瞬间泪如雨下——她失踪几个月令她牵肠挂肚的儿子,竟然奇迹般出现在眼前,虽然孩子有些“脱相”,但做母亲的还是一眼便认出自己的儿子。
现在,那孩子就坐在韩印对面的椅子上,嘴里已经填满食物,但还执拗地往里面硬塞。
此时韩印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在电话里,顾菲菲没有为失踪者的现身而激动,反而情绪异常低落——那孩子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像根麻秆儿一般;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碎成一缕一缕,勉强可以遮体;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留着一道道被棍棒抽打过的疤痕;那双没穿鞋子的脚上,满是被烫伤过后留下的红疮;最让人不忍直视的,是孩子那双本该精灵乖巧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与警惕,让人看了鼻子直发酸。
是什么人?究竟对孩子做了什么?泪水开始止不住在韩印眼眶中打转……
吃饱喝足,身边多了父母呵护,木讷的孩子开始有了些生气,再加之将他送来派出所的老人从旁补充,孩子由失踪开始的遭遇逐渐呈现出来:
三个多月前的一个中午,孩子去姥姥家的果园。在经过213省道时,突然感觉身后衣领被人拽住,紧接着双脚离地被拖进路边一辆白色面包车里。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挣扎时,一把五十多厘米长的大砍刀抵在了他脖子上。随即面包车启动开走,半路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车子停了会儿,又接上三四个比他大点的孩子,然后继续行驶。一直到傍晚,车子驶进一个大院停下,他和车里另外几个孩子被带进一个房间关了起来,那时他才知道他们被卖进了黑砖窑。随后,噩梦般的生活拉开帷幕……
孩子毕竟才十多岁,理解能力和表述能力都很有限,接下来的大多数内容,都是由那位“老人”讲述的。
他叫宋吉良,其实他一点也不老,才刚刚四十出头,是短短一个星期黑砖窑的非人遭遇,让他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二三十岁。与孩子被强行绑架不同,他是一个星期前主动进入黑砖窑的,当然不是为了讨生活,他有一份令人肃然起敬的工作,他是报社的记者。
一段时间以来,在市区生活的市民发现,平常在火车站附近以及街道上沿街乞讨的智障人员和流浪儿童越来越少,并且有人看到他们陆续被一辆面包车接走。善良的人们以为那是地区救助工作做得到位,而作为记者的宋吉良,那份职业的敏锐让他捕捉到这其中的不寻常,于是他开始装扮成智障人员在火车站一带乞讨。在那里,他不惜与真的乞讨者一起捡垃圾箱中的盒饭吃,还争抢掉在地上的烟屁股抽,晚上也同那些人一道睡在火车站的露天广场。终于,三天后他被“面包车”选中了,就如先前被拐骗的智障者和流浪儿童以及被强行绑架的孩子一样,他也被“黑中介”像牲口一样卖到黑砖窑,其实还不如一头牲口的价钱,每人大概也就值500块钱而已。
进入黑砖窑的宋吉良,仿佛置身在古希腊的奴隶场。那里有四十多个劳工,有孩子,有智障人员,也有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通通都是被强行绑架或者拐骗进来的,没有一分钱工资。他们早上天不亮就要开工,一直做工到半夜才让睡觉。而睡觉的地方只是一个四处透着风,冬天也不生火的黑屋子,打手们像赶牲口一样把他们反锁在屋子里,没有床只能睡在草席上,门外则有一群打手和多条大狼狗巡逻。一日三餐,就是吃馒头喝凉水,而且每顿饭必须限时吃完。劳工们只要动作稍慢,便会遭到毒打,几乎每个人都遍体鳞伤。由于经常被逼迫下窑,去背还未冷却的砖块,劳工们脚部被烫伤更是家常便饭,没有药只能烂透了自愈,接着再伤,个中滋味,非常人所能想象……
卧底期间,宋吉良用藏在内裤里的微型摄像机,记录下一幕幕震撼人心的画面:七八岁的童工,双手抱着沉重的砖块,显然重量已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半蹲着双腿,一点一点地挪动。打手们心情不爽,上来就抽几个嘴巴子,孩子泪水挂在眼角,嘴边流着鲜血,仍机械地重复着搬砖的动作;十八九岁的少年,步履艰难拉着装满砖坯的车子,皮带深深扎进肩膀的皮肉中,可打手还是觉得他不够卖力,照着少年的裆部便是一顿踹;患有先天性痴呆症的劳工,因手头慢,打手拾起地上的砖头便猛砸过去,觉得不过瘾又拽过一把铁锹,照着脑袋便是几下重锤,硬生生将一个大活人打到死去为止……对宋吉良来说,那一双双或惊恐,或胆怯,或麻木,或呆滞,或茫然的眼睛,不仅记录在他的视频里,也深深印在他脑海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这些无辜受虐的劳工,从这个“奴隶场”中拯救出去。
整整一星期,宋吉良完全摸透了砖窑的情况,对打手们的作息规律有了相当的了解,也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由于昼夜巡逻,到早上四五点钟劳工开工时,打手们便特别疲倦,大多开小差找地方睡觉去了;而值早班的打手也特别懒散,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打盹;还有大狼狗,在那个时候也会被关回笼子里;再有那时天还没亮、光线昏暗,所以说早上刚开工时,是打手们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也是最佳的逃生机会。不过要想在这个时候偷逃出去,还需要借助时机,那就是早上有车队来拉砖。
这天早上,便迎来了那样的时机。宋吉良趁打手们不注意,偷偷爬到一辆已经装满砖封好缆绳的货车顶端,身子紧贴着趴在上面。可就在那时,他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因为不小心摔坏了一块砖,被几个打手追赶着一顿棍棒相加,孩子最后躺在货车旁边,奄奄一息,没人搭理。宋吉良心一软,担心孩子性命不保,便冒着生命危险,又溜下车将孩子抱了上去,就这样,他们一道逃出那个如噩梦般的地方。
随后,事情发展得比较顺畅,在拉砖货车司机停车解手时,两人偷偷溜下车。宋良吉找到一处公用电话,与一直在外围焦急等待接应的同事联系上。接着,怕再生出意外,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和同事们决定先把孩子送回家再说。好在孩子虽小,总算还能说清自己住在鑫成村。宋良吉他们是这样想的——黑砖窑这般有恃无恐,恐怕源于老板背景深厚,所以这次卧底行动,最终结果如何很难预料,甚至也许因为某种阻力,这次报道无法公开发表,但终归还解救出一个孩子,这就值了!
如今黑砖窑虐待劳工事件,已在国内发生多起。有些地方政府由于担心影响当地形象,或者因砖窑老板在当地有足够的势力,相关部门对事件的解决态度并不积极,也不够负责任,所以宋良吉和同事们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不过那只是少数地区的做法,此次事件由派出所上报至市公安局直至当地市政府,政府方面第一时间接见了卧底记者宋吉良一行人,并详细了解了事件经过。随后政府责令市局立即部署打击黑砖窑以及解救劳工行动,强调不管老板是什么身份,有多么深厚的根基,都要严惩不贷。
接到指令,市局连夜制订计划,由公安方面联合武警特警组成行动小组,于次日上午正式展开解救行动。最终成功解救出数十名受虐劳工,所有参与虐待劳工的砖场工作人员包括老板被当场逮捕,黑砖窑被依法查封。随后,在当天晚些时候,行动小组又顺藤摸瓜成功将多次贩卖劳工的黑中介人员也一并抓捕归案。但遗憾的是,除被卧底记者解救的孩子之外,未有证据显示其他失踪者与此次行动打击的黑砖窑和黑中介有关,专案组只能继续将目光锁定在鑫成村。
第五章 本我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