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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明珠说:“这样说起来,这生意倒是难做的很?”
    王坤见她这样毫无异议就接受了自己的说法,登时大喜,心中便想,怪不得舅兄这样说呢,果然如此,便忙笑道:“实是如此。”
    郑明珠便说:“既然你觉得这生意难做,我也不勉强,我另找一个会做的来做便是。”
    郑明珠也有点动气了,自己明明都把场面做成这样了,稍有眼色的人都该再思量一下是不是可以糊弄,这人竟然还是说这样无聊的理由,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郑明珠怒了,她以前所接触的那些管事掌柜,个个都精乖无比,懂眼色,会盘算,便是有心做耗,也是做的精致无比,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那才过瘾!哪里像眼前这样的蠢货,亏他还锦衣玉食,做了大掌柜,真是靠着裙带关系不成?
    王坤的笑容僵在脸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不过就说了一个缘由,这少夫人就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打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是他,便是这抱厦里所有人,都不禁目瞪口呆,如此有体面的一个掌柜,一言不合,少夫人立时便要换人,而且这王坤说的这个缘由也是光明正大,少夫人到底是哪里寻出来的不是?
    这是这里第二次这样安静了,似乎少夫人话并不多,可是一句是一句,句句都不容小觑,在这安静中,王坤噗通一声跪下的声音便特别清脆:“少夫人,小的不服。”
    郑明珠说:“是你自己说生意难做的,我不为难你,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王坤说:“这并非是小的不会做生意,少夫人便是换个人来,也管不了香料涨价,生意清淡的,还求少夫人细想想。”
    郑明珠淡淡的说:“去年初朝廷正式开放边境贸易,只需缴纳路引税和交易税便可在边境榷场自由买卖,由此引得绸缎,茶叶、铁、瓷等内地货品产地价上涨一成左右,部分药材,香料,木材,马匹,皮毛等外头货品价格降约三成,王掌柜所说的不知怎地,香料涨价厉害,我倒实在是真不知怎地了。”
    王坤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下来,万万没想到,少夫人竟然连行情都这样清楚,而吴建荣竟说她完全不懂庶务经济。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郑明珠声音并不严厉,只是淡淡的:“王坤欺主,把他捆起来,关到柴房去,稍后再处置。”
    王坤大惊:“少夫人饶命啊,小的不敢了,求少夫人绕过这回……”
    话还没说完,早被剪秋带了几个小厮捆了起来,堵了嘴,郑明珠脸上没什么神情:“实在没空听你那些鬼话,你先在柴房里想一想,若愿意说实话了,再来回我。”
    朝着剪秋点点头,立时就拖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干净利落的发落了王坤,郑明珠看一眼僵立在一边的盛记香料行的采买,他已经吓的面无人色,筛糠般的发着抖,郑明珠看过来,他不由的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嘴里连连说:“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小的愿说,再不敢有一个字欺瞒主子。”
    郑明珠这才笑了笑,回头就命人:“不拘是谁,识字即可,叫他说清楚,去年一年买进多少香料,什么品种,什么价格,什么数量,记下来就行。”
    剪秋领命,指派了个小厮把那采买带出去问话去了。
    郑明珠看向另外两个掌柜:“两位掌柜先想明白,假话我是不听的,要来回我,便要说实话,若是不愿说,我自己查也是一样的。”
    那两人见了这样形势,早没了早先的轻慢之心,连忙跪下回道:“少夫人明鉴,小的们便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欺瞒主子的,求少夫人问一问,小的们自是字字都是实话。”
    郑明珠第一句就问:“去年一年,你们铺子的入息到底是多少?”
    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指他们账簿上数额不实,十分笃定,毫不迟疑,那两个掌柜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脸色青白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头一脸的汗,眼见的又瞒不住了,哪里敢不说实话。
    郑明珠本来心中就有数,此时听他们说的大概都差不多,知道这是收拾住了,便说:“胆子倒是不小,那这些昧下的银子,你们都是怎么分的,我想,自有本私帐的才是?”
    那两人不敢说,只是磕头,磕的嘭嘭的响,额头一片红紫。
    “罢了。”郑明珠喝止住他们:“其实我也明白,你们自然是把银子都缴了给吴管事,如今你们不说,也不过是存着他来捞你们出去的意思。”
    说到这里,郑明珠鄙夷:“真是异想天开,别说他来救你们了,便是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你们以为他能有多大的体面,窃取主子钱财还能安然无恙不成,痴心妄想,不可救药,来人,去传吴建荣!”
    那两人抖了半天,心底最后一点希望都给戳破了,自然而然惊惧不已,他们是知道的,这些银子,缴了上去,吴管事只拿了两成缴到侯府给少夫人,其余的部分,分了一点给铺子的掌柜和有头脸的如采买账房之类,大部分是缴到了国公府,吴管事命他们做账的时候他们就明白了,只是受人管辖不说,还收了分红,完全不能拒绝,便就踏上了这条船,私心里其实也觉得,这银子给哪个主子不是给,只要自己保住了这掌柜的位子,且还有额外进账,给国公府还比给侯府更好呢。
    且吴管事本来就一手遮天,又是国公府吴大管事的亲儿子,家里嫂嫂还是少夫人跟前得用的人,想来兜得住。
    平日里这吴管事也是没少许诺,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少夫人再怎么,也越不过太太去,你们替太太办事,有什么可怕的。
    是以这两人还想着等吴管事救他们呢,哪里想到,少夫人第一个要拿下的就是吴建荣。
    郑明珠见那两人依然不肯说出吴建荣来,不由冷笑道:“你们不说,这银子自然就是你们昧下了,这样的数额,全家发卖,哪一个跑得了。”
    正说着,剪秋和忍冬都办完了差事进来回话,见到抱厦里这样的情形,便知道郑明珠已经把这边审的差不多了,进去回了话,听郑明珠声音平静如昔,倒都不由的对看一眼,心中赞一句好涵养。
    有一个掌柜终于忍不住了,哭道:“小的糊涂,求少夫人开恩,这些银子小的只得了一成,其他的都在吴管事那里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愿变卖全部家当赔了这银子,只求少夫人开恩了。”
    说着又是嘭嘭嘭的磕头,剪秋忍冬早极有眼色的架住了他,郑明珠心中暗暗点头,怪不得是外书房出来的小厮,就是比府里其他小厮有眼色,别的只呆呆站着,主子不发话他们就不动,这两个倒是知道出手,人磕晕过去,话还没回完呢。
    另一个见这个已经反水,自己再兜着已经没用了,连忙也帮腔:“少夫人,真是那吴建荣一手办的事,小的们不过听令行事,那吴建荣势大,小的们不敢违逆是有的,欺瞒了少夫人,是小的们糊涂,可若是不听吴建荣的吩咐,小的们就没了吃饭的营生啊,还求少夫人明察,小的们也不敢妄想,只愿缴还了这银子,今后给少夫人做牛做马报答。”
    郑明珠冷笑:“早点想明白,好多着呢,如今你们就在这等着,待吴建荣来了,你们当着他说给我听听。”
    随即又问他们这腾挪银子的流程,这两人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说的十分详细,其实也并无新意,不过是两套账的做法,实际收支一本帐,做给她看的有是一本帐,真帐也是按照规矩来的,缴了银子,也是签名画押一样不少。
    竟是这样光明正大,这样现成的把柄这些人怎么就不怕呢?
    ☆、儆猴
    越想郑明珠还真是越想不通,她手里过的这类事也是有的,可是大都做的极隐秘,私底下那一套都会想尽办法遮掩,还第一次见到这样光明正大的做法,简直叫人骇笑。
    郑明珠不由的好奇起来,便问那两个掌柜的:“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们这样做是真不怕查还是怎么?”
    这两人倒是叫起撞天屈来了:“少夫人明鉴,小的们是照了规矩缴的银子啊,小的们也就是糊涂在递了假账上来,若是递了真帐,小的们又有什么错呢?小的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昧了主子的银子啊。”
    郑明珠一怔,倒是想起来了,还真是这样!
    她先前见了总账,心中早已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些人是合着伙昧下了银子,如今这样一说,她倒真是明白了,真帐翻出来,他们的确是照了规矩缴了银子,且有签名画押,吴建荣是大管事,本来银子就该缴给他,再由他往上缴,如今吴建荣收了银子,给他们一成,这便是吴建荣赏的,且不论吴建荣有没有权限这样赏他们,但他们受了赏却是没有错。
    不过郑明珠还是说:“你们既然递来的是假账,自然是知道我只收到了假账上列的银子,只这银子没落到你们手里罢了,细究起来,还不是你们昧下的?”
    两人无言以对,只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
    但他们这话倒也的确提醒了郑明珠,这吴建荣做的这事,照足规矩,竟完全不像是因主弱奴强而欺主,倒像是真的在伺候主子。
    郑明珠心中一凛,莫非真的还有一个主子?这吴建荣拿了银子,其实也是送到了那一个主子之处了?
    若是真有这样一个主子,而这背后的主子是谁,郑明珠心中也是有数了。
    郑明珠原本只想着收拾了吴建荣,追回了银子便好,如今看来,这样做倒是行不通了,若是自己不留任何余地,直接处置了吴建荣,这笔银子十有□就这样无声无息石沉大海。
    几千两银子并不是大事,可郑明珠咽不下这口气。
    吃了她的,非得给她吐出来不可。
    这种下作的手段,真是叫她恶心。
    郑明珠沉思起来,看来这法子得变一变,多留一点时间,也好让有些人有时间办事才对。
    四喜胡同离侯府并不远,没多久吴建荣就到了,因郑明珠这件事办的雷厉风行,刚捆了王坤就派人去传吴建荣,顾妈妈刚打听到这件事,派的小丫头还没出门,吴建荣已经传来了,还什么都不知道,此时进了门,见抱厦里跪了一地的人,个个脸色煞白,其中两个掌柜都一脸不知是汗是泪,额头红紫,心知不妙,磕了头,郑明珠也不叫起,张口就说:“我查出来这有几个铺子没了不少银子,这两位掌柜说,都是交给了吴管事,是吴管事吩咐他们不许入账的,现传你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建荣没想到这才半天功夫,这两个掌柜就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中狠狠骂了句没用的东西,狠瞪了他们一眼:“回少夫人,小的并不知道这样的事,小的都是照着账上收的银子,一概都缴了进来,求少夫人明察。”
    这样意料之中的回答,郑明珠本就没指望他立即认账,只是说:“那是正好,两位掌柜如今还在这里,正好当面问清楚,谁也别冤枉了谁。”
    吴建荣立时转头喝道:“你们两个竟这样大胆,敢诬陷我,真当国公府的板子打不得你们不成?你们自己经营不善,赚不了钱,好生分说少夫人难道还会为难你们,倒这样胡言乱语起来,还不快求少夫人网开一面,许你们今后好生经营,挽回颜面来。”
    郑明珠听的清楚,‘国公府的板子’!
    吴建荣还话虽是喝骂,意思却是提醒他们国公府是大靠山的意思,幸而自己在他进来之前已经收拾清楚了,不然,真让他堵了嘴,又要费一番手脚。
    那两人一声不吭,垂着头,他们也不是笨的,此时见他们知道的早已说完了,少夫人这样精明,传了吴建荣来却是这样问话,便知道少夫人有意要整治吴建荣了,自是一声不吭,看他越是闹的厉害,越是没法收场。
    这两人心中早恨极了吴建荣,他端了管事派头吩咐他们做假账,真金白银又是被他拿了去,还轻描淡写的保证他们这样做一点事也没有,说少夫人从不管事,只由太太做主,他们又见吴建荣同样毫不在意的在真帐上签名画押,一派光明正大的派头,似乎真的并不在乎,这才敢去做,哪承想少夫人竟如此厉害?
    郑明珠笑道:“原来是这样,吴管事这样说来倒是情有可原。”
    吴建荣心中冷笑,知道这少夫人不懂事,本就没放在眼里,只盘算着回去后如何处罚这两个不懂事的东西!一边笑道:“少夫人明鉴!小的承太太恩典,派了来伺候少夫人,自是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简直和顾妈妈一样,句句话都不离太太,好忠心的一家子!
    郑明珠笑道:“太太给我选的人自然是好的,我也不会冤枉人,刚才两位掌柜说了,他们是有真帐的,上头也有缴了银子给吴管事时的签名画押,我想着,既然有这样的东西,只要取了来一看有没有,也就清楚了,谁也冤枉不了谁,如今我就叫人陪着两位掌柜去取了账簿来,还吴管事一个清白。”
    真是一把不见血的软刀子!
    那两个掌柜见吴建荣瞬间脸色煞白,心中竟说不出的趁愿起来,活该!饶害了我,还要拿我做挡箭牌?说什么少夫人不理事,好性儿,也叫你自己瞧个清楚。
    那吴建荣心中大急,连忙强笑道:“少夫人明鉴,哪里有那样的东西,还不是这两个混账心中惧怕,随口乱说的,少夫人原不必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这样苍白无力,连旁边站着的丫头都笑了起来,郑明珠笑道:“大管事都叫了冤枉了,我怎么好冤枉好人呢?如今竟就叫人走一趟,要真没有,处置起他们来也好叫人心服口服。”
    剪秋便笑着领命,带着两个掌柜出去了。
    郑明珠叫吴建荣起来,命人看了座儿,上了茶,却并不说话,只是看他在凳子上坐立不安,仿佛有百十颗钉子在那凳子上似的,忍不住的往外张望,似乎盼着有什么人来解救他。
    郑明珠喝了半盏茶,就看到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郑明珠记得她名叫铃铛,是个三等小丫头,和玲珑走的很近。
    果然她一进来,悄悄的沿着墙根溜上台阶,进了西次间找了玲珑说了两句,玲珑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悄悄回道:“少夫人,顾妈妈买通了西角门的婆子,悄悄出府去了。”
    果然来了!郑明珠看形势大好,忙说:“去外头叫一个小厮,悄悄跟着去,若是顾妈妈去国公府就随她去,若是别的,立刻来回我。”
    玲珑忙去吩咐了。
    郑明珠猜想顾妈妈必是见事有不虞,回国公府搬救兵去了。
    郑明珠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顾妈妈这么固执的相信只要太太出面,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可是她却是知道顾妈妈是深信不疑的,此刻她兄弟有难,她必是要回去找太太的。
    郑明珠倒是期待这位太太真的来了的话,能怎样让她大开眼界。
    先到的是真账本,郑明珠拿着账本,翻了翻,便笑道:“原来真的是这个样子。”
    又笑吟吟的看了看吴建荣。
    吴建荣垂着头,一声不吭,似乎也并不怎么惧怕的样子。
    郑明珠把账簿掷到他的面前:“吴管事还有什么话说?”
    吴建荣虽是脸色青白,额间冷汗,嘴里却还是强硬的很:“小的是太太的人,少夫人便是要处置,也要交给太太处置。”
    郑明珠惊讶道:“我记得你是我的陪房吧,身契自然是在我的手里,我处置你,和太太有什么相干?”
    她倒要看看,他能镇定到几时。
    郑明珠冷笑吩咐:“既然这事明了,我也不在府里动私刑,便把这奴才送到衙门去,由衙门按律判了就是。”
    剪秋和忍冬应了是,便让小厮们上前捆了吴建荣,吴建荣竟然挣扎起来:“谁敢捆我,我是太太派来的人,太太没发话,谁敢上来……”
    还没等到太太来,郑明珠就已经大开眼界了,这样牛气的奴才,真是少见。
    那些小厮是侯府外院的,眼里哪里有什么太太,只管上来按倒了吴建荣,牢牢的捆了,又见他嘴里一径叫着,便拿了布团堵了嘴,拖着就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有小丫头跑进来回道:“太太来了。”
    终于来了!顾妈妈还真没让她失望呢,郑明珠便叫小厮们等着,见吴建荣脸上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心中倒是笑起来,一边款款的站起来,走出房去,就见顾妈妈扶着朱氏,上了阶梯。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文下的评论,我解释一二。
    首先,她偷钱不过是拿了嫁妆里的一些金银首饰,那些因为是常有出入的,并不记名,实际上除了主人精明,时间长了就基本查不出,至于钱财,她拿的是铺子的部分入息,也就是利润部分,并没有敢动铺子本身,这个借口很多,经营不善之类,而且时间长了依然不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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