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顿了顿,又伸出手,慕容耀又抬高手,如此反复两次,慕容耀似乎尝到了甜头。他喜欢逗她!
桑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了一下,拍拍手,笑得嫣然:“好吧,殿下实在喜欢,便拿去吧,不过届时它的主人找上门,可别怪臣女没提醒殿下。”
桑玥转身要走,一道墨色身影气势汹汹而来。
“我让你好生照顾它,你怎么照顾别人手中去了?”慕容拓一袭墨色锦服,桀骜立于天地间,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桑玥,仿佛要灼出两个洞来。他的手紧拽成拳,隐隐有些发抖,可见他的内心极不平静。
桑玥冷冷地看了慕容拓一眼,淡道:“慕容公子,靖王殿下是别人吗?他既是你的堂兄也是你的表兄,这层关系,玩玩你的宠物又有什么不可以?”
慕容拓双手插抱胸前,鼻子哼哼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碰我的东西!”
“这话,你该对靖王殿下说。”桑玥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话锋一转,“还有,你怎么来了?”
才意识到他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定国公府吗?慕容拓轻咳一声,道:“桑柔不是被蛇咬伤了么?我替大哥给她送盒药膏。”
慕容耀看着两人斗嘴争吵,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桃花眼里流转起意味深长的波光。他摸着弧度优美的下巴,露出一个魅惑的笑:“拓儿,你这样大呼小叫,会吓到玥儿的,玥儿乖,到耀哥哥这里来。”
一会儿是小玥玥,一会儿是玥儿,慕容耀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有必要向全天下昭告他和她很熟吗?桑玥瞥了眼慕容耀,淡道:“既然真正的主人来了,殿下想要这只小藏獒,就同慕容公子商议吧。”
慕容耀将手里的小藏獒一甩,扔到了慕容拓的怀中,他看也不看,几步迈至桑玥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抛了个闪亮亮的媚眼:“玥儿,踏青的日子就定在明日吧,我亲自来接你。”
慕容拓吃味儿地看着二人,咬牙道:“你们两个很熟吗?”
“靖王殿下与我……”
“从小青梅竹马。”慕容耀果决地打断桑玥的话,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转而笑着对慕容拓说道,“母后去世的那一年,我在定国公府住了七个月,那时多亏了玥儿安慰我,我才能逐渐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拓儿,我可不允许你欺负她。”
桑玥弱弱地吸了一口气,慕容耀有些歪曲事实了吧,她天天被欺负得哭鼻子,貌似都是他在安慰她啊。
慕容拓的心里又酸又涩,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闪过一丝暗光:“那时她才五岁,就会安慰人了?慕容耀你是说书的还是唱戏的?”
桑玥静静观摩着二人的交锋。她总觉得气愤有些诡异,却说说不出哪里怪异。靖王和摄政王府的关系已经恶化到台面上了?
“拓儿你没经历过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和孤独,自然不会理解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有一个人陪着的欣慰。”慕容耀说得极其坦诚、极为严肃,“小藏獒太凶,不适合玥儿这个闺阁少女,你还是带回去自己养吧。玥儿,我们走。”
慕容拓气得牙痒痒,他上次就不该只烧昭阳殿,他该烧了整个靖王府!“臭丫头!不许走!”
桑玥对两个男人之间的交锋没有丝毫兴趣,她对慕容耀和慕容拓行了一礼:“靖王殿下和慕容公子请移步长乐轩给我大姐送药吧!我有事先行一步,恕不奉陪。”
慕容拓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挑眉一笑:“堂兄既然也是给桑大小姐送药的,那便一起吧。”
慕容耀笑靥如花,颠倒众生:“好啊。”
二人并肩而行,刚走了几步,慕容拓的大掌拍上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我方才已经将药送过去了,所以堂兄,你自己慢慢去吧。”
语毕,慕容拓潇洒转身,甩了个冰冷的背影给慕容耀。
慕容耀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慕容拓啊慕容拓,连你也对桑玥动心了么?你们摄政王府从我这儿抢走的东西还不够,又来打她的主意?好巧不巧,这个人,我还真让不得!
桑玥回到房间时,慕容拓已经坐下喝完一杯茶了。莲珠正在沉默地给小藏獒喂牛乳,见到桑玥回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两眼放光:“小姐你可回来了,奴婢在门外守着,有事你叫我。”然后,她像风一样闪了出去。
桑玥往小姐椅上一坐,静如一方水莲,优雅而清冷:“慕容拓,你现在越发大胆了,随随便便就敢登堂入室,我默许你来了吗?这到底是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许慕容耀来,不许我来?好歹我的宝贝儿还在你这里养着呢,我得过来检查检查你是否悉心待它,就比如今日我要是晚来一步,你就将它送人了!”
桑玥瞪了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厚脸皮溜进我的闺房?”
要是以前,桑玥骂慕容拓厚脸皮,他一定会生气,但这一回,他不怒反喜,眨巴着清澈无瑕的眸子:“真没别人来过?”
桑玥秀眉微蹙,不明所以道:“慕容拓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发现你最近很不正常,总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若真的很闲……”
“我查到乔玉在大周的身份了。”慕容拓得瑟一笑,像个等待嘉奖的孩子。
桑玥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轻轻抬眸。慕容拓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我母妃的生辰快到了,我不知道该送些什么,你陪我去选礼物,选得令我满意了,我就告诉你乔玉的消息。”
桑玥浅浅一笑,道:“什么时候去?”
慕容拓茗了口茶,若有所思道:“这个嘛……我也说不准,毕竟本公子最近忙得夙兴夜寐,想要抽点时间出来真的很难,有可能是明天,有可能是后天,也有可能是……”
“我最近几日都在家,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再说。”桑玥并非没有办法套出慕容拓的话,但她总觉得因为丁山的事,自己欠他一句感谢,既然如此,陪他走一趟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拓背过身子,坏坏一笑,慕容耀你居然叫她去踏青?想得美!
夕阳西下,天边的霞彩如一只妙龄女子的玉手,将蜿蜒翘起的檐壁勾勒出精美奢华的轮廓。摄政王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她的手下被渡上了一层别样的余辉,美得有些飘渺。
偏殿的兰翠阁中,摄政王妃、慕容锦和慕容拓正在用膳。樱桃和十名婢女分列两旁,随身伺候。
摄政王妃穿着紫色裙衫,头顶参鸾髻,簪两支八尾凤钗,雍容华贵、气质高雅。她放下手里的银筷,不着痕迹地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会意,将新煮好的鲜汤盛了一碗放在慕容锦的面前,恭敬道:“世子请慢用。”
慕容锦抬起右手,握住汤勺搅了一圈,舀起一块似肉非肉的东西,看了摄政王妃一眼,心生疑惑,却神色如常道:“母妃,这是……”
摄政王妃将鼓励的眼神投向慕容锦,笑得较往常开心一些,道:“锦儿,这是母妃亲手炖的汤,很滋补的,母妃知道你最近加大了习武的量,怕你吃不消,所以特地给你补补身子。”
慕容锦垂下眼睑,遮住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浮现的狐疑,再抬眸时眼里已清亮一片,晃得一屋子的奴婢心神荡漾。他温润道:“多谢母妃。”他拿起汤勺送至唇边,薄唇微张,抿了一口。
摄政王妃满意一笑,亲手盛了一碗放到慕容拓的面前,美眸中饱含宠溺:“拓儿,你最近也很辛苦,来,喝一碗。”
原本一听母妃说这汤是她亲手做的,慕容拓心里本能地就要排斥,但看着大哥喝得津津有味,那种疑惑便少了一分。不过,他仍有些不确定地:“大哥,好喝吗?母妃有没有在里面下药?”
摄政王妃给婢女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全部退了出去,她颇有些委屈道:“拓儿,母妃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堪吗?你大哥也喝了,哪里会有问题?”
慕容锦用优雅的笑掩饰了眼角几欲冒出的酸楚,他多期望,母妃能够这样待他,哪怕一次也好!
慕容拓瘪瘪嘴,俊秀的脸上满是不信任。慕容锦咽下口水,语气柔缓道:“母妃的手艺自然是好的,没有下药。”实际下,他一口都没喝进去。
慕容拓这才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浓眉蹙了蹙:“味道有点怪怪的。”他又舀起一片“肉”,放在嘴里嚼了嚼,滑滑的、有点韧性,他的舌尖舔了舔嘴角的汤汁,“大哥,这到底是什么?”
慕容锦垂眸,又舀起一勺汤,云淡风轻道:“虎鞭。”
“噗——”一桌菜尽毁。
“呕——”三天吃的东西全被吐了出来。
“楚婳——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先是媚药,再是小倌,现在又是虎鞭汤,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楚婳急忙拿去帕子为慕容拓擦拭,关切道:“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你女的不喜欢,男的不喜欢,我这不是怕你人道不举吗?”
翌日,慕容耀果然派人来接桑玥去踏青,不过被桑玥婉言拒绝了。
一连七日,桑柔都在长乐轩安心养伤,听下人禀报,她的脸恢复得极好,丝毫瞧不出动过刀子的痕迹。只是因重创过度,所以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桑玥听到消息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大姐不开口,是极美的,我一向这么认为。”
虽然桑楚沐对于大夫人颇有微词,甚至十分寒心,但滕氏中风,无人能掌中馈之权,他只能再次让大夫人当家。不过,自那日后,他再没留宿过长乐轩。
大夫人守活寡的日子……开始了。
九姨娘忧伤成疾、一蹶不振,与七姨娘的嚎啕大哭不同,她总是暗自神伤、无声垂泪,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美得纤弱,美得令人心疼,桑楚沐对她几乎疼到了骨子里。
桑玥在房中练字,钟妈妈和茉莉在一旁做着绣活儿,莲珠则在给小藏獒喂牛乳。不,它现在叫小慕儿。
茉莉打了帘子进来,将手里的金帖和一个大的锦盒递给桑玥,道:“二小姐,是宫里来的帖子。”
一听是宫里来的,几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桑玥打开帖子一看,微笑道:“恬郡主在宫里举办赏花宴,邀我前去。”
莲珠的两眼一亮:“是不是小姐上次帮她得了第一,她感激小姐、记得小姐了?”
桑玥将帖子放于桌上,若有所思道:“她记得我是真,感激我就未必了。”
“本郡主警告你,离拓哥哥远点!本郡主答应饶恕你这一回就已经用尽了本郡主所有耐心!”
这个恬郡主,到底喜欢的是慕容锦,还是慕容拓?
桑玥又打开桃木所制的锦盒,里面居然是一套金银丝鸾鸟朝凤裙,做工精细、布料精良,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尚宫局。恬郡主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何还让尚宫局给她赶制了一件如此奢华美丽的裙衫?
她拿出裙衫放在身前比了比,大小正合适。“茉莉,送帖子的是位公公还是宫女?留了什么话没?”
茉莉想了想,道:“是位宫女,她说,‘郡主恩泽浩荡,希望桑二小姐不要辜负郡主的一番美意’。”
看来,恬郡主是命令她穿这条裙衫去赴宴了。桑玥凝眸,将目光落在窗外飘摇的树叶上,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不安。
☆、第五十八章 毁谁的名节?
暮春时节,御花园已经是姹紫嫣红、百花吐蕊。一簇簇鲜艳的花朵,聚集在叶片下,犹如无数只蝴蝶,微微张开翅膀,停在空中,凝然不动。清风吹过,一阵阵花雨飘落下来,地上像铺上了一床彩色的大锦被。
所谓赏花宴,其实就是个聚会的名头,并不像除夕宴那般严谨,男宾席在御花园的北面,女宾席在御花园的南面,中间相隔万千花卉、林荫总总,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相互结交的热情。
林妙芝身穿碧霞云纹连珠裙,绯红如霞,行云若水,天空湛蓝,日月同辉,一向清新的她竟多出了好几分妩媚灵动。她头梳百合髻,簪两朵白玉珠花,薄施粉黛,一笑,嘴角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她自一片姹紫嫣红中寻到了桑玥的身影,莲步轻移,步步生莲,桑玥只觉一片浮动的霞彩映入眼帘,定睛一看,竟然是林妙芝。桑玥打趣地说道:“你今日这身打扮,真的很美,我要是世家子弟,定被你勾了魂去。”
林妙芝俏丽一红,因衬着胭脂,端的是娇艳欲滴。她朝桑玥身后看了看,道:“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莲珠,不过她在门口候着。”
“我指的不是下人。”
桑玥眼尖儿地瞅见了林妙芝眼底的羞涩,这眉目含情的模样……莫不是少女怀春了吧?桑玥心里猜了个七八分,却故作疑惑道:“哦,我大姐也来了,在牡丹亭内与几位小姐们谈笑风生呢,你找她?”
林妙芝跺了跺脚:“不是她!”
在桑玥的印象中,林妙芝一直是个心直口快、爽朗大夫那的少女,像今日这般羞涩得不敢拿正眼瞧人的模样桑玥还是首次见到。
“妙芝,你说的是谁?该不会是我大哥吧?”桑玥注意着林妙芝的神情,发现她的脸越发红了,这才停止逗弄她,“我大哥没来,他在准备秋季的科考,别说是你了,就算我也没能见上他几面。”
“这样啊。”林妙芝略有有些失望。
桑玥微微一笑,心里与春风一般和暖:“我大哥说科考前不谈婚论嫁。”
“嗯,有了功名傍身,才比较……”话未说完,她发现自己中了桑玥的套,羞涩地低下头。
桑玥喜欢林妙芝的率真,也深谙她的品性,所以如果她对桑玄夜有意,她很愿意帮她一把。“妙芝,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你是林侯爷最疼爱的女儿,我大哥只是个庶子,你不介意吗?又或者,你不介意,可林侯爷和侯爷夫人会同意吗?在他们心中,比较看中我二哥桑玄羲吧!”
林妙芝点点头,叹道:“我父亲的确有意与定国公府联姻,也属意桑玄羲多一些。你父亲曾经带桑玄夜和桑玄羲来过镇国侯府,但我……我不喜欢满身书卷气息、满口仁义规矩的呆子。我已经跟父亲说了,我的夫婿要自己选!”
若只论心性,桑玄羲善良,桑玄夜阴狠。但若要说讨好人、体贴人的手段,桑玄夜胜出的就不只一星半点了。
桑玥握住林妙芝的手,笑道:“那我祝你早日俘获我大哥的一颗‘芳心’了,以后我一定多多多多给你下帖子。”
林妙芝羞得不行,赶紧转移话题:“我跟你说件好玩儿的事。”
“什么?”
林妙芝十分解气地笑道:“就是韩玲萱啊,她上次不是被猎犬咬掉了四根手指头吗?我听说她得了狂犬病,一辈子都治不好了。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猎犬果然被做了手脚。慕容耀就是太过于信任裴浩然,所以对于他送的东西从没有过任何怀疑,全部欣然接受。殊不知,裴浩然很早就想借他的手在京城波云诡异的氛围里搅上一杠子。
牡丹亭置身花海,周围皆是颜色各异、争奇斗艳的牡丹。桑柔、宁国公府的楚纤纤、安国公府的蒋茹和忠信侯府的严婷兰围着石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