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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大学士这一手来的好啊,那国子监在宫外成贤街,太子得不到宫中那般严密的监护,非常好下手。
    而且他也非常忌惮谢太傅,此人看似性格寡淡,却不像是会安分克己的人。万一他俩趁着教书私下勾结,谋出个针对自己皇子党的太子党来……毕竟大家伙儿都在奉天殿前求立太子的时候,独独这个人没有参加,实在不能轻视。
    太傅大人和玉佑樘自然也猜测到了这些,欣然同意皇上的决定。
    国子监是大梁朝的最为高等的授课学府,从属于朝廷,专为皇族和高阶官员的子女提供授课教学服务,有全国最为强大的师资力量,惹得民间那些个私塾和学子都心向往之,羡艳不已。
    国子监中的班级分为四等,甲乙丙丁。
    甲班是为最优,宫中皇子六岁之后便可直接入班学习,而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则需经过层层筛选,择录最优,才可入班学习。
    每年,这里皆为朝廷源源不断提供栋梁之才,而都城建康之中,国子监所处的一条小巷,更是沾了国子监的光,由先帝亲笔提名“成贤街”,成就贤才,报效国家。
    ——可谓风光之极。
    当天,玉佑樘就从碧棠那里拿到一本国子监学生的花名册,自然是出自太傅大人之手。
    其中有几位皇子,以及些许高官子弟。
    太傅很是心细,还在每个人的资料边配了画像,栩栩如生。
    花去一个下午加一夜,玉佑樘在宫中走了无数个来回,总算把名册里头所有人的面貌和都默记下来。
    记忆的过程中,他突地想起一事,他之前在寺里所阅的官员名册,也是太傅给他的……
    也就是说,谢太傅自己写了自己的资料。
    还不惜用上“极善音律”“玉树之姿”“人中龙凤”等等这样极尽赞美的形容词?
    真看不出他竟如此自恋啊……
    玉佑樘同碧棠分享了此事,哈哈哈哈碧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然后在去向太傅汇报太子背诵名册情况的时候出卖了他。
    于是碧棠回宫的同时也带回了一张太傅的小字条给玉佑樘,其上淡淡一句:
    句句属实,有何可笑之处?此外,背书时切勿分心。
    玉佑樘:……
    说好的好闺蜜一辈子呢?
    之后直接一路追杀碧棠至御花园。
    哎呀呀不得了太子殿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与一名小宫女玩起“殿下来追人家呀追不到嘻嘻嘻”的游戏,几个小太监又忿忿回去禀报各自主子。
    皇上也知晓了此事,他抚掌一笑:“哈哈,看来朕快要抱皇孙啦——”
    ……期待皇上反应的朝中重臣均默默咽下一口内伤血,纷纷嘱咐自家儿子,等太子去了国子监,搞他!搞死他!
    二皇子也得知经过,怒摔三个上好的官窑彩釉瓷瓶,等他来和本王一起上课,定要让他好看!
    隔日清早,玉佑樘就在无数怨念声与仇视的目光中,抱着书,踏进了国子监的大门。
    还有十多个日子,他将在这里煎熬度日。
    他一进学堂,原先还在门口喧闹的众人,迅速沉寂,在他四围劈开一片空地。
    宋祭酒为他安排座位,他慢吞吞移到位子,刚坐定,前,哦,没有前,因为太子殿下当然坐第一排,是后左右方的几个学子纷纷拉着桌子椅子远离。
    唯恐慢了。
    呵,哑巴。
    嗤,草包。
    呸,娘气。
    四面八方传来这样的低音。
    其余就算了,最后一句是怎么回事?玉佑樘今日为了树立威武形象,特意着充满英雄男儿气势的戎服来上课,居然说他娘气?
    玉佑樘循声看去,说这个的是……二皇子殿下。
    果真是商量好的,玉佑樘摸了摸鼻子,看来要被孤立是在所难免了。
    在一旁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宋祭酒汗颜不已,赔笑道:“太子殿下,其实他们平日并不是这样的。还有,今日没有骑射课,殿下您为何要着戎服来上课呢?”
    别说啦!
    祭酒你这是在补刀啊祭酒!
    站在一边的碧棠瞥了眼自家殿下越来越憋闷的面色,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而从这一天起,从未到过国子监的谢太傅,成为了他们的新任授课先生。
    授课开始,第一节课,太傅平静地讲了第一句话:“圣上有言,为了适应我们太子殿下的学习进度,今日从《礼记》学起。”
    班上顿时嘘声一片,分外不满。
    因为他们前不久刚学完《礼记》,《乐经》已过半。
    今日又要重新开始学习……烦不烦?!
    数道刺人的目光看向第一排那人,玉佑樘如芒在背,成功拉来新一轮的仇恨。
    二皇子算是班级表率,他蹭一下站起身,很罕见的谦卑有礼:“谢先生,本王向来对您很是敬重。今日您却存了私心,为太子一人,耽误大家的进度,实在是有违公平之道义。”
    太傅大人听他道完,下一刻便给出了自己的反驳:“二皇子殿下,您所言皆是对的……”
    二皇子转了个头,得意洋洋地面向后排,朝着自己的拥趸者们回以自信微笑,拥趸者们也皆是振臂回应。
    “但是——”太傅大人一转话锋,将二皇子的视线拉了回来,只听他一条一条分析罗列道:
    “第一,修改进度并非臣之所愿,而是圣上的旨意。若有异议可去皇上那里禀报,下官人微言轻,难违圣命。
    第二,下官只是奉命来国子监教书,教完便走,与诸位也无任何瓜葛,更不可能存有私心。
    第三,孔夫子有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诸位虽已习过《礼记》,但再听一遍想必不会有任何坏处。太子殿下七岁就已熟读礼记,后因病在栖霞寺静养几年,臣斗胆揣测,此间也极有可能继续钻研。今日同诸位一起,恐怕已经不止两回,再度捧起这一本《礼记》,都无怨言,而你们……”
    抗议的嘘声伴着太傅大人列出的一道道理由,渐渐平息下去。
    是的,他不光字句珠玑,皆有道理,更是如针一般直戳得二皇子心口鲜血直冒。
    二皇子愣在原地,原先还在骄嚎的矜贵雪狼瞬时化为哀伤垂尾的小土犬——
    呜,太傅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竟不想与本王有任何瓜葛……
    但下一刻,“太子殿下恐怕不止两遍熟读过礼记!!!!!!!”的话语刺进耳膜,二皇子燃气斗志,好,本王要看五遍。
    他将手至背,做了个五的手势。
    后头的拥趸者有些看不懂,没作以任何反应。
    二皇子见后头没声,又将那“五”连抖数下。
    少年们总算明白过来,纷纷起身,击掌相庆,“好好好!听太傅的话,我们学学学!”
    二皇子将手收回,自认表现良好,笑望太傅。
    ……对二皇子而言的谢太傅,是污浊朝堂之中,最后一根干净高洁的砥柱。
    并非自己这边,也不是三弟的人。
    十年前他一曲退敌,惊艳天下,也惊艳了尚在幼年的二皇子。
    回朝后,从不似他人一般虚与委蛇吹嘘拍马,也不会对旁人明枪暗箭冷嘲热讽。独行游侠一般,只身来去,做好分内事,唯独效忠父皇一人……
    倘若,倘若他今日就此觉得本王不错,是个通情达理度量之人,愿投入本王幕下的话,那该有多好……
    二皇子越想越多,盯住太傅的眼光便越发热切,灼得似火。
    但太傅只如无风镜湖一般,面无表情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便敛了眉眼,不再看他,微不可闻轻叹一声。
    这一声不大,但是第一排的人都能听到!
    碧棠见状,暗念一句这刀补得比宋祭酒漂亮!边偷瞄了眼二皇子。
    果然这货一脸万念俱灰状,屁股慢悠悠贴回椅子,心尖尖上的血液奔腾得更畅快了。
    =。。=
    大概是受了刺激的二皇子很难再燃起斗志,第一天的课居然这样平和而顺利度过了。
    直到收拾课本,玉佑樘都颇觉难以置信。
    他一点一点将笔墨纸砚塞进碧棠提着的书袋里,待放好,他环顾四下,学堂内只剩寥寥几人。
    夕阳西下,一点晕红的光透淌入室内,空中清尘弥漫。
    突然,玉佑樘感觉到有个黑影盖住自己。
    他向来警觉,下一瞬即刻勒紧袖中拳头,回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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