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春宴(六)
又过了几日,如筝手上的水泡全部都收口了,虽然皮肤还是有点发红,但是已经不再时时隐隐作痛,她便穿的暖和了些,赶着去给老太君请了安,转念一想,又叫夏鱼回沁园拿了帏帽,禀了老太君去看如柏。
行至西书房如柏的院子,如筝特意屏退下人,让夏鱼浣纱在门口守了,悄悄溜到他日常读书的里间,没想到却没有看到他闭目诵读或是奋笔疾书的身影,反倒看到他脸红红地躺在床上,旁边的药碗冒着热气,旁边还放了一本《论语》。
如筝一惊,便要转身出门问丫鬟们,正赶上如柏的贴身丫鬟绿萝端了清水进来,看到如筝在,赶紧福身请安,床上浅眠的如柏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是如筝来了,先是一愣,又摇头笑到:“还是没能瞒过姐姐。”
如筝摇摇头,坐在他窗前,嗔道:“你这是报我前次瞒你的一箭之仇么?”见如柏笑而不语,又转向绿萝:“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萝放下水盆,行礼说道:“回大小姐,大少爷前几日连着熬了几天夜,昨日夜读之时开着窗子睡着了,说来也是奴婢们失职,竟然没有发现,大少爷着了凉,今早便发起热来,老爷着人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大事,开了发散的药,让躺下歇着,奴婢本想去回了老太君或是大小姐,但大少爷却要我们谁也不能说,都是奴婢不好,请大小姐责罚!”说着便眼带泪意直直的跪下。
如筝还没说话,如柏先坐起身拉着如筝说道:“姐姐,你别怪她们,也是我自己读书怕扰,不许她们进来伺候,我以后小心就是。”
如筝叹息着摸摸他额头,见果然并不太烫,看他眼神似乎精神也还好,这才放下心:“你呀,都多大人了,还犯这种小孩子的毛病,学业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说着她转向绿萝:“快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忠心为主的,我不怪你,大少爷于自己的事情上一向大意,以后还要你多上心了。”
绿萝赶紧起身道“不敢”,拧了帕子来给如柏换上,如柏挥手让她下去,她却嗫嚅犹豫着看看如筝,如筝见她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笑到:“你们主仆这是打什么哑谜呢?绿萝有话直说,我不会怪你的。”
绿萝这才放心一福身,装作没看到如柏让他闭嘴的眼神,咬牙说道:“禀大小姐,少爷此次着凉生病,虽然是奴婢们照顾不周所致,却也有别的因子在里头。”
如柏此时也不作眼色了,怒道:“放肆,我还管不了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和姐姐说么?”
绿萝含着泪说道:“大少爷,奴婢是前头夫人留给您的贴身丫鬟,少爷仁慈正派,不像其他少爷那样胡来,一直是体恤奴婢又从不勉强奴婢,奴婢对您心存感激,一向是不敢违您之命的,但这次不行,奴婢就算是拼着被您赶了也要把此事禀了大小姐。”
如筝见她说的凌乱,知道她是真觉得委屈,当下把如柏按在榻上不许他起身,转向绿萝到:“绿萝,你是个好丫头,有什么事便告诉我,我自给你做主,若说的对,你家主子也别想罚你。”
绿萝擦擦眼泪,一个头磕在地上:“奴婢谢小姐。”她抬头看着如筝,咬牙说到:“小姐有所不知,自打少爷搬到外院不久,夫人便送了自己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芙蕖来伺候少爷,一开始奴婢还以为她是真心来伺候主子的,哪知道她却是个心大的,每日里不想着怎么伺候好主子,却时时想着如何勾引大少爷,成天花枝招展的……”
听到此处,如柏再也忍不住,猛地坐起身:“你给我住口!什么污七八糟的脏了姐姐的耳朵。”
谁知绿萝却一梗脖子,哭到:“这次容我禀了大小姐,少爷你打发了我也罢,发买了也行,我不能不说,若是她真是来伺候您的,怎会仗着自己是夫人派来的,不准奴婢们近身伺候,自己又不上心您的起居,生生把您冻得发了热?!如今若不是她出去回事,大小姐又凑巧来了,奴婢怕是也得不了这机会替您诉苦呢!”
如柏听她越说越多,一拍床榻便要跳下床,被如筝一把按在床上:“你给我躺下,不许说话!”
如柏见她语气严厉,知道她是动了真怒,自气哼哼地转过去,倒也老实了。
如筝听了绿萝的话,突然想起了前世之事,如遭雷震:依稀记得也是如柏这般年纪的时候,薛氏给如柏房里塞了个丫鬟,没多久如柏便将她收了房,当时如筝以为他男孩子大了难免动了男女之念,又不过是个通房,便也没在意,谁知从那时起,如柏便似开了什么邪窍似的,渐渐流连于声色,学问也生疏了,甚至还有几次逛青楼被薛氏抓住,现在想来必是这位芙蕖的功劳了!
想到这里,如筝恨得紧紧揪住了手里的帕子,声音都似有些发颤:“柏儿,我问你,绿萝说的都是真的?”
如柏回过头看着如筝,点点头:“姐姐,的确如此。”看如筝似要发怒,他又赶紧说道:“姐姐,虽然如此,我又不糊涂,我怎不知她们是什么心思,我一向不让她近身伺候的,还想着早晚找机会打发了她……”
如筝看他说的真诚,微微放下心,她知道今生的如柏和前世已经不同,但她还是容不下这样龌龊的事情再一次出现在自己最重要的弟弟身边。
她转头看着绿萝,她还是那样跪的直直的,脸颊边泪痕未干,眼睛却晶亮,如筝心里一动,敛去怒意问到:“绿萝,你这样排揎母亲派来的丫鬟,可是要争宠?是丫鬟当腻了想要当姨娘么?”
绿萝被她说的一窒,愣了愣,凄然一笑:“大小姐既然不相信奴婢,奴婢也无话可说,便请大小姐打杀了奴婢吧,只求小姐允了奴婢先去掐死芙蕖,也省的那贱蹄子带坏了大少爷!”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暖,眼见她就要起身去杀人,赶忙拉住她手,笑到:“好丫头,是我错怪你了,我给你赔不是。”说着便起身给她行了半礼。
这样的礼节本是小辈主子给家里德高望重的老辈下人行的,已然是尊重至极,绿萝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吓得又噗通一声跪倒: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折杀奴婢了!”
如筝笑着掺起她:“无妨,你是个衷心的好丫头,今日你家少爷被人算计,咱们必不能让她们得逞快意。”她看如柏又要起身,忙按住他:“你若是信我,此事交给我和绿萝,你不要管,安心养你的病,姐姐信你是正人君子,但姐姐不能容下这样的妖孽天天在你眼前晃着!”
如柏看她严肃的样子,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好,只是姐姐一定要小心,莫要引火烧身,不然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如筝笑到:“放心,我省得。”
如筝看着如柏把药喝了沉沉睡去,又叮嘱了绿萝几句,便带着浣纱夏鱼转回沁园。
一路上,如筝越走越快,带的帷帽上的青绫纱都飞了起来,浣纱赶紧上前挽住她:“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
如筝回头看着她,满眼都是遮不住的怒火,低声道:“你们也听见了,柏儿才多大……”
浣纱看了看四周,皱眉点点头:“小姐,奴婢们都明白,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咱们先回院子。”
如筝看着她,点点头:“你说得对,咱们先回院子……”
午后,夏鱼带着如筝给如书做的点心出了院子,送完了点心,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到处逛着,看似闲聊,却是在奉如筝之命收集这府里的各种蛛丝马迹,只不过今日她又多了一项新的任务……
慈园春光正好,老太君像往常一样于申时午歇起来,靠在榻上醒着盹儿,韩嬷嬷轻轻走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老太君猛的睁开眼睛,责怪到:“怎的早不告诉我,我老眼昏花,园子里的丫鬟们也都瞎了么?!”
韩嬷嬷赶紧低头认错,老太君扶着她的手起身:“赶紧给我收拾一下!”
慈园热闹起来之时,夏鱼如同一条滑溜的小鱼儿从假山门口溜走,一路小跑到沁园,如筝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笑到:“老太君那儿有动静了?”夏鱼忙不迭点头。
如筝笑着递给她一杯水,转头对浣纱道:“去告诉绿萝,依计行事。”
浣纱匆匆去了,如筝自取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唇边露出一个略带凄凉又有点怨毒的微笑:莫要怪我狠心,今世,我再也不能让人动我的至宝了,哪怕起心思……也不行!
没过多久,如筝听到外院方向一阵喧哗声,心里一紧,却又咬咬牙,冷了心肠。
没过多久,浣纱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冲着如筝福了福:“小姐。”
“嗯,如何?”
“老太君去时,那贱人正掀了大少爷的被子想要……”她咳嗽了一声,正色到:“老太君当场便叫人拖下去打杀了。”
如筝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心里还是免不了一惊,却咬紧牙关,脸上半分不显:“然后呢?”
浣纱看她情绪不好,特意提高了几分声音:“老太君把夫人叫去,好一顿排揎,奴婢远远看着,从没见过夫人那样狼狈。”
她顿了顿又说到:“老太君把少爷院子里头的所有丫鬟小厮都叫出来看了一遍,略有不妥的都打发了,又从外院提拔上来几个身世清白的丫头和小厮,奴婢看着都是低眉顺眼极老实本分的,最后,老太君还把贴身的丫鬟照花姐姐给了大少爷当大丫头,跟绿萝一起统管着西书房所有事情。”
一口气说完,浣纱看如筝脸上也有了笑意,也陪着喜到:“小姐,这样就好了,有照花姐姐管着,静园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如筝笑着点点头:“应该不会了……”转念一想,又冷笑到:“以那位的城府能力,恐怕很快就要查到咱们头上,你去把丫头们都召集了,就说我说的,最近这段日子,没事少到处去窜,不要招惹口舌是非,有人挑衅尽量忍了,别叫人抓了把柄惩治了再来怪我不庇护。”
浣纱应着退下了,如筝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倒在床上,她不知道,自今日开始,她将走上一条怎样坎坷的道路,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多少,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更不能退,眼眶一阵酸麻袭来,泪水似要沁出,她目光一转,无意中瞟到了枕畔空了的珐琅药盒,心里突然响起了那声低沉醇厚的“撑着点,别叫人看了笑话去。”
心里一震,她仰起头笑着控干眼泪,是的,她不能哭,终究是要挣扎,为何不如他那般,闲适地笑着,挣扎的姿态优雅?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日常更新奉上,多谢支持!
27端阳(一)
出了三月,日子如流水般滑过,在如筝三令五申的约束下,沁园上下终于在薛氏事无巨细的窥探和挑剔中幸运地没有出大乱子,当然,在花园冲撞了三小姐而被罚跪或是因为和大厨房的丫头起了争执而被罚一个月苦役什么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四月里,如筝着凉发了热,本来是小病,不知怎么的耽误了几天反倒发起高热来,崔妈妈疑心是薛氏作怪,如筝却告诉她不用担心,薛氏虽对自己不满,可还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要置她于死地,崔妈妈到底还是不放心,偷偷出府请了济仁堂的老大夫来看了开了药,反倒被如筝嗔怪一通,好在并没有被薛氏发现。
其实如筝心里最清楚,自己这病八成是由心而起,自从重生以来,她每日忧心激愤,大祸小灾不断,事情是一码接着一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有时候也会于夜深人静之时抚心自问,这样步步为营机心算计的日子,似乎过得比前世迷迷糊糊还要苦,但到头来,真的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但每次想到放弃二字,她又说什么都不甘心,抗争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如柏,还有母亲的仇……也许正如舅舅所说,自己的骨子里还是像母亲,黑白分明,嫉恶如仇,母亲为了父亲操持侯府,养育子女,但一朝冷了心,便再难挽回,甚至连虚与委蛇都不愿,自己于苏百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病中本多思,思虑又加重了病情,如筝这一病便拖拖拉拉地到了四月底才渐渐好起来,这段时间里,支撑着她不倒下的,除了如柏的忧心和依赖,以及老太君时慈祥呵护之外,还有来自表哥崔明轩每隔十几天送进来的账本。
最早,崔妈妈还怨崔明轩在如筝病里还拿这些东西来牵她的心,后来却发现,如筝只有在看着账本上慢慢增加的收入时才会真心笑一笑,也就渐渐期待起这些东西来。
过了四月二十,如筝的身体才慢慢复原,天气也一天暖似一天了,加上如筝病后又沉寂了下来,薛氏也没有再赶尽杀绝,沁园慢慢步入了正轨。
这天,如筝在如书的陪伴下给老太君请了安回来,歇过午觉,觉得身上轻快了很多,也没叫丫头,自己披衣起身拿了一本书斜倚在榻上看,正看到佳处,耳边却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吵声,如筝皱了皱眉,穿上鞋出了闺房。
一进堂屋,声音便更清楚了,隐隐是从丫鬟们住的抱厦方向传来:
“衣帽上的丫头们如今也愈发学会看人下菜碟儿了!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料子,咱们都看不上,能就这样端去给小姐看?!”待月略尖利的声音传到如筝耳朵里,激起她一阵心烦。
“你嚷嚷什么呢,就你看得出来么?”嘴快的夏鱼赌气拦住她话,声音却明显压低了很多:“小姐还在睡呢,待月姐姐你这样吵嚷不怕绕了小姐午歇?!”如筝一直觉得夏鱼心直口快爱说嘴,此时听她这样说,不禁莞尔,慢慢向抱厦门口走去。
“你这小蹄子,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待月嘴上不依不饶,声音倒是压低了很多:“我知道了,你是看浣纱最近得小姐青眼,我眼见失宠了,你抱上浣纱这条粗腿,便帮着她排揎我来了,真是好打算啊!”
“待月,你别胡乱攀扯人,我什么时候抱浣纱姐粗腿了,我的主子从来就只有小姐,我用不着抱别人粗腿!”夏鱼是火爆性子,此时急了,虽声音还小,语气里却带了十足十的火药味:“我敬你年长,叫你一声姐姐,可你哪里有姐姐的样子,我劝你赶紧闭嘴吧,什么粗腿不粗腿的,咱们正应了那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也别装主子!我好心提醒你别惊了小姐,别违了小姐的禁令和衣帽上的起了冲突,你却这样排揎我,若不是怕扰了小姐,我……”她愤愤地抬头,却看到如筝赫然站在门口,面色沉肃,吓得后半句话一下吞进了肚里。
待月看她表情不对,回头一看,脸色也立马白了:“小姐……”
如筝点点头,也不说话,拉了拉衣服走进了抱厦,她环视四周,丫鬟们住的屋子的确不如主屋宽敞,但也算敞亮通风,窗明几净的,恐怕比一般中等之家的小姐闺房还要好些,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不知足啊……
如筝这样想着,淡淡一笑:“怎么不说了,理不辨不清,继续说,我听着呢。”
待月还咬唇想着如筝到底听去了多少,夏鱼先屈膝跪下了:“小姐,是奴婢该死,小姐刚刚病愈,奴婢却在这里和待月姐姐吵嘴,惹小姐心烦了,奴婢……”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在青石地面上溅成一汪。
待月看了看夏鱼,也慌忙跪下,默然不语。
如筝审视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梭巡,二婢渐渐觉得如芒刺背。
许久,如筝轻咳了一声,找了个铺了素布弹墨花草垫子的高背椅子坐了,淡淡开了口:“说实在话,我不是个喜欢苛责下人的主子,我平日里对你们的要求,唯‘忠顺’二字而已,做我的丫头,只要忠心,听话,脾气急点,嘴巴笨点,干活手快手慢的,我都不计较,毕竟是人就有长短……”
夏鱼和待月恭顺地听着,屋里几乎凝结的空气渐渐松动。
如筝拉了拉衣襟,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我贴身的大丫头,按理说应该是我最信任也是最信我的人,现下我的处境,不说你们也知道了,我也不为难你们,愿意继续跟着我的,就要做好受苦甚至受冤枉的准备,若是受不了,现在告诉我,我自会给你们安排个好出路,老太君那里也好,外院服侍也好,我都会尽力安排,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出去了,便把这院子里的事情给我忘光了,今后也不用想再回来了。”
这些话虽是对两人说的,如筝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待月,见她听到“外院伺候”几个字时双眼放光,却又马上黯淡下来,如筝的心里一紧:今世果然还如前生,这丫头,是信不得了……
如筝想着心事,冷不丁夏鱼一下子扑到她身前,到吓了她一跳。
只见她连着磕了三个头,抬头直愣愣看着如筝:“小姐,奴婢虽然不是从崔府跟过来的老人儿,却是从小就奉夫人命伺候小姐的,奴婢虽然笨,脾气也不好,有时候还多嘴多舌,但奴婢这里!”说着,她伸手拍了拍胸脯:“这里面装的只有小姐,小姐今日虽然没有责怪奴婢们,但奴婢知道小姐是动了真怒了,别人我不管,奴婢是怎么也不离开小姐的,小姐要打要杀都可以,奴婢就是死,也要死在沁园里!”说完,径自趴在地上,呜呜哭了,她本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再加上这段日子又压抑了太久,被如筝勾起伤心事,竟然哭得放出了声。
如筝看得愣了愣,忽然又笑了,没想到自己敲打待月的话竟让这丫头入了心,赶忙伸手拽了拽她肩头的衣服:“这丫头,别哭了!”如筝哭笑不得地把她拽起来:“谁说要赶你走了!”
夏鱼看自家小姐笑了,稍微放下心,跪在那里犹自抽抽搭搭。
“我没有要赶你们的意思,只是不想你们都跟着我受苦,以后的日子会如何,谁也不知道,若是……”
“小姐,没有什么若是……”屋门口突然传来这样柔和的一声,原来是刚刚出去送东西的浣纱回来了,正巧把如筝刚刚的话听了个满耳。
她几步走到如筝身前跪下:“奴婢们跟了小姐,小姐便是奴婢们最紧要的人,比奴婢们的亲人甚至奴婢们自己都还紧要,除非这沁园人死光了,我们绝不让人动小姐一根汗毛!”她本不是善言辞的人,今日这几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听得如筝心里一震,又想到了前世的最后,她那双不能瞑目的眼睛,当下眼眶也红了:
“罢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忠心的,今日之事我不计较,以后不可再犯!”看夏鱼和待月都点了头,如筝心里暗叹一声,把打发了待月的心思按下,说到:
“我一向管的你们松,总是想着大家在一处说说笑笑的,名为主仆,却相依为命,如同姊妹一般,可现下这形式,由不得咱们嘻嘻哈哈了,今日我便借着这个因子,跟你们挑明了……”她的目光依次掠过他们三人的脸,入目的是浣纱眼中的温柔和坚定,夏鱼眼中的热切和决绝,以及待月眼中的惧意和躲闪:
“自今日起,我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除了以奶娘为首之外,你们三个加上秋雁以及六个二等和所有小丫头,一律归浣纱调理节制,所有丫鬟奉浣纱为首,有事直接回我也可,但也要告诉浣纱知情,如有人不服,可以来找我,但是若暗中下绊子,邀宠争功甚至暗害倾轧,别怪我不客气!”
看三人表情均是一震,如筝又说到:“浣纱,这个位子不是什么美差,现在咱们这个院子是四面楚歌,我要你给我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管好出去的话,管好进来的东西,出了纰漏,我问你的过失,可知道?!”她说这话,一是提醒浣纱上心,二来也是说给待月听,希望能压下几分她心里的妒火。
浣纱听了她的话,面色一凛,直直地俯□磕了个响头:“是,奴婢必不负小姐信任。”
如筝点点头站起身,伸手挑开桌上摆着的料子,颜色黯淡,花样陈旧,一见便知是去岁的陈布,如筝不由得一阵冷笑:打压为难的这般难看,再怎么掩饰也改不了她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
如筝领教了薛氏这一手,虽然气,更多的却是不屑,当下笑到:“不过是个端阳节,穿旧衣服就行了,这些你们拿去和小丫头们一起分分,有家的送给家里人做衣服,自己一人的找个机会卖了换点胭脂水粉,只一样,别眼皮子浅的自己做了衣服在我眼前晃。”
见浣纱她们点头应了,如筝笑着走出抱厦,缓缓走进天井下的阳光中:
这就开始了!春日暖阳下,她眯起眼睛,手却冰凉:这一世,便看看究竟鹿死谁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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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端阳(二)
即使没有新衣服,即使对端阳上原游毫无兴趣,但端阳节,总是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