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一直沉默着的陆祁安这会儿开腔了,“三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去弄点儿什么吃的上来吧。”
“哎呀,三娘该死!怠慢了各位贵客。”唐三娘这才从焦虑不安中回过神来,连忙命龟奴去吩咐厨房备饭菜。
赵昊启笑着把点心还给元寿,然后靠着椅背仰头端详着歌舞台。忽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站起身来在席后来回踱步,目光始终凝视楼上琴音刚才端坐的地方。在唐三娘惯常站的地方——自己背后的两名家丁右方,也就是赵家与窦家两席间的空处,赵昊启停了下来。
“三娘。”
唐三娘应声走了过来。
“出事前楼上是否只有琴音姑娘和小丫鬟?”
“是的。”
“楼里一共有多少个小丫鬟?”
“原来有八个,不过今年有三个已经长大,快可以陪客了,就没再让她们做丫鬟的事。”
“那么就是有五个了。今天她们都在哪呢?”
“因为今天客人多,厨房忙不过来,除了筝儿,都让她们在厨房里帮忙。”
“嗯……”赵昊启点点头沉吟着,“那么楼里一共有多少道楼梯呢?”
“五道,除了这东西走廊的四道,还有一道小小的在我的房里,不过只有我自己才能用。”
“一直锁上?”
“是的,我只有在入夜后才偶尔用那道楼梯,平常一直是锁着的,钥匙我随身带着。”
“我说九公子,”陆祁安插嘴道,“既然有窦大人在,这询问查案的事我等外行不要随便插手的好。”
“陆大人,在下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一个大活人在一眨眼间忽然不见踪影,大人难道不好奇,不想深究一番吗?”
“不想。”陆祁安冷冷地回道。
“我可是很想一探究竟。”赵昊启低声咕哝,“这么有趣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就说了老人家死气沉沉的,除了争权夺利对任何事物都没兴趣,真是无聊到极点!”
陆祁安听到顿觉胸中气血逆流,忍不住愤然争辩:“在下今年才二十有九,离老人家还远得很!”
“整整比我老了一轮呢。”赵昊启声音不大,陆祁安却听得清楚。
陆祁安差点儿要翻白眼,牙关紧咬,一副很想吃人的样子,最后强忍着总算没破口大骂。
对于他的气愤,赵昊启完全没在意,继续向唐三娘问道:“西面楼下楼梯口一直有人守着?”
“四道都有。我怕有人不知规矩随便上楼,所以都安排人守住。”
“是吗?”赵昊启再次站了起来,边思索着什么边踱步走下主宾台,两名家丁和元宝紧随其后。他先来到歌舞台左楼梯口往上瞧瞧,又往二楼北面走廊瞧瞧,然后又踱到右楼梯口瞧一会儿。最后,他回到东面的琴台楼梯,登上二楼来到先前自己奏琴的地方,拨开前面遮掩的竹帘,目光直直射向对面,观察了好一会儿。
“若没有白纱,这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只除了琴案后方。”自言自语地说着,赵昊启放下竹帘离去。
赵昊启才下楼,仵作前来向窦威报告。
“死者为妇人。”
“妇人?”
“对,年轻妇人,估摸年纪不过二十。”
“那肯定不是琴音了。”唐三娘抚着胸口更为放心了。
“内穿丝袢,外罩红衣霞帔。”
“既穿了丝袢显然是富裕人家眷属,还有呢?”窦威放下筷子问道。
“袢衣全浸湿,鞋子上沾有泥污、枯黄的草叶,尸身两手紧握成拳,指甲里有青苔,腹中有水,双肩的肩胛骨不耸。此妇人实为溺水亡故后被斩首。”
“什么?”窦威和陆祁安一同惊呼。
“怎么会这样子?”窦永庭也白了脸,喃喃地道。
听到仵作所言的人皆为之震惊。只除一人,不但不吃惊,还因此双眸光彩大放。
“有意思。”赵昊启喃喃自语。
“什么有意思?”元寿不解地歪头问道,他一直自顾自地把玩着一个小香囊,完全没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这尸身有意思。”
“那个好可怕,怎么会有意思?”元鹤一脸害怕地说道。
“一个妇人淹死了,却被斫首弄到妓院里来,当中因由定然是迂回曲折无比,想来都有趣啊!”
“公子,这种时候您不该高兴的!”元宝紧张地在他耳旁说道。
“我可没有高兴。”
“您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吗?”赵昊启把脸一端,表情变得正儿八经的,“这总该可以了吧?”
“您就保持这副样子,无论事情怎么有趣也别忘了装出这个样子。”
“可是这样子好累。”赵昊启不满地说道。
“这是外头,不比家里,人人都这样,为了赵家的面子,您就忍着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