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间厢房亮起了灯,那是幸运阁三楼跟这边正对的窗子。幸运阁为三层楼房,每层比潆香楼要矮一点儿,因此虽然潆香楼只有两层,总楼高不比幸运阁矮许多,潆香楼第二层的窗子约处于幸运阁的二楼与三楼间的高度,就是潆香楼的二楼窗子比幸运阁的三楼窗子低,比二楼的窗子高。
探头出窗外张望了一会儿,赵昊启指着远处横在巷口的马车问道:“元宝,知道那辆车是谁家的吗?”
元宝仔细一瞧,“陆府的。”
赵昊启不悦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公子、公子,这真有个爪钩。”元宝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嚷嚷。
“元宝,你的脑子快跟那个都头一样变成鱼脑子了。”
“公子……”元宝低声发出凄楚的哀叫。
赵昊启没好气地回过头,“你说会有惯贼用新打造的,还是那么粗糙的爪钩吗?”
“没有,那么说是新贼啰。”
“错,这只是个用来钓鱼脑袋衙役的诱饵。一个不是惯匪的家伙会扛着一个大活人,顺着一条只由拙劣铁匠新做好,自己尚未使用过的爪钩吊着的,不及两指粗的麻绳,从窗口溜到灯火辉煌的大街上逃跑吗?”赵昊启弯唇勾出一抹满含讥讽的笑容,“我看只有一个姓元、名宝的笨蛋傻贼才会那样做。”
元宝再次哀叫,“我才不是笨蛋,也不是傻贼!”
“而连这样的傻贼也捉不到的,亦只有虫脑子衙役才能做到。”说完,赵昊启转身走出厢房,在门口提着灯笼对地上的碎瓷片仔细观察一番,边看着地面边沿着回廊一直走,直到回廊北面最尽头。那里有两扇门,左边的门为东向,是西北角厢房的门,前方南向的门是西北角厢房旁边的厢房的。
赵昊启在左方的厢房门前驻足,招手让元宝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去向唐三娘要这厢房的钥匙。”
很快,元宝就拿来钥匙。打开房门,赵昊启率先进去。房里空寂、黑暗,赵昊启拐过彩绘金鲤屏风,直奔完全敞开的窗户。黑漆漆的河面上冷风呼呼,从大开的窗户灌入,赵昊启伫立在窗前,语气失落地低喃:“已经走了。”
把灯笼塞回元宝手中,赵昊启怏怏不乐地沿路返回席间。
“怎样,九公子可有探出什么蛛丝马迹?”赵昊启闷闷不乐的表情让窦威暗暗偷乐。
赵昊启不理他,只一声不响地坐回椅子上,赌气一般瞪着面前的丰盛菜肴。在他上楼的期间,唐三娘已让厨师弄来丰盛饭菜摆在他桌面上,两名小童早饱餐完毕。
赵昊启勉强拿筷子吃了一点儿菜,恰好看到向都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向都头向窦威复命,说是丝毫踪迹都未能查探出来。
窦威叹了口气,道:“这里也没能找到琴音姑娘。”
“到处都搜过……不对,那几间上锁的厢房还没搜!”窦威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来人,把那些锁了的厢房也搜一遍。三娘,把钥匙都拿来。”
“大人,我想搜与不搜都是同样结果……这门进去了还得找人来锁,贼人恐怕找不来同伙干这事。况且整条北面回廊在楼下都能看到吧?”向都头提出自己的疑问。
“适才情况颇为混乱,没人留意也有可能。”一名衙役说道。
“但是,贼人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
“总之,先瞧瞧再说。”
衙役们搜查过锁上的厢房后回报,各厢房里同样没有任何可疑痕迹,当然也没人。只是最西北的厢房的门早已被打开了。
唐三娘忙解释说,先前赵昊启向她要了钥匙进去过。
窦威听了非常不悦,再次冷嘲热讽了一番,只可惜被讽刺对象的心思不知飞去哪了,没半点儿反应,白浪费他一番唇舌。末了,窦威安慰唐三娘道:“三娘,你且安心,看情形琴音还安然无恙,现天已黑,暂且只能如此。明日一大早,待我发文通告全城及郊外,定然能将那贼人缉拿。”
窦威又吩咐龟奴放行,好让楼里被困许久的客人回去,回头对向都头说要到隔壁去看看情形,而后感叹道:“真没想到,今天中午才跟邵老板在幸运阁用饭,才几个小时不见,竟已阴阳相隔。我一定要逮住那可恶的贼人,好告慰邵老板的在天之灵。”
赵昊启竖起耳朵捕捉到窦威这番话,跟着站了起来,“我们也去看看。”
元宝吃惊道:“公子,死人您也要去看?”
“我最主要还是想去看对面三楼的那两间厢房。至于那个被料理得妥妥帖帖才让人宰了的可怜虫,我是打算顺道凑个热闹瞧瞧而已。”
唐三娘为爱女失踪之事搅得六神无主,连送客也忘记了。赵昊启乐得轻松,带着一群人等尾随着窦威等人来到了大街上。让两名小童先行进入候在门边的轿子中等候,自己则领了元宝和两名护身的家丁大摇大摆地紧跟窦威等人一同进入幸运阁客栈。
幸运阁有两座建筑,一栋是呈回字形的三层木楼,用作经营客栈。另一栋是位于西北角面积少了四分之三的两层木楼,是名满京城的酒楼。两栋木楼在北端建了相连的走廊,把彼此的一楼和二楼各自连了起来。在酒楼靠近走廊的地方有楼梯,但是从二楼进入客栈这边,只能到藏宝斋,并没有楼梯和走道与客栈其他地方贯通。藏宝斋东南角有一扇小门,门外是条长长的回廊,回廊右边是栏杆,俯望是一个有着精致假山,茂盛的花树的小巧庭院。回廊左边是各个掌柜和老板的住处,邵老板的寝室就位于最尽头,账房在寝室旁边,正好对着一堵墙,墙的另一边则是楼梯。在回廊尽头的右边有一扇小门,门外就是东里回廊,东里回廊两旁就是上等客房。在小门旁有一道楼梯,然后自东里回廊往南,与南里回廊的交汇点也有一道楼梯,对应地在西里回廊与南里回廊交汇处,客栈的第三道楼梯就位于那儿。整座客栈在东、南、西三面都有里外两条回廊、三列厢房,只有北面是一条回廊和一列厢房。
在二楼回廊上的小门处,赵昊启被把守的衙役拦了下来。
“是你们的头儿请我一同入内查看的。”赵昊启一脸不容置疑地说道。
窦威已走远了,只有走在最后的向都头听到,他回过头来,“九公子,是窦大人请你来的吗?”
赵昊启一张折扇,弯眉带笑道:“你不知道?”
向都头撇过头低语:“大人没跟我说起。”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赵昊启说着越过守门的衙役跨过小门,向都头连忙跟上。刚走了一步,前面的赵昊启叫住了提灯直走的元宝。
赵昊启示意元宝把灯笼往小门上照,自己则凑近小门的门板一寸寸地仔细观察,特别仔细查看了两边门扇的门闩。见此,向都头也一个劲地跟着瞧。赵昊启指着右边门扇的门闩道:“元宝,你说那是什么?”
元宝凑头过去一瞧,马上回答:“丝线。”
向都头有点儿失望地道:“那有什么?”
“问题可大呢。”
向都头疑惑不解地搔搔头,“大概是谁的衣服被钩住了扯下的丝线吧,有什么问题?”
元宝亦一脸急欲知道答案的表情。谁料赵昊启仿佛已经忘记了这根丝线的事,撇下等待答案的两人,向着灯火通明的出事地点——账房走去。
走廊上的小门正对着的厢房是被害人邵老板的寝室,账房就在寝室的隔壁,而寝室是在最东北角。相对于面积较大的寝室而言,账房小了一半,刚好是正对着楼梯侧面的墙壁。为了隔离客房与掌柜们寝室两个区域,回廊这一侧都以墙壁拦住了,只面对内回廊开了个小门。
窦威已然在里面转了好一会儿,正要退出来,瞧见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眼前,不禁诧异地脱口说道:“九公子,你怎么在这?”
“窦大人,是向都头邀在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