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领他按交杯酒的规矩喝了茶,然后让吩咐侍人伺候他洗漱。
一直都是珊瑚在做这些贴身的活儿,比如伺候梳洗铺床什么的。如果歇在其他亲亲夫郎那里,都是由我的亲亲夫郎动手亲自伺候的,我着实地地主阶级了一回。但今儿才和这孩子初见,他本就对这里什么都不习惯,我今晚原本也不想吓到他,所以便没有吩咐他做什么,让他的侍人伺候着洗洗,便准备睡。
转身看到他竟然已经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床里边,两只手紧张地扒着被子,紧紧闭着眼睛睫毛还有些颤抖,样子着实可以用“我见犹怜”来形容的。
我叹口气,心里想,我怎会急色到对一个病弱的15岁的孩子下手呢。
挥挥手,让两个侍人下去。便走到床前。
他的睫毛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叹了一口气,将他身旁的一床喜被抱起来,对他说:“睡吧。今夜朕睡耳房的软榻。
他闻言突然将眼睛睁开,大眼睛擎满泪水,艰难道:“您……您……”
我继续叹气:“不要多想。朕不是嫌弃你。你还小,身子骨又不好,有些事我不勉强你。朕册封过你,也同你喝过合卺酒,你就已经和朕结为夫妻了,咱们可以慢慢来。慢慢培养感情,慢慢养好你的身体,可好?”
他闻言有片刻呆滞,然后缓缓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那您……您也……睡这里吧。”
我一愣,心道,这果然是个可心的好孩子。也不拒绝,只点点头,将被子放回床上,开始接衣带。
耳边又传来他甜软羞怯的声音:“臣妾帮您更衣吧。”
我手上动作一顿,看了看他羞得通红的小脸儿,笑道:“不必了。都睡下了就别起了。朕可不是娇生惯养的,何况更衣这种小事。”
他乖乖地点点头。
带我躺在他身旁,他已经紧闭双眼,似是在努力入睡。但紧张得颤抖着的双眼,将他实实在在地出卖了。
我睁眼看着床顶,感觉身边人儿的呼吸依旧凌乱,便出声道:“玉凝,没睡吧。”
半晌,他嗯了一声。
我继续睁眼看床顶,尽量放柔语气:“睡不着吧。认床,还是身体不舒服?”
又是片刻,才听他答道:“认床。”
我表示理解:“难怪你先前困得靠在这里就睡着了。呵呵。”
他听见我笑,竟然带几分娇嗔地说:“哪有。”
我又笑了两声才道:“关于你的身体,明儿我叫王太医来给你瞧瞧。在蓝玉瞧不好的病,没准在宝樱就给你瞧好了呢。听说你过来的时候带了大批的药材?以后需要看病吃药的,都遣侍人去找王太医吧。宫里别的没有,药材是要多少有多少,再稀有的也能给你弄来了。”
他依旧用鼻音回答了我一声嗯。片刻又觉得不对似的,回了一句“谢谢陛下”,便不再出声了。
我感觉他已经没有先前的紧张了,便也放松下神经,渐渐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玉凝还在睡,我并没有吵醒他。
孩子还小,正是嗜睡的时候,加上他身子本就柔弱,听说如果不是在这里认床睡不好,在家里一天有一半时间都是睡着的。
走在去太和殿的路上,我对跟在一旁的杜汐颜道:“找个侍人去请王太医分别到溢香阁和仙菊殿去请脉,下朝后让她来上书房禀报病情。”
他应了,便招过侍人交代一番。
我看着他儒雅地做事风格和一直都淡淡的表情,心中顿生疑虑,但很快又打消了。
或许,他和他母亲不一样吧。
上朝时问了三国官吏考核的情况,龙琳说推行得还算完善,尤其蓝玉和宝樱的旧部们都比较拥护我的这项决议。现在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估计很快就能出来一份让我满意的名单。
我满意地赞赏了龙琳几句,便发现杜重荣那一向高深莫测的老脸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抽搐。
我不冷不热地同杜重荣说了几句话,便带着杜汐颜退朝了。
回到上书房,我刚坐在凤椅上,便问身边的汐颜:“汐颜,朕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他淡淡道:“陛下请讲。”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问他:“朕想听听你对你母亲的评价。如果可以,请抛开亲缘观念。”
有一瞬,我觉得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的忧郁,对,是忧郁。
他缓缓对我说:“陛下,臣之愚见。家母……如果让臣站在旁观者地角度来看,臣认为,家母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相才。只是……”
我看着他,问:“只是?”
他点头:“只是,家母已经老了。”
我笑:“老了又如何?宝刀未老便可。”
他摇头:“恕臣直言,有贤人道,少年戒色,壮年戒斗,老年戒得。所以母亲她已经老了。臣能说的,便在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还望陛j□j恤臣身为人子之心。”
我点点头。又问:“朕问一件私事。你母亲,对你的父亲可好?”
闻言他脸上忧郁的神色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只听他道:“很好。”
我笑:“那么,她便是一位好妻主、好母亲了。”
他点头:“是,臣身为男儿身,母亲还专聘西席教臣识字读书,对臣而言,母亲便是最大的恩人了。”
听到这儿,我感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看的双眼有一丝的凝滞,但我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朕这里没事了。你去看看王太医来了没有。”
“是。”他向我一揖,便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章 历史重演
“你是说,菊君的病是风湿之症?”我问王太医。
她答道:“是。古医书有云,‘风湿相搏,骨节疼烦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则痛剧,汗出短气,小便不利,恶风不欲去衣,或身微肿者,甘草附子汤主之。’菊君上君的症状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也并未引起并发症状,但着实是风湿之症。”
我点头:“想必和蓝洲(前蓝玉)的水土有关吧。”
她答道:“十有j□j是因为蓝洲的潮湿气候引起的。加上上君是早产儿,所以有先天不足引起的身体虚弱之症。”
我问:“可以调理好吗?”
她一揖道:“臣认为,我宝樱京城水土较好,适宜养病。菊君上君脱离了潮湿的环境,一定可以将风湿之症治好。至于身体虚弱,只要加以调理,并时常注意,也是可以得到改善的。”
我点头:“大概需要多久?”
“少则一年,多则需要常年调养。”
我点头:“那就仰仗王太医了。对了,可以考虑一下药膳,这样进补是不是快一点?”
她一揖:“臣会照顾好菊君上君的身体、安排好膳食,定不负陛下所托。”
我满意地点头。
“对了,惠妃那边怎么样?”
王太医皱了眉:“惠妃上君的身体调养得比较顺利,并且水土不服的症状已经消退,只是还有几分虚弱。但是,请恕臣直言,惠妃上君心结太重,怕是积郁已深。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的意思是?”
她跪下道:“陛下还是去看惠妃上君一次吧。”
我从坐席上站起来:“难道他其实情况不好?”
她伏地:“病体痛苦臣可以调养好,可心结是臣等解不了的。如果陛下希望惠妃上君快些恢复元气的话,还请陛j□j恤,驾临溢香阁吧。”
我重新坐下,道:“若是别人说这话,朕定以为是收了他付瑶琴的什么好处。但朕和王太医相交已久,知道你是医者父母心。作为医者,既然你坚持认为朕应该去一趟,那朕便去一趟吧。”
“谢陛下。臣告退。”
我叹气:“去吧。”
我看向窗外,或许,我真应该去看他一眼了。
又一次站在溢香阁的门口,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到底,我在畏惧什么?
如果说,是因为他曾经对我下药未果一事心有芥蒂,连我自己都不信。因为这个世界,男儿比女人更重视贞洁。
如果说,是因为他知道我太多而畏惧与他接近,却又不符合逻辑。按理说在这个“异世”里,与我这个孤寂的灵魂算得上半个知音的,便只有付瑶琴了。和别人不能说的、别人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同他讲。这才对。可我偏偏在逃避他、疏远他。
如果说,是因为他曾经的背叛与后来的出手相助让我对他的感觉很矛盾,我又不相信自己是一个如此情感用事的人。
总之,我对于付瑶琴的感觉,就死一句话:剪不断,理还乱。
依旧是药香浓浓。
我没有让自己停顿半刻,直直朝溢香阁的内室走去。
侍人见到我纷纷行礼。我发现已经不是我上次来时候看到的那批人了。看样子毓辞和珊瑚已经处理过了。
走到内室,我顿了一秒钟,推开眼前的门。
坐在床沿上的蓝儿看到我,脸上充满了惊讶和欣喜,忙放下手中的毛巾,跪下向我行礼。但听见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我便明白是付瑶琴正在睡觉。
我示意他起来,走到床边上,看到的情形顿使我有一瞬间的晕眩。
像。
太像了。
岂止是像!
眼前的情景,分明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沐毓辞时候的情景再现。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沐毓辞要比现在付瑶琴更窘迫一点、更糟糕一点。
可是尽管如此,面前人儿的病容也让我吓到了。
优雅高贵的九皇子呢?
张狂高傲地说要要与我结为夫妇的九皇子呢?
紧要关头救我于皇姨之手的九皇子呢?
那个九皇子,不知去了哪里。面前的,是一脸苍白地、安静地躺在病榻上的付瑶琴。
我已经猜到了。前几天明明已经预感到了,或许付瑶琴的状况会和那时候冷宫里的沐毓辞很想很想,但并未经心。因为我想在潜意识里抹杀掉这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