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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先!
    马狂驰而去,这一刻人人愣神,转瞬追之不及。
    树上长翅膀的鸟人没有再动,注视着她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护卫们惊魂稍定,急急涌上,“主子,您怎么样,那叫化鸡大盗呢……”
    “啊——”
    一声惊叫,鸟人随手一挥,倒霉护卫跌了出去,噗通一声,河水溅起三丈高。
    晶光闪烁的人,犹自立在树上,看着太史阑逃去的方向。
    几个护卫匆匆查看了一下四周,又清点了一地乱七八糟的物事,末了脸色苍白地上前回报,“主子,丢失黄金皂盒、琥珀珠串等金银玉件十二件,砸毁玉盘十只、踩碎扳指三个……”林林总总报了一大堆,最后才含含糊糊地道,“还有……您的玉带钩也没了……”
    护卫讪讪低着头,心想玉带钩下压着的您的丝质亵裤也没了……
    不过这个,还是不要报了的好……
    树上人对那一大堆损毁的金银玉器无动于衷,看也不看侍卫捧上来的碎片,只看着太史阑远去的方向,闲闲地问,“那匹马上的千里香囊,没有取下吧?”
    “回主子,没有。”
    “哦。”他意味深长地笑,轻飘飘落下树来,手一招,叠放在一边的衣物落在他脚下。
    “今晚还得赴安州总管的宴,先更衣。”
    美貌侍女上前来,衣裳翻动声响起,众人低头屏住呼吸,频率紧张。
    果然,没多久,听见一声低低的“嗯?”,尾音调得高高的,带着疑问,以及怒气。
    “谁偷了我的亵裤?”
    ☆、第三章  国之妖孽
    南齐景泰元年,三月初八,暮春,夜。
    这一夜有人从天而降卷走内裤,有人破水而出被偷内裤,除此之外,这是看起来很平常的一个春夜,人们在不同的屋檐下酣睡,在浓淡星光下做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美梦。
    这一夜确实有人升官。
    “陛下年纪尚幼,初登大宝。”南齐皇宫景阳殿内,腹部略凸的年轻皇太后正襟危坐,对殿下三位老臣轻言细语,“先帝遗旨,以三公为辅政大臣,俱升上柱国,赐出入宫禁密匣奏事之权。日后陛下的天下,就拜托诸卿了。”
    “臣等不敢有负先帝及太后之托!”三公俯首,“太后腹中正孕育先帝遗腹子,请务必珍重凤体。”
    “几位卿家公忠体国,哀家向来是放心的。”太后提袖轻拭眼角,“先帝去得早,留下偌大国家,孤儿寡母。内事未平,外地未靖,这纷繁天下,哀家要怎么才能承担得起……”
    铜灯明灭,光影浮沉,皇太后神情楚楚堪怜,几位老臣都木着脸,垂着眼,眼神如斗鸡,只横扫面前三尺方圆。
    就这么着扫来扫去,大司空章凝身子微微一僵。
    前方,凤座之上,太后青色裙角下,微微露出一点描金凤履——水红色,镂金边,其上七彩鸳鸯,翠羽斑斓,鲜活如生。
    国丧刚过,满宫戴白,皇太后率先垂范,云鬓之上,连头钗都是银的,清素得雪人一样,不想这裙子底下,竟然无限风光!
    三个人的呼吸都停了停,随即转开眼光,和太后对答几句,便恭谨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听见太后欢快地道:“把皇帝抱来。”
    大司空章凝在门槛边半转身,看见宫女抱来了两岁的皇帝,太后眼角瞥了瞥儿子,忽然道:“皇帝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章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玉雪可爱的孩子,大脑袋顶在宫女胸上,一双乌溜溜眼睛骨碌碌看着殿中人,脸颊红润得似乎要喷出昨夜的热气来,哪有一丝半点的“难看”?
    那宫女却答得顺溜,“回太后,陛下昨夜没睡好,一直在哭。”
    三公都回头,瞄瞄陛下那光滑的小脸和毫无红肿迹象的眼睛。
    小皇帝抬头,欢笑地伸手去摸宫女涂了胭脂的红唇。
    “我这可怜的孩子,”太后忧心忡忡地叹息,“还是夜梦不安么?张天师上次说,宫中女人多,阴气太重,不利于陛下龙体。哀家本想着,宫中女人也怪可怜的,还能叫她们去哪呢,如今看来……”
    三公默默地听着,心想,戏肉来了。
    “可怜”的小皇帝,摸了一手的胭脂,笑嘻嘻舔了舔,粉红的舌头在唇边溜一圈。
    “还记得咱们原先有个老例儿。”太后倾着身子,好像在和身边大太监李秋容说闲话,“先太祖皇帝驾崩后,宫中侍寝过的,都相随地下;没承恩的一律修行为国家祈福,是不是有这回事?”
    “太后圣明,一点也没记错。”李秋容的橘皮老脸八风不动。
    三公身子颤了颤,脚停在门槛上动不了。
    殉葬……
    早已废除的残酷旧例,这女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知道她要清洗朝局,知道她要清除异己,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么狠,这么决然。
    殿内气氛有点肃杀,只响着皇帝格格的笑声,他把大脑袋扎进宫女胸中,撞得砰砰有声。
    “那就这么着吧。”太后的语气像在说天气不错。
    “遵旨。”李秋容的语气也像在说是啊天气不错。
    “太……”章凝霍然转身,却在转到一半的时候,被身边的司徒魏严重重一拉袖子,拦下了出口半截的话。
    太后“讶然”抬起头来,好像现在才发现三公还没走。
    “大司空还有什么事么?”她笑盈盈看着章凝,“怎么,外廷不忙吗,对我宫中事务,有何见教?”
    “我宫中”三个字,咬得很重,像咬一根牛筋,在齿间辗转,辗出点血腥气息来。
    章凝闭了闭眼睛,咽下哽到咽喉的一口气。
    这是内廷事务,皇太后有专决之权。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事,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
    她在他们陛辞离开后才轻描淡写做决定,却又偏偏要让他们听见,就说明了她的决心,绝非临时起意。
    这是挑衅,也是警告。
    偏偏他们也只得受着。
    三公一边暗骂先帝为什么死那么早,又为什么在临终前偏宠这女人,容她窃夺大权垂帘听政,一边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皇太后淡淡地笑,她身后,李秋容捧上一本册子,上面是所有先帝宫眷的名单,左边是临幸过的,右边是没临幸的,之间一道勒红,就是生死之隔。
    皇太后宗政惠瞄了一眼名单,没说话,李秋容稀疏的眉毛耷拉着,默不作声将名册捧了下去。
    一群金丝鸟的命运,被皇朝最尊贵的女人,一个眼风决定。
    “慢着。”
    李秋容立即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皇太后手一招,黄金红宝攒五瓣梅长长护甲在空中划过一道艳光,如刑台上斩落的带血刀影。
    名册重新奉了上去,这回皇太后亲自提起朱笔,在右侧某个名字上,重重画了道圈,还画了个勾,勾到左边去。
    “她侍寝过的,哀家记得陛下驾崩那夜点的就是她,只是之后陛下驾崩,彤史忘记记录了。”皇太后如是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说白菜忘记收了。
    “太后圣明,确实是忘记了。”李秋容的语气也像在说白菜果然忘记收了。
    名册合上,那个画了红圈的名字十分显眼。
    “邰世兰”。
    皇太后挥挥手,靠在锦凤莲花软枕上,忽然倦倦地道,“听说邰家当初有奇遇,他家手中那东西虽然多年不现世,但据说只有邰系直系女孙才能拥有,邰世兰,好像正是邰家长房嫡女吧?”
    “老奴明白。”李秋容慢慢躬身退了出去,“老奴会好好访查。”
    皇帝大脑袋一直在蹭宫女的胸,忽然张口一叼,“啊呜。”
    “啊……”被袭胸者控制不住,轻呼一声,随即醒悟大难临头,惶然跪下,一张脸惨白如死,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抱着皇帝瑟瑟颤抖。
    皇太后挥挥手,一个太监上前来,抱开皇帝,一脚踹倒那宫女,就手拖了出去,出殿门时,那太监还对着僵立不动的三公笑了笑。
    三公默默扭头。
    皇帝骤然失去怀抱,眨眨眼嘴一咧,似乎就要哭起来,一个清瘦的大宫女连忙上前将他抱起,大脑袋瞟着面前那一马平川,不屑地扭过头去。
    皇太后懒洋洋瞟了皇帝一眼,“皇帝两岁了,怎么还要吃奶,还那般挑剔。”
    语气像在责怪,却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都听不出。
    “回太后,陛下生来体弱,太医说,需要以人奶补养至成年方好。”李秋容的语调,永远平得像男人的胸,让人担心他喉管是不是早被捋直了。
    “听说换了新奶娘,他常常夜里哭闹?”皇太后细眉皱着,不像在担心,倒像想起了某些事有些不高兴。
    “是。”
    “原先那个奶娘呢?不是说皇帝很喜欢?什么事打发出宫的?”
    “说是她家幼子病重,老奴担心她身上或许也有隐疾,干脆打发她回家了。”李秋容眯着眼,想起前任奶娘那惊人的波涛汹涌。
    皇太后不以为意挥挥手,“陛下夜闹也不是小事,既然他喜欢那个奶娘,再召回来。”
    “是。”
    皇帝格格地笑起来,抓了一把大宫女的胸。
    三公步子很慢,还没走远,听得里面对话,几人面无表情,但眉梢眼角都在细微地抽搐。
    这抽搐一直延续到三人回府。
    当晚,大司马关门练剑,剑气嗖嗖,在书房门上添了第三百八十道痕。
    “两岁!两岁老子已经开始四更起床扎马步!他连路还不会走!”
    当晚,大司徒捏碎了他最爱玩的玉核桃,萧瑟长叹。
    “两岁,我已经开始读四书,他连名字都认不全!”
    当晚,大司空喝光府中藏酒,仰天长啸。
    “两岁!两岁了他还在喝奶!”砰地砸碎酒壶,生平首次爆粗,“喝,喝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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