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铁抄起一把保养得十分完美的m1911,拉动枪机,瞄了瞄,叹口气:“时代越发展,杀人越没有美感。”他从客房搬了一套行军床过来,把这个房间占领了。
天很快黑下来。晚餐前巴尔回到宅院,将一套崭新的卫星接收设备交给顾铁,顾铁在碟型天线背后找到铭牌,喜道:“国货当自强,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都买得到家乡货哎。”
说完“鸟不生蛋”,他忽然想起肖立军定期联络的要求,于是狼吞虎咽吃完中将准备的丰盛晚餐,回到房间,立起天线,将底座拆开,取出两根导线,掏打火机烧出线头,缠绕在上衣拆下的两颗扁圆金属纽扣上,用胶布贴在自己颈部,打开卫星接收器,同时激活“世界”客户端。
湛蓝色的“世界”登陆界面在识海中展开,顾铁试着登陆,能够搜索到网络,但连接不到“创世纪”。登陆界面是客户端携带的唯一信息,不联网他什么都做不了。顾铁苦恼地挠挠头,拆下电极,下楼找巴尔拿了一部便携pc机上来,打开,果然不能访问‘创世纪’网络。
“破乌克兰,破ipu。”顾铁骂了一句,他想用pc机接收海事卫星信号,作为无线路由发射出来,让‘世界’客户端通过人体生物电感应现象接收,但转念一想,这么做有点危险。
盘腿想了半晌,顾铁活动活动手指,根据卫星接收器说明书,在pc机上使用机器语言编了一个程序以解调卫星信号,接着远程登录卫星接收器的固件,欣喜地发现固件中有不到50m的空间是可擦写的。他将解调程序烧录进接收器固件,关闭pc机,冷启动接收器,使用巴尔给他的账户连接海事卫星,然后重新将导线粘在自己的颈部。
客户端在延髓部位截取上下行纤维束的神经信号,经过解调后,卫星天线传导出的电信号经放大以神经信号的特征被客户端良好接收。客户端没有判断信号的来源,识海中的登陆界面微微一亮,象征网络可用了。一条从乌克兰到萨尔兹堡的专用信道建成了。
“耶!”顾铁拳头一挥,使用后门程序加壳登陆,“世界”界面隐去,无尽黑色大地上鲜红的数字出现。他回到了净土。——在这里,他是国王。
顾铁蹲下来,伸出右手食指在地面上轻轻点触,地面泛起水样的波纹,接着逐渐透明,大地变成魔镜,以俯视角显示出肖李平的一举一动。
现在乌克兰处于夏令时,与北京时差5个小时,肖李平正坐在办公室里低头批阅文件。给官员办公室装上摄像头是几年前中国廉政风暴的重要组成部分,否则今天某些人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窥探。
顾铁蹲在肖李平头顶上方,充满恶趣味地观察着肖书记毛发已见稀少的后脑勺,想通过办公室电脑的扬声器出声吓他一跳,但想了想,撇撇嘴,伸手拂散了脚下画面,枕着双手躺下来望黑漆漆的天,叹了一声:“无趣。”
“无趣,无趣,无趣,无趣,无趣。”顾铁翘起脚,念叨着。
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人,自从脱离了养父的管辖之后,在世上没有什么惧怕,唯有肖李平这个大他两三岁的家伙是他命里的克星,说不清为什么,肖李平眼镜后的眼睛一眯,他就后背起鸡皮疙瘩。
这时,黑色大地的远方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顾铁侧过脑袋,看到一双大皮靴站在他面前,10号半的棕色牛皮靴子上缀着nasa的铭牌,顾铁嗖地蹦起来:“萨基尔,你回来了。”
“亚当,最近还好吗?”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白种人,亚麻色短发,灰眼睛,下巴上满是胡茬。
“还行。上次会议你缺席了。”顾铁拍拍他的肩膀。
“三个月的‘漂流瓶’任务,刚刚落地。nasa这批向可能有智慧生命存在的行星方向发射了三万只储存有人类文明友好信息的漂流瓶,每只瓶都被环月球轨道线圈加速到0.053倍光速抛射出去。我在月球基地玩了三个月的弹弓游戏。”宇航员耸耸肩,“有什么动向吗?”
“暂时没有。真相永远罩着一层迷雾。”顾铁说,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漂流瓶!这个主意好,萨基尔,我有事先走,你去见其他人吧,会议资料自己看。对了,你玩‘世界’吗?”
“当然,我是北方战争城堡某个贵族家里的厨娘。”
顾铁准备登出,闻言又回过头来:“厨娘?”
“货真价实的女人。”强壮的宇航员摊开手臂表示无奈。
“‘创世纪’甚至连你在同性恋中扮演的角色都判断出来了,不服不行。”顾铁嘿嘿一笑,破开空间,离开了“净土”。
他回到现实世界,下楼告诉巴尔明早叫他起床,然后回到他的武器陈列间,舒舒服服地躺下来,登陆了“世界”。
……
与进入虚拟空间不同,每次登陆“世界”,都像是灵魂与的分离,顾铁能够感到自己的知觉、记忆,整个人格被抽离出来,压成长条,穿过长而曲折的通道,注入到那个小小的身体里面,“砰”的一声,融合成一体。
如果有人观察的话,会看到站在樱桃渡老爹的屋顶上的小约纳瞳孔瞬间放大,而后慢慢恢复,他吐出一口浊气,扭动头颅扫视四周。
对顾铁来说,他登陆了角色,对“世界”来说,又一个恶魔降临了。
他手举法杖,照亮夜色中的小镇,河流在远处奔腾。
顾铁打定主意,准备写张与肖李平联络的纸条塞进玻璃瓶里丢进河中,从概率上来说,不知在“世界”哪个角落的肖李平是有机会拣到这只瓶子的,至于啥时候收到,那是肖书记的人品决定的,顾铁一点都没有负罪感。他咧嘴乐了。
第21章 月夜的紫火(上)
第21章 月夜的紫火(上)
顾铁查看自己不在线十几小时内的记忆,对躯壳另一个孱弱又无知的人格很不满意,特别是午餐后的那段惨痛经历。
他唯一感到满意的是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不足一百一十斤的十七岁少年的身体似乎在逃离占星术塔的两天内迅速成熟了,嘴唇上长出青青的胡茬,而与那个叫做龙姬的东方女人之间微妙的化学反应使两人的初识成为比其他记忆更加明亮的美好回忆。
“有前途。”他举着光芒万丈的法杖,盘算着怎么与迷人的御姐发生一段超越伦理的禁忌之爱,跨越整个世界寻找爱人的龙姬激发了男人潜在的征服,顾铁忍不住偷偷解开腰带,再次往裤裆里瞅了一眼,咧开嘴,放心地笑了。
“少年,你来了。”老爹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透过铁皮屋顶的漏洞对他说。
“大爷,我来了好一会儿了。”顾铁计算一下时间,自己登陆时已经提供照明两个半小时,再工作一个半小时就能收工了。
“不是,我说,你来了。”老爹昂起脸,用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盯着他。
顾铁不寒而栗。这个老头能嗅到不同人格转换的味道?
没等顾铁开口,老爹开口:“友情提醒一下,你刚刚成为一个s级任务的目标,任务已经被承接,鉴于你还没加入a51房间小队,我建议你抓紧时间申请入队,否则没人帮得了你。”
“我入!”顾铁不假思索地喊道。
一张莎草纸与一支鹅毛笔不合常理地从破洞中轻轻飘上来。“托巴早已签名了,他太害羞,不好意思问你。你签字就生效。”
顾铁单手抓起笔刷刷签上约纳的大名,丢了回去。
“生效。你现在是a51房间‘干草叉’小队的一员了。”老爹坏笑一声,没了声息。
干草叉小队?顾铁想到自己的队长是地地道道的巴泽拉尔农民,倒觉得情有可原。
忽有所感,他一扭头,看到室长大人戴着编花小圆帽的大脑袋藏在木屋后面,两只铜铃一样放光的眼睛满怀喜悦地盯着他,“大、大人,俺诚挚地向您申请让出室长和队长的职位,由您来领导干草叉小队,让您借助星神的力量指引俺们前进的方向,高举旗帜,保证不犯路线错误……”
“停、停。”顾铁头疼地做个暂停手势,想了想,试探地叫了一声:“……肖李平?”
“恩?”托巴一脸茫然。
“算了。我不当队长,你加油吧。”顾铁觉得此人若不是肖李平附身,那真是个党组织工作的好苗子。
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忽然微风吹起,几道人影轻轻落在周围,顾铁调动脑中的记忆,迅速识别出自己a51房的几位室友。
“菜鸟老兄,你别说话,他们要来了。”锡比站在他身边,慢慢地将小麦色的长发收纳进颈上的银圈。
“妹妹,谁要来了?”顾铁自来熟地抛了个媚眼过去。
“呃……你还好吧?”绿衣女人瞪大眼睛瞅着他,上下打量几番,忽然换出一番无比灿烂的笑容,亲昵地凑过来:“老哥,你终于开窍啦。有人发布任务抢夺你身上所有与占星术相关的装备和资料,无权者小队承接了这个任务,他们已经潜入樱桃渡,马上就到。”
“无权者小队?”顾铁扬眉。
“约纳阁下,樱桃渡的55条附加条款有许多漏洞,老爹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条款40没有禁止无权者建立队伍,条款33没有禁止无权者承接任务,所以有许多实力强悍的无权者队伍存在。今晚的对手虽然不强,还是请多加小心。另外我们很高兴看到你学会怎么与锡比相处。”埃利奥特与独角兽出现在屋前,带着优雅的笑容。
“来了。”龙姬轻呼一声,身形隐在黑暗里。顾铁回头捕捉到她迅速远去的身影,飘逸黑发里闪亮的银丝线如同夜空飞舞的流萤。他感到这个身体的心跳微微加快。这种感觉很有趣。
“当好靶子哦老哥,我保护你。”锡比与沉默的耶空站在他身旁。室长大人迈着轰隆隆的步伐走到屋门前,挽起灰大衣的衣袖,摘下小帽藏在怀里,捏紧水缸一样大的拳头。玫瑰骑士抽出长剑,做了几个轻快的劈砍动作。
“什么战术?”顾铁把法杖举高些,照亮五百尺见方的空旷广场。
“什么是战术?”托巴回头问。
“你能当指导员,当不了参谋长。”顾铁说。
几条人影从黒石屋的缝隙中慢慢走来,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长。
顾铁眯起眼睛数着:“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等等,那是什么?”
顾铁先看到一张悬浮在空中的人脸,接着是极长的脖子,不,那不是脖子,是一头丑陋四脚巨兽的尾巴。这头野兽浑身覆盖粗糙的鳞片,鳞片下淌着淡绿色黏液,圆滚滚的头部直接镶嵌在胸腔上,没有眼睛,生满獠牙的阔口占去头部大半空间,粗壮的四肢生满倒刺,高举在空中的尾巴末端诡异地生长着五官俱全的人头,人头的眼珠四处张望,嘴唇翕动,说着什么。
“那是以兹人。”锡比吐吐舌头做出个恶心的表情。
“西大陆最东端,靠近神佑之海的地方生活着这种怪物,他们生来只有头颅,拖着一坨粘糊糊的内脏,幼儿降生时父母会捕获附近的野兽或魔兽,让幼体与之强行融合,所以以兹人的样貌千奇百怪。听说还有与人类融合、成为双头怪物的个体。我们通常叫他们半人。”埃利奥特在屋子下面补充道,“这只以兹人是他们的队长。——我看到六个人出现,他们要正面强攻。”玫瑰骑士提醒托巴。
以兹人用两只嘴巴尖利地啸叫,无权者们抽出武器猛然加速,跨越广场向木屋奔来。
埃利奥特拍拍独角兽的脑袋,圣兽的独角泛起纯白光芒,笼罩在玫瑰骑士全身。
魔法使骑士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高速弹射而出,与当先的袭击者正面碰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巨响,高速冲击使无权者的身体如风中飘摇的枯叶一样飞起。
埃利奥特没有停留,甩飞长剑上的血迹,无视另一名持双手斧的无权者,向以兹人突击而去。
筋肉粗壮的持斧者大吼一声,借前冲的势头挥起雪亮巨斧,但一支银色的箭嗖地洞穿了他皮甲覆盖下的心脏,将他狠狠地钉在石板地面上,上半身的突然静止使无权者双脚高高扬起,钢斧带着巨大的动量从肘关节处撕裂他的手臂,旋转着飞向夜空。
玫瑰骑士毫不停留,擦身而过。
这一切都像慢动作。
顾铁扭头,看到锡比半跪在地,左手持一张银光缭绕的长弓,弓弦嗡嗡颤动,箭支激发的能量使她发丝飞扬。
“吒!”托巴大喝一声,跃起在空中,交叉双臂护住头部,“砰、砰、砰!”三声闷响,室长大人用小臂钢铁般的肌肉拦截了三枚高速弹丸,“咚!”托巴沉重地落地,踩碎几块石板,弹丸粉碎化为微尘飘散。
射出弹丸的是一名手持六尺长吹箭筒的女无权者,她立刻重新装填,瞄准顾铁的小腹部位,深吸一口气,腹部奇异地胀大数倍,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
就在发射的一瞬间,一把暗淡无光的匕首轻轻割断了她的喉管,高压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从伤口喷射而出,把粉红色的血沫洒成大大的扇面。
龙姬从背后收回匕首,又将利刃轻轻地、近乎温柔地插入她的腰椎,微微一颤,切断了两截脊椎骨的彼此联系。确保战果后,黑发女人彷佛向顾铁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退回黑暗中。
顾铁打了个寒战。这样的女人不好惹,他想着,眼角余光看见广场上的第一具尸体、被玫瑰骑士几乎切成两半的无权者居然慢慢蠕动着,以非人的姿态向前爬行。
“我靠,看!”他一拍绿衣女人的肩膀,锡比望了一眼立刻大喊:“是傀儡!第六个人在暗处!”
一捧温暖的液体洒在顾铁脖颈上。
他骇然回头,看见一只断手握着匕首打着转儿擦着自己的鼻尖飞过。
耶空双手持他长度惊人的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刀,单面开刃,但弧形刀刃处是密密麻麻的锋利锯齿,更像一把锯——再度砍落,偷袭者右手腕喷着血,以左手的匕首去抵挡,面无表情的南方人等锯齿刀刃卡住匕首,双手反手握刀,腰部用劲,转了个斜斜向下的半圆。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里,精钢匕首断为两截,接下来撕裂的是薄薄的皮甲和脆弱的人体。
“扑通”一声,刺客的上半身跌落在铁皮屋顶,浓稠的血浆喷泉一样咕嘟咕嘟从参差不齐的切口冒出。红发男人有点惆怅地蹲下来,伸出手指在血泊里沾一下,借光线看看,闻闻,叹口气,摇摇头。
“变态。”顾铁暗骂道。
第22章 月夜的紫火(下)
第22章 月夜的紫火(下)
玫瑰骑士迫近以兹人,半人用野兽的那张嘴吐出腥臭的黏液,迫使埃利奥特急速转向避让。
以兹人身边仅剩的两个无权者伙伴之一架起大盾,埃利奥特的佩剑在上面砍出一溜火花,另一人默契地从盾底刺出长矛攻击独角兽的脚跟。
一道银光闪过,锡比射出的箭支准确地击中矛尖,接着弹起来,洞穿了持矛者的大腿,带着一条血线飞进黑暗中。
持矛者哀号起来。以兹人凄厉地尖啸着,竖起全身的鳞片,每片鳞的边缘都闪烁着不详的绿光。
锡比拉满弓,试图瞄准以兹人尾巴尖端不住晃动的人脸,但很快放弃了。
“这家伙浑身毒素,真麻烦。”绿衣女人向盾战士射出一箭,肉眼可见的流光“咚”地钉在大盾上,没能击穿。
在盾战士的掩护下,半人缓慢向前推进,留下地面上长长的绿色黏液痕迹,石板地面被腐蚀冒出气味难闻的白烟。
玫瑰骑士兜了个圈子回来,收割了持矛者的头颅,但对以兹人显然没什么办法。
“好了。大家散开。”从刚才起一直站在屋前没有行动的托巴拍拍手掌,让龙姬与埃利奥特远离敌人。
被顾铁照亮的樱桃渡忽然黯淡下来,星阵光芒变成风暴中忽隐忽现的烛火,以兹人头顶上方漆黑的虚空里,一朵庞大的深紫色花朵悄然盛开。
光焰流淌的花瓣不断绽放,在这瞬间,彷佛所有的光与热都被妖异的花火吸走。
时间失去了秩序。
想迈步逃跑的以兹人无比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绚烂的紫火带着不该现于世间的地狱般的炙热缓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