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提拉姆斯神殿
在雷声中,昏迷多日的大巫突然睁开双眼,刚丰润些许的面颊,再一次急速干瘪。
仿佛枯老的树皮,体内的力量,本不属于她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流逝,即便夺取巫女们的巫力,也无法延续她的生命之火。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苍老的女人费力的坐起身,从枕下取出一份古老的羊皮卷,牢牢攥紧。这是第一代欧提拉姆斯大巫留下的手记,将指引继任者,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男巫,是祭品,是怪物!
他们只配成为女巫获取力量的容器!
枯干的手抚上面颊,只要杀了他,她就能再次得到一切!
不似人的笑声被雷声和闪电湮没,亚兰大陆东部荒漠,迎来了百年来第一场暴雨。
第十八章
一夜暴雨,亚兰大陆东部荒漠深处,铺开一片绚烂的花海。
碧空万里,灼热的风依稀带上了一丝清爽。
五颜六色的花朵覆盖了黄沙,穿梭在花间的昆虫,鸟类,花瓣上凝结的露珠,点缀在荒芜的大漠,勃勃生机,如人间仙境。比鲜花更多的是青草,葱葱茏茏,枯萎的树木也抽出了新芽。
雨停后,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边,像是在空中架设出一道通往天堂的彩桥。
欧提拉姆斯神殿发出神谕,天神听到了大巫的祈祷,降下雨水。各部族的巫女不遗余力的宣扬欧提拉姆斯大巫的神迹,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贡品和对下一场雨水的期待。
苍岩部族和比提亚人的战争仍在继续。
比提亚人守卫家园的决心,使他们无惧生死。天降大雨,更让比提亚人坚信,天神也为他们的勇气赐福。
西库鲁斯站在龙鹰背上,亚麻色的长袍染上血色,头巾早在战斗中不知所踪,褐色的长发稍显凌乱,脸颊上一道狭长的伤口,是拜科尼手中长矛所赐。
三天了,比提亚人不知道战斗会在何时结束,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倒在地上,只是机械的一次又一次挥刀,杀伤敌人,或是被敌人杀死。
战士们即将到达极限,骆驼上的牧民伤亡更大,却没有人后退,也没有人逃跑。
无处可逃。
这里是比提亚人的家,是祖先扎根生存的地方,被蛮族攻占,比提亚人只能沦为奴隶。
苍岩的祭祀割破了自己的胳膊,鲜血滴落在黄沙上,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不会再让任何人动容。
猛犸的长牙,将几名持刀冲过来的比提亚人穿透,挑飞,象背上的男人,冷冷看着被践踏的生命。
战斗,血腥,杀戮,是苍岩部族,乃至所有蛮族存在的意义。
“嗷呜!”
似野兽的吼声再一次在大漠中回响,苍岩部族身后,出现了另外三支西部蛮族。不一样的图腾,同样彪悍勇猛的战士,野兽的吼声震撼大地,科尼舔了舔矛尖上的血迹,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琥珀色的双眼,近乎透明。
灭亡。
比提亚人,会在今天成为历史。
龙鹰飞翔在空中,看着几倍于己的敌人,西库鲁斯没有任何惧怕,一股嗜血的战意开始燃烧他的全身,褐色的双眸,颜色变深,手背脸颊隐隐覆上灰色的鳞片。
科尼眯起了眼睛,猛然将手中的长矛掷向在空中盘旋的龙鹰!
黑色的长矛,像是一道闪电,穿过了龙鹰的翅膀。
鹰声哀鸣,苍岩的祭祀发出嘶吼。
受伤的龙鹰带着西库鲁斯回到城内,黑色的长矛回到科尼手中。
看着跌落的龙鹰,蛮族首领雄浑的笑声响彻荒原,“亚兰王室血脉,亚兰大帝的后裔?不过如此!”
王室陨落,古老的血脉不再高贵,这是背叛了大巫的代价!
“吼!”
苍岩部族将比提亚城留给了后来的同盟者,猛犸扬起长鼻,象鸣声伴随着科尼的笑声,苍岩部族开始向东部荒漠深处挺进。
祭祀盘坐在地行兽背上,手臂上的伤口仍在流血,血滴落在黑色的木杖上,杖身流淌出一条条红色的巫文,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向前,”灰白色的眼,灰白色的发,沙哑的声音中带着虔诚与亢奋,“大巫,伟大的亚兰大巫就在前方!”
“吼!”
行进的队伍,踏出一片如长河般的足迹,亚兰的历史,注定将因此而改写。
荒城中,何宁安葬了三个至死守卫忠诚与誓言的巫女,她们静静的躺在一片花海中,没有墓碑,只有三座微微隆起的土丘。待到来年,美丽的鲜花仍将在此绽放。
到腰际的黑发捆成一束,垂在身后。何宁学乖了,再割几次,一觉醒来照样疯长,甚至有越来越长的趋势,干脆维持现状。
吃过洒了香料的烤鱼,何宁回到神殿,继续埋头铜板和羊皮卷。
铜板和羊皮卷中不只有帝国和大巫的记载,还有部分大巫的手记,王族的秘闻,以及各地风土人情。
撇开那些带着血腥和阴谋的文字,其余不乏有趣的内容,何宁读得津津有味。
几百年前,东部荒漠曾是亚兰帝国最富饶的地区,也是亚兰帝国王都所在。宝石,黄金,精美的地毯,丰富多样的水果,闻名帝国的舞娘,汇聚成整片大陆最迷人的风情。
西部是蛮族的领土,不同的部族图腾,代表着不同的血脉。红色的纹身,象征着战士的勇猛。他们是帝国最强悍的勇士,角斗和拼杀,每年都在帝国庆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幕。
北部的商队驰名已久,各种香料,布匹,只有北部耕民才会种植的粮食,驯服的牲畜,他们被称为商民。大量的骆驼载着货物,脚步踏遍大陆的每个角落。
南部的海民一直是神秘的存在,这种神秘仅次于巫之城。海民们向亚兰帝国交税,却不愿意接纳帝国派遣的官员,他们信奉大巫,却只对帝王表示出恰到好处的恭敬。广阔无垠的大海是海民们的牧场,珍珠和海盐,丰富的渔产,足以让海民们自给自足。
何宁靠在石壁上,羊皮卷上的文字各种各样,却对他没有丝毫妨碍。
“种植,畜牧。”
放下羊皮卷,沉思半晌,转头看向密室前的巨大骸骨。即便早已失去了生命,在它身边,何宁却总是能感到安心。
褪去最初的悲伤和愤怒,怀念,羁绊,各种难言的情绪,就像是一条条丝线捆扎在一起,将他和这具骸骨紧紧联系起来。
“阿尼。”
站起身,走到骸骨旁边,靠在巨大的头骨旁,换做以前的何宁,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现在,在他眼中,这不只是一具骸骨,更是他的伙伴,到死,都陪在他的身边。
摇摇头,可以感到,前代大巫的记忆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
盘腿坐好,单手支着下巴,抵触吗?说没有是假的。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接受了大巫记忆的传承,何宁始终有件事弄不明白。
举起左手,锋利坚硬的指甲,越来越大的力气,还有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因为传承的关系?铜板上的记载还算详细,却没说过附带这些功能。
习惯性的想抓头,手伸到一般顿住了。以他现在的爪子,一爪子下去,百分百头破血流。
“难啊。”
意义不明的叹息一声,何宁收好羊皮卷,绿蜥在暗河中抓鱼,估计应该吃饱了。
湍急的水流中,一尾尾银鱼跃出水面,绿蜥熟练的咬住一条,嚼嚼,吞下肚,接着再咬,再嚼,再吞。
何宁蹲在岸边,手指划拉着脚下的石块,几乎是一戳一个洞,吹掉指甲间的粉末,“哥们,帮忙抓两条呗?”
话中带着笑意和一丝无赖,绿蜥扭头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一条大鱼就被丢在了岸边。
何宁取出兽筋穿过鱼鳃,笑呵呵的示意绿蜥继续。
这几乎成了惯例,每次下来,都会给留在上面的猛犸和地行兽带上几条大鱼尝鲜。猛犸个头太大,连神殿都进不来。地行兽的爪子不适合攀爬,要想吃到这种大鱼,只能是何宁和绿蜥能者多劳。
“够了。”
数量差不多之后,何宁朝绿蜥摆摆手,等它吃饱,一起离开。
如今的荒城,不看那些倒塌荒芜的建筑,用世外桃源形容也不为过。尤其是绽放在半月湖周围的花海,何宁和绿蜥都在里面滚了几圈,末了双手双脚摊开,仰躺在一片花香之中,何某人不忘念叨:“哥们,记得咱俩刚搭伙时和你说过的事吗?沙漠花海。当时只是随便说说,没承想真见到了……”
半月湖边,几个枣子大的沙漠西瓜藏在草丛里,这是绿蜥发现的,何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险险没落进它的嘴里。
将从暗河中捕到的鱼扔给地行兽,例行去湖边看西瓜,觊觎这个的不只有绿蜥,还有沙猫和几窝沙鼠。猫和老鼠做邻居,很难想象,可人家就是比邻而居了,倒是让何宁看得稀奇。
西瓜又长大了一圈,想着爽甜的味道,口水止不住的分泌。
见绿蜥又要动爪子,何宁忙一把拦住,“不是说好了吗?等大些再吃。”
绿蜥低头,很委屈。
“卖萌无用。”
一撇头,傲娇了。
何宁笑了一声,拍拍绿蜥,弯腰捧起湖水扑在了脸上,几头长角羚在湖对岸喝水,见到何宁,它们不再害怕,也很少躲避,这让想再尝尝羚羊肉的某人万分为难。
仰头望天,无奈叹息,良心和胃口,孰轻孰重?
突然,长角羚警觉的抬起头,强壮的公羚羊前足踏地,两下之后,羚羊群四散,水边的其他动物也一哄而散。
何宁皱了皱眉,起身向远处望去,一支驼队正遥遥向半月湖走来。
第十九章
行走在前的驼队,不安的畜群,被绳子捆绑,徒步跟在后边的人。很像是因部族战争或其他原因迁徙的牧民,仔细看却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何宁对部族的了解,多来自地下密室中的羊皮卷,眼前这一幕,让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那些骑骆驼的男人,更让他起了不太好的联想。
夜色中被追逐的商人,手持火把,贪婪的强盗。
黑暗中的猩红与刀光,何宁一直忘不掉。
驼队正向半月湖走来,绽放的花海,神奇的绿洲,清澈的湖水,使他们忘记了大漠深处流传百年的故事。
在被发现之前,利用半人高的植物,飞快的跑到一处断裂的土墙后,只要他想,就算是白天,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绿蜥跟在何宁身边,个头大了一圈的结果是,就算缩成个球也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
看着球状的绿蜥,何宁摇头,无声叹息,伙食太好了?可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只有量的差别,怎么没见自己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