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同样的黑发黑眼,同样的灵魂,却是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他知道,他的大巫不是四百年前留下的影子。如今的他,也不再是高踞王座,疯狂而孤独的帝王。
生命之泉仍在沸腾,绿蜥庞大的身躯埋入水中,沸腾的水漫过白色的石台,如瀑布般流淌。
神殿前,穆狄柔和的望着何宁,蓝色的双眸像是一片深海,缓缓的,慢慢的将何宁整个人包裹其中。
没有碰触,何宁的耳根却在发热。下意识的捏了捏耳垂,脸颊都开始发烫。
穆狄笑了,笑容很美,何宁找不出任何词能够形容。
妖魔抑或神祗?
总之不是凡人。
“我的大巫。”
低沉的嗓音在夜空下流淌,金发的城主已然来到何宁身边,托起他的下颌,殷红如血的唇落在了眉间,缓缓向下,滑过鼻尖,在唇缘辗转厮摩。
何宁突然扯下穆狄和头巾,抓住他垂在脸颊边的一缕金发,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是谁,你在叫谁?”
穆狄顺着何宁的力道抬起头,却仍是舔了一下他的唇角,“我是穆狄,我是属于你的,我的大巫,何宁……”
余下的话全部被热吻吞噬。何宁从不知道,只是声音就能让他几乎失控。
银月与星空下,荒凉的大漠古城描绘出时光的画卷,空气中飘散着花香,黑发与金发交织在一起。跨越了四百年,巫之城的主人,亚兰大陆的帝王,来自异界的黑发大巫,统治荒漠的金发城主,一切的纠葛,仿佛都在气息交融间弥散,只余属于两人的静谧与安然。
夜风吹起穆狄的长袍,宽大的衣袖,有力的手臂,将何宁全部包裹。
喘息间,唇瓣稍离,额头相抵,何宁的声音中染上了惑人的沙哑,唇间流淌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魔力。
“我很想你。”
为何会说出这四个字,何宁不清楚,也没仔细想。带来的结果却如同在火上浇了滚烫的油。
蓝色的眸子全然变作金色的竖瞳,金色的鳞片覆在眉间,接下来的话,何宁再没机会出口,猛然被一把抱起,“房间。”
“啊?”
“睡在哪?”
何宁下意识的指向神殿中的某个方向,穆狄迈开长腿,靴子踏在流淌过大厅的泉水中,溅起晶莹的水花,脚步越来越快。
黑蜥跟了进来,停在生命之泉旁,看着躺在水里的绿蜥,血红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思考两秒,果断跳了进去。
“吼!”
绿蜥不满了,黑蜥却不理睬它,一口咬住绿蜥的尾巴,一甩两甩,绿蜥顿时四脚朝天。
黑蜥没有继续动作,而是用粗短的前肢抓起绿蜥的一条后腿,低头研究半晌,勉强还算满意,转身跳出了水池。
绿蜥悲催的嘶吼一声,翻译过来,可以简单的概括成四个字:耍流氓啊!
再不忿,它此刻也不是黑蜥的对手,黑蜥在池边看着,绿蜥只能继续泡在水里抹泪,气氛难得的“和谐”。
房间中,何宁俯卧在柔软的毯子上,上衣被扯下肩头,灼热的唇舌扫过肩颈和背脊,沿着脊柱下滑,掌心滑过的地方,燎起了可怕的火焰,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想要翻身,却发现根本做不到,想回头,则被用力咬住了后颈。金丝一般的发缠绕在身上,被何宁一把抓住,他有种错觉,覆在他身上的,是一头凶残却美到极致的兽。
“恩……”
何宁咬紧嘴唇,一声闷哼。他跟不上男人的速度,身体被另一个人全部掌控,无力的感觉让他害怕。穆狄的急切完全像是要把他撕碎,嚼吧嚼吧吞下肚。不害怕,可能吗?
疼痛,伴随着无法言喻的兴奋。
视线变得模糊,流淌过脸颊,沿着下巴滴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嗓子变得沙哑,后颈还留着牙齿噬咬过的痕迹。只是泛红的咬痕,没受伤也没有流血。
力气渐渐消散,热情却仿佛没有止境。
双臂撑不起身体,有力的大手扣在他的身前,整个人被抱起,突来的冲击让何宁抑制不住的叫出了声音。
夜还很长……
荒城外的营地中,工匠们彻夜未眠。很多人走出帐篷,在月光下虔诚的祈祷,感谢天神的眷顾,让真正的神谕者降临亚兰大陆。
骑士们尽职尽责的守卫着荒城的安全,落在米雅手中的三个朵沙人,注定将度过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延续了四百年的信仰早已动摇,今夜过后,更将支离破碎一丝不存。
夜行动物聚集在半月湖边,没有如往昔一般走进荒城。敏锐的的直觉告诉它们,在那座最高大的建筑里,除了熟悉亲近的气息,还有一个可怕的存在,可怕得足以毁灭一切。
半月湖中的银鱼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时跃出水面,美丽的尾鳍划出道道波光,像是红色的轻纱。
大漠的夜晚苍凉孤寂,沙丘间回响着沙漠狼的嚎叫声。
在与荒原交界的东部边境,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行色匆匆。
在他们身后,族人的鲜血已经流干,连日的饥饿干渴几乎要去了他们的命,仇恨与延续部族血脉的使命却支撑着他们走出了西部荒原。
他们是黑鬣仅存的血脉,是黑鬣族长和其他族人用生命和鲜血留存下的火种。
“伊东,前面就是比提亚城。”
黑鬣人来过这里,曾作为苍岩人的同盟者进攻西库鲁斯统辖的城池。
“小心点,别引起注意。”
伊东和黑鬣战士们将孩子和女人护在中间,悄无声息的绕过了比提亚城。他们很幸运,今天城墙上的守卫偷了懒,没有发现这支从西部来的队伍,在天亮之前,他们已经向大漠的更深处走去、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这支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量,会在日后为亚兰大陆带来什么,包括在未来给予他们力量的何宁。
黑夜被阳光驱散,荒城外的营地中,工匠们吃过了早饭,带上工具继续未完的工程。
姑娘和牧人们打开围栏,成群的牛羊被赶出栅栏,一夜过去,饥饿趋势着畜群奔向还带着露水的青草。
绿洲中,姑娘们将灌满的水罐顶在头上,宽大的长袍也遮掩不住曼妙的身姿。清脆如小鸟般的笑声传到男人们的耳朵里,年轻的工匠和骑士们都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初见此景的人,都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在夜晚尚不觉得,白昼下的荒城,城外的绿洲和花海简直如人间仙境。曾到过这里的人也无法想象,在大漠中留下恐怖传说的古城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阿拉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来的两个骑士叫住之前被留在荒城的同伴,道出了疑问。他们出自同一个部族,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也是普兰城最忠诚的骑士。他们相信,阿拉尔绝不会隐瞒自己。
“这是神谕者创造的奇迹。”阿拉尔咬着黑麦做成的饼子,喝了一口香喷喷的浓汤,汤里有大块的牛肉和植物的根茎,味道好得能让人吞掉舌头。
“神谕者创造的神迹?”
“是的。”说话间,阿拉尔又拿起一块饼子,饼子里掺了少量的白麦,一点也不涩口,这也是神谕者带来的,否则,那个出身强盗的姑娘绝对不会这么好心,白麦可是相当珍贵的。
两名骑士见阿拉尔一连吃了五个饼子,怀疑他的味觉出了问题,黑麦饼子都能吃得这么香?
“尝尝看,”阿拉尔将装饼的筐子和装浓汤的罐子朝两人推了过去,“这是五个人的,麦苏和利姆他们等下才会回来,不够的话,可以再去领。”
两个骑士已经吃过了干粮,是他们带来的干肉,并不饿,却在阿拉尔的坚持下拿起一块饼子,舀了一碗浓汤,吃了两口就再也停不下了,直到将麦饼一扫而空才打了个饱嗝。
阿拉尔笑得很得意,“好吃把?饼子里有白麦。”
“白麦?”
“对,城外的麦田里就种着大量白麦,还有豆子,明天就能吃到。”
两个骑士打着饱嗝,看着去取食物的阿拉尔,想问的问题更多了。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不同的帐篷前,姑娘们做出的饼子原本可以吃上一天,结果在早饭时就消耗掉一大半,不得不停下织毯子的活,继续为工匠和骑士们的午饭忙碌。
神殿中,何宁趴在毯子上,身上盖着穆狄的长袍,半睡半醒之间,口中尝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咂咂嘴,感觉太过真实,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睁大眼睛,不期然对上蓝色的双眼,覆在唇上的气息让他终于明白是回事。
“唔……”
穆狄抬起头,嘴角流下一丝鲜红,手指抵住何宁的嘴唇,“嘘,别说话。”
下一刻,何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穆狄舔过被咬破的手腕,含住一口鲜血,再次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舌尖抵开牙关,喉结滚动着,被迫吞咽。
虚软的四肢逐渐恢复了力量,何宁撇开头,“不要了,快点止血。”
没想到白皙的腕子却被直接送到唇边,“不要了吗?你应该喜欢才对。”
看着面不改色,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城主大人,何宁嘴角直抽,只能认命的张开嘴,一下又一下舔过腕子上的伤口,直到血液凝固,不出意外的看到蓝色的双眼染上赤金。
唇被堵住,膝盖被弯起扣住,何宁咬住嘴唇,手指抠进了毯子,很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个男人?
果然是美色误人吗?
气息变得越来越急促,很快,何宁就什么都无法去想了。
第四十九章
何宁已经三天没露面了。
神殿前的贡品越来越多,摆在台阶前的木雕也越来越精美,还有依照何宁样子雕刻的木像和石像,一些雕刻得惟妙惟肖,五官极其类似。另有一些则十分富有抽象艺术色彩。
供奉在神殿前的水果成为了荒城中鸟类的美食。每天清晨和傍晚,总是能看到成群的,不同种类不同体型和颜色的鸟盘旋在神殿上空,扑簌簌的飞起落下,清脆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自然之神奏出的乐声。
大群的鸟引来不少猛禽,甭管吃果子还是吃肉,大家基本在同一时间点开饭。至于杂食的,基本是一边吃果子一边跟在食肉猛禽身后捡漏。不过,饶是最凶猛的猛禽,也不敢轻易招惹灰雀,这种凶猛的小鸟,真正诠释出浓缩才是精华,堪称猛禽中的猛禽。
灰雀的聚集是因为何宁的关系。在神殿的走廊上,有几块石板雕刻的正是这种小鸟,只不过石板上的灰雀个头更大。
米雅穿着象征巫女的白色长裙,三个换上短袍,一身侍从打扮的朵沙人跟在她的身后。
没人知道米雅到底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包括娜佳和被米雅特地叫去的两名骑士。荒城内外的人只知道,当这三个人再出现时,已经成为了何宁最忠实的信徒。
米雅忠诚于何宁,只忠诚于他、
保卫荒城的骑士尽职尽责,但在米雅看来,摆在他们心中第一位的永远是穆狄·普兰。
何宁是巫之城的主人,这片土地属于他,生活在这里的人首先应当忠诚于他。普兰城的骑士,即便留下也不会打上巫之城的烙印,大巫必须有完全忠实于他的力量。
蛮族不可信,四百年前的背叛与血的教训,米尔斯祖先代代相传。米雅不同于寻常意义上的巫女,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保护大巫,保护何宁。
虔诚还不够,只有狂热才是最高的信仰。狂热的信徒,壮年的部族战士,这三个朵沙人能够发挥的作用更大。
米雅不认为自己做错,长期的强盗生涯让她有了一套特殊的行为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