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竹笙也笑了。
宋荣来时,就听到一室笑音。
给宋老太太、辛老太太见了礼,宋荣笑问,“娘和舅母在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宋老太太笑,“在说你们小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淘气。带着你兄弟偷你爹的酒吃,两个人都醉到地上去了,把你爹给气的拎起来就要揍你,我还没劝呢,你先吐你爹一身,你爹气的大半宿没睡着觉。”又问,“让儿与诺儿可好些了?”
宋荣笑,“没什么大碍,都睡了。”
“那就好。”宋老太太道,“明早给他们做些清粥小菜就好了。”
宋荣笑问,“我听说筝妹今天就同言儿、语儿去跟着卢先生学习了。”
辛竹笙脸上微窘,细声细气地,“我在家也没上过学,字也不认得,其他卢先生教的更是一窍不通。我就想着早些跟先生学一些,多多用功。”
宋荣点点头,笑,“无妨,有不懂的,只管从头学起。”
辛竹笙道,“言儿已经跟先生说过了,先生正在教我认字呢。”
“这就好。”宋荣笑望大女儿一眼,又对辛竹筝道,“学习虽要紧,更要注意身子。”
辛竹筝柔声应了。
诸人又说笑几句,到了晚饭的时辰,便调开桌椅,一并用了晚饭。
叫宋嘉言说,辛竹筝是有几分好强的人,第二日,她听翠蕊悄声道,“表姑娘好生用功,昨日习字直到二更天。奴婢便命小春儿送了几根蜡烛过去,免得表姑娘熬坏了眼睛。”
宋嘉言点了点头,待收拾好,她与辛竹筝一并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顺势道,“老太太,如今有筝表姑一道做伴,我觉着念书都比以前有劲儿了呢。”
宋老太太笑,“那就好。”
“我们晚上要看书,蜡烛有些不够用呢。”
正好小纪氏携了女儿来请安,闻言一笑,“正想问呢,看大姑娘、表姑娘可缺什么。既如此,一会儿我令婆子再送双份的蜡烛过去,这功课可是大事。叫你爹爹知道,定然欣慰的。”
宋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问小纪氏,“让儿诺儿还没醒吗?”
“是啊,媳妇想着,索性让孩子们多睡一日吧。”
宋老太太并未多说。
其实,醉了是福气,像宋嘉让宋嘉诺,还能美美的多睡一日。在秦家,秦嵘醉的人事不醒,也躲过责罚,倒是秦峥,四人吃酒,独他未醉,回家之后,那罪过,着实大了。
☆、17、兄妹 ...
千金小姐,尽管自幼便要随着女先生学些琴棋书画、厨艺女红,不过,女儿家的课业与儿子比起来,还是相对轻松的。
譬如,在宋嘉言的强烈要求下,必须得有午休。
今日,午休时间,却是有客来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宋嘉语。
宋嘉语给辛竹筝带来了新做的衣裙,其实似宋嘉言宋嘉语姐妹的衣裙,便是寻常衣衫也要绣花镶边儿精工细做的,等闲半个月能做好一件已是手艺高明娴熟的裁缝了。
不过,辛竹筝有所不同,她正于热孝期间,颜色稍稍鲜亮的衣裳都不能碰,何况绣花之类,更不能见一丝一毫。故此,只要有好料子,赶一赶工,三两日也能做好几身呢。
宋嘉语说话向来轻柔舒缓,拿捏足了架子的,道,“先得了四套,我就先给表姑送来了,余下的再有五六日也便得了。”
其实,辛竹筝感觉跟宋嘉言比较透脾气,关键是宋嘉语说话的语气姿态,真不若宋嘉言接地气。辛竹筝刚自乡下过来,她头一遭见到如宋嘉语小纪氏这般精致优雅的女子,心下很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自卑与羡慕。辛竹筝听宋嘉语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另外这几匹料子是母亲命我带来给表姑的,表姑只管收着。我们学女红,自己绣个花儿啊朵儿的、私下小对象儿之类,用着也方便。”
辛竹筝忙道,“麻烦语儿了。”心里再次乍舌表兄家的富贵,她以往做帕子荷包,都是用裁衣裳的下脚料,哪里会如宋家这般,直接上好的缎子送来任她使用呢。
宋嘉语微微一笑,小小的脸上已可见些许清丽之色,“并不麻烦,我早想过来找表姑和大姐说说话儿呢,只是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妥当,就趁着给表姑送衣裳的时候过来了。”
辛竹筝忙问,“表嫂的病要紧不?可请大夫来看过?”
宋嘉语幽幽一叹,“都是旧疾了,有现成的方子,已经熬了药。”
辛竹筝忙对宋嘉言道,“言儿,咱们去瞧瞧表嫂吧?”
宋嘉言泰然自若,笑问,“二妹妹,太太吃了药,可休息了没?”
宋嘉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只是,她渐渐长大,已经学会掩藏心思。于是,宋嘉语继续轻言细语地,“表姑莫急,母亲已经歇下了。等咱们放了学,表姑跟我一道去瞧瞧母亲就行了。”
宋嘉言笑而不语。宋嘉语在她这里向来施展不开自小纪氏那里学来的小心思,如果宋嘉语说小纪氏喝了药未安歇,宋嘉言自然要去瞧一瞧小纪氏,不过,她也不会叫宋嘉语好过。界时,宋嘉言便会说,“二妹妹好糊涂,衣裳有什么要紧,着哪个丫头送过来不成?你不守在太太身边……”云云。
倒不是宋嘉言就这样得理不饶人的刻薄,实在是小纪氏以往就干过装病叫她伺候的事儿。小纪氏是名正言顺的母亲,她花言巧语的非要宋嘉言伺候,宋嘉言也不能不伺候,不然便是不孝。不过,宋嘉言当时便把宋嘉语拉来,将宋嘉语使唤的团团转。结果,小纪氏那病,第二日便好利落了。
如今宋嘉语又拿着小纪氏的身子说事儿,宋嘉言便刺她一刺,看她可长了记性。
宋嘉语坐了约摸一刻钟,便起身告辞。辛竹筝还要留客,宋嘉言笑道,“表姑,二妹妹必然惦记着太太呢。可惜太太性子喜静,不喜人多,不然,我定与二妹妹一道去太太院里伺候太太去呢。”
宋嘉语望着宋嘉言如花笑靥,险些失态。不过,宋嘉语的忍耐力长进不小,她微微僵硬的笑着,“不劳大姐姐了。”
宋嘉言送宋嘉语出了屋门,望着宋嘉语与丫头们一道走了,方转身回屋。
辛竹笙有些忐忑不安,问,“言儿,咱们放了学去瞧瞧表嫂吧?”
“好啊。”宋嘉言面儿上功夫总会做全。
辛竹笙又问,“言儿,可用带些礼物呢?”
“成日住在一处,不必如此的。表姑也听二妹妹说了,太太是旧疾,并不要紧。”宋嘉言笑,“一会儿我跟表姑说说家里人的生辰,只要过生辰时,送些针线或是自己寻来的寿礼就成了。”
辛竹笙放下心来,她琴棋书画不怎么样,不过,女红厨艺都是通的。便是如今的包袱里,也有几个精工细作的荷包,若是送长辈,也拿的出手。只是一样,与宋嘉语今日送来的料子相比,她的荷包,做工够精细,就是用料显得糙了。有宋嘉言提醒,辛竹笙已思量着什么时候偷空,好做些针线预备着呢。
说了几句话,两人各自回房午睡不提。
宋嘉语满肚子怒气的回了主院。
知女莫若母,小纪氏一瞧女儿的容色,便知是给气着了。连忙问,“可是那你大姐姐又欺负你了?”
宋嘉语眼中迸出怒色,跺脚骂,“大姐姐就是个泼妇!”
对于宋嘉言,有宋荣与宋老太太看着,小纪氏也没什么好法子,搂了女儿在怀里细细安慰,“咱们不要理她。看她那张狂的样子,以后有吃亏的时候。”
宋嘉语气咻咻地,撅着嘴巴娇声嗔道,“总有一天叫她好看!”终究她活了这几年,很是没本事叫宋嘉言好看。宋嘉语抱怨着,“母亲不知道,我就略提了一句母亲身上不好,大姐姐说话便阴阳怪气的。”
“你理她呢。”小纪氏道,“等放学后,你叫着你表姑过来,我看你表姑老实懂礼,很是不错。你们一起学习,你表姑是刚来的,她若有什么不懂的,你帮着她些。她有什么东西是没有的,你回来告诉我,咱们给她送去。”
宋嘉语点点头,“表姑是还不错。”关键是有宋嘉言反托,辛竹筝的印象分数嗖嗖嗖的往上飙,这对母女看谁都好。
小纪氏见女儿怒气渐消,轻拍着女儿的脊背道,“好了,去歇会儿吧,下午还得念书呢。”
宋嘉语道,“先生下午教弹琴,我先去看看乐谱。”
小纪氏欣慰一笑,“别太劳神,你大姐姐远不如你呢。”
功课上,宋嘉语的确足够自信,她唇角上翘,嘲讽道,“就是把头牛绑在琴上,也比大姐姐弹的好听呢。”
小纪氏笑出声来,宋嘉语消了气,起身说,“母亲,那我去看乐谱了。”
“去吧。”又唤了绿云来,吩咐道,“叫厨下做碗杏仁羹,一会儿你给二姑娘送去,别叫二姑娘太劳情。”
下午的功课,宋嘉言上了一半,宋嘉让就来找她。宋嘉语与辛竹筝都是好学生,自然不会翘课,宋嘉言与卢先生说了一声,便叫着宋嘉让去了自己的小院儿里说话。
宋嘉言问他,“哥,你们在太白楼吃什么好的了?”
“这就多了,有一道酱烧猪蹄,烧的最香。下次我买回来给你尝尝。”
“那可说定了。”像猪蹄之类的东西,小纪氏、宋嘉语是绝对不会吃的,宋嘉言十分偏爱,她现在一人能啃一斤猪蹄呢。
梁嬷嬷捧上茶来,宋嘉让十分懂礼,连忙起身接了,“怎么倒让嬷嬷亲自给我送茶呢。”
梁嬷嬷慈爱一笑,“这有何妨,老奴许久没见哥儿了。哥儿跟姐儿好生说话,老奴叫厨下做哥儿喜欢的粟粉糕来。”
“嬷嬷歇着吧,叫小丫头们去就行了。”
梁嬷嬷笑呵呵地,“老奴乐意去的。
与梁嬷嬷说了几句话,待梁嬷嬷去准备糕点。宋嘉让从怀里摸出秦峥给他的字帖,递给宋嘉言说,“这是峥小子找来的,说是拓本,以前他用过的,给你练字用吧。”
宋嘉言按过看了,笑着压在书桌上,道,“哥,你替我跟峥哥哥道声谢吧。”
宋嘉让随口应了一声,问,“表姑还好么?”
“挺好的,怎么了?”
“好就成,我就问一声。”宋嘉让露了一抹坏笑,悄声逗宋嘉言,“表叔为人老实,表姑在家里当家作主呢。我想你平日里泼辣的很,两个厉害的女人在一处,别打起来才好。”
宋嘉言气笑,握拳去捶宋嘉让的头,“你才泼辣呢。”
“看,连亲哥哥都打,还不泼辣。”宋嘉让惬意的坐靠在宋嘉言的榻上,抓住宋嘉言的手,笑,“我又新学了一套刀法,你听话,等有空教你啊。”
“过些天是姨母的寿辰了,你可备好寿礼了?”
宋嘉言就知道宋嘉让无事献殷勤,定有所图,没好气道,“我早备好了,连你的我也想好了,你就写幅字来,我着人出去装裱了。咱们自己给姨母的寿礼,不用太贵重,心意到了最重要。”宋嘉让功课不怎么样,字写的不差。或许是遗传作祟,宋嘉言也喜欢练习毛笔字。
宋嘉让道,“我去年就是送的这个。”
“去年你抄的是经书,今年写幅百寿图就挺好。再叫姨母瞧一瞧,你的字可有长进不?”
宋嘉让便应了。
宋嘉言忽而想起一事,悄声问他,“哥,你现在大了,屋里的丫头还老实不?”
宋嘉让是个粗枝大叶的人都有些受不了宋嘉言,揪着宋嘉言的耳朵,训道,“丫头丫头,丫头说话给我老实些。再叫我听到这些没规矩的话,我可揍你了。”
你碰老娘一根手指试试。宋嘉言心里回了宋嘉让一句,把自己的耳朵抢回来,说宋嘉让,“疼死了。我是关心你,才问你呢。若是大街上不认识的人,你看我会多瞧他一眼。”
“你知道什么。别瞎问。”宋嘉让很有些少年的小小自尊心。
宋嘉言依旧跟宋嘉让道,“若是有不老实的,趁早打发了啊。”
宋嘉让听不下去,起身要走,宋嘉言双手拉住宋嘉让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拽,宋嘉言常跟着宋嘉让骑马,宋嘉让在宋嘉言的忽悠下,还教了宋嘉言两套拳法呢。故此,宋嘉言气力并非寻常闺秀可比,一下子便将宋嘉让拽个趔趄,身子一歪栽到了榻上去。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宋嘉让腿上,说宋嘉让,“你就不能跟我说会儿话!”其实,宋嘉言在宋嘉让面前放的最开。宋荣是人精,宋嘉言在宋荣面前还要装上一装,生怕宋荣察觉不对,漏了馅儿之类。宋嘉让就不一样了,宋嘉让念书平平,亦非绝顶聪颖之人,但是,这个哥哥,自幼便对她极好的。
宋嘉让简直没法子,一面推着宋嘉言,还得说好听的,“好妹妹,我又不会跑,你坐一边儿去成不成?来,咱们好好说话。”
宋嘉言心犹未死,板着脸,依旧道,“咱们亲兄妹,我才问你,不然换个人试试,你看我睬不睬他!我是担心你中了别人的美人计呢。”
宋嘉让无奈,低声对宋嘉言道,“爹爹早吩咐过了,我跟诺儿屋里的丫头,哪个敢勾搭主子,立刻拉出去灌了药发卖。你真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不许再瞎打听了。”等闲男人哪里受得了宋嘉言这样的,宋嘉让自恃一身的武功,硬是拿宋嘉言没有丝毫办法呢。
宋嘉言此方放下心来,拍拍宋嘉让的腿,说,“你的腿就那么高贵,坐一下都不行啊?”
“行,行,妹妹随便坐。”宋嘉让自小便很知照看宋嘉言,他是个粗放的人,照看宋嘉言的方式便是,宋嘉言要什么,他就去给妹妹弄什么;妹妹要学什么,他就教什么。以至于,不知不觉,把妹妹养的这般泼辣,宋嘉让于内心深处很觉着对不住将来的妹夫。
宋嘉言一笑,“我还不高兴坐呢。”一抬屁股,老实的坐在宋嘉让一畔,跟宋嘉让说,“你昨天跟二弟醉醺醺的回来,太太不定怎么抱怨你呢。我在内院,她动不了我。你在前院,我就一直担心你。内宅妇人,用的都是阴损的法子害人,有爹爹在,她不敢对哥哥明着下手,我就担心她会用手段坏了哥哥的名声呢。”官宦子弟,功课不好不算缺点,但,若名声有暇,就要命了。
宋嘉让道,“难道我是傻的?放心吧,我还能叫你替我担心不成?”他也不喜欢继母,其实,小纪氏一早将宋嘉言挪到自己院里抚育,原本是想拢络着这兄妹两个。不料,小纪氏运气不好,宋嘉言是个穿的,宋嘉让一早就跟着宋老太太过活。待宋嘉让年纪稍长,宋荣又将人挪到前院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