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手刚伸到一半,前面的安平忽然转过头来,一把就握住了他的手腕,笑道:“前面太挤,庆之对这里路不熟,我带着你,免得再丢了。”
“……”刘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一步步跟着她穿过人潮,眼前情景纷乱,心里却越来越清晰。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在徘徊犹豫的原因,也领悟了安平口中的“鸿沟”到底是什么。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抵对自己有些失望,回头看看,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刘庆之去哪儿了?为什么最近他的心里只剩下了对亲近安平之人的嫉妒,以及试图超越安平却又总受挫折的矛盾?
即使是刚才,安平揽着他时,牵他手时,他心中想着的也是顺序反了的问题。原来他们之间的鸿沟恰恰在于他还不够成熟。
他停下步子,相握的手扯紧,前面的人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安平转头看他。
“关于之前那个问题……”刘绪抿了抿唇,看着她的眼睛:“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哦?”安平笑了笑,四下看了看,拉着他穿过人群,走到一棵大树下站定:“说来听听。”
眼前几乎黑暗一片,刘绪放松了许多,低声道:“之前种种误解,皆因微臣不了解真正的殿下,当然,如今仍然不够了解。”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想请殿下给我些时间,微臣愿建功立业之后再堂堂正正站到殿下面前。”说着他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微臣对殿下确实是真心的!”
因为逆着光,安平的神色看不太分明,她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如果本宫说不会等你,你又作何选择?”
“微臣……已经做了决定。”
安平这才笑出声来,像是已经忍了很久,语气也一下子轻快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庆之啊……”
刘绪的骄傲和抱负,身上的一切,都是属于他这个人的印记,若因情字搅混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反而不再是他自己。而现在,他没有再执着地要超越她,也没有继续纠结于到底能不能容忍她的作为,终于找到了该走的路,也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情意。
周遭人流纷纷,刘绪第一次撇开羞涩,上前一步揽住了安平。
“就一会儿,殿下……”
虽然很不习惯被人这样拥抱,安平却终是没有避让。刘绪的唇在她耳垂上轻轻一触,又迅速退离:“这样便算是扯平了。”
安平笑了起来:“你的耳垂还清白,本宫可不是,说到底你还是亏了。”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急事需出门,后天回来更文,不能回来我就用存稿箱~小刘成熟鸟,可喜可贺!那啥,我不是故意虐小齐的,他之前风寒没好,雪上加霜了而已,望天……记得要粗水哦,飘~~~~~~
二九章
房间内,林逸跟焦清奕站在齐逊之的床头,窃窃私语。
“蜀王并不知晓自己的部下会来,而且领头者并非他的人。”
“这么说,岂不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
“那般冒失的对齐大公子动手,明摆着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在下若是没猜错,应该是想挑拨蜀王跟安平殿下的关系吧。”
“先生可知究竟是何人指使,为何他竟能说服蜀王益州的嫡系部队?”
“据说那人在益州散布谣言,称蜀王被安平殿下百般虐待,命不久矣。蜀王一向待兵亲厚,肯为他卖命的大有人在,一挑动自然会出事。关于那人是谁……蜀王自称不知,但在下认为,他大概是不便言明吧。”
“唉……”
两人沉默下来,忽听有人低声道:“你们要讨论,好歹也换个地方啊……”
林逸和焦清奕垂眼看去,齐逊之已经睁开了双眼,神情疲乏,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
“咳咳,子都兄见谅,我们一时没有注意。”焦清奕一边说一边朝外走:“你醒来就好了,我赶紧去跟齐大学士说一声。”
齐逊之抬眼看向林逸:“我睡了很久?”
“是啊,不仅睡得久,还说了很多话呢。”
“什么话?”
林逸在床边坐下,忽而捧着脸摆出陶醉的表情:“殿下,啊,心悦君兮君不知啊……为何您就这样弃子都而去了,哦,殿下……”
齐逊之抽了一下嘴角:“我会说这些?”
林逸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在当时焦公子来没到,否则可就天下皆知了啊!”
“……”齐逊之默默翻身朝里。
林逸凑过去看他的神色,忽而惊悚地嚷了起来:“天呐,齐大公子居然脸红了,焦公子呢?焦公子快来看啊,天下奇闻啊……”
齐逊之叹了口气,坐起身就要披衣下床。
“诶?你这是做什么?”
“被你捉弄的都快忘了正事了。”
齐逊之咳了几声,想要撑着身子去坐轮椅,却被林逸按住:“行了,不开玩笑了,你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好,我跟焦公子都会帮你处理好的。”
他笑着点了点头:“那好,烦请先生帮在下取文房四宝来吧。”
林逸越过屏风,走到书桌边取了笔墨,搁在用饭的小案上,端到床上:“你要这些做什么?”
“此事须尽早禀报殿下,免得她担心京中情形。”
齐逊之提笔蘸墨,稍作沉思,开始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信,然而身体尚未恢复,写的字也轻飘飘的。他写了几行,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将纸张揪成团丢掉,提笔重写。
这次停顿了许久,却只写了四个字:“诸事平安。”
落下自己的私印后,他盯着最后两个字看了一瞬,勾了勾唇角。林逸见状在一旁哆嗦了一下:“受不了,在下还是帮你去送信吧。”说着也不等他同意便端着小案走了出去。
在书桌边坐下,却见门口站着一道人影。
“周小姐?”他笑了笑,朝内做了个请的手势:“齐大公子刚醒,请进吧。”
“多谢林先生。”周涟湘朝他行了一礼,这才走了进门,越过屏风后却倒抽了口凉气,大概是被齐逊之的模样吓到了。
林逸看了看那封信,又朝屏风后的人影看了一眼,想了想,提起笔在下方添了一行小字,继而偷笑起来。
里间里的二人说了几句话,忽然传出周涟湘惊慌的呼声。他疑惑地绕过屏风,就见齐逊之又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大夫呢?大夫!”林逸抚额,齐大公子您别弄的跟回光返照一样成不成啊!
※阳光灿烂,洒满王宫。正宝殿外,号角声声,旌旗翻飞,织毯铺地。
安平身着白色礼服,领口和袖口则由绚丽的五色交织描绘,头戴金冠,彩带曳地,一步步走入大殿。
百官垂手正色,待她终于踏上玉阶,纷纷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刘绪站在使臣之列,望向那人,似乎只是个平常的仪式,她的神情竟然很放松,然而即使如此,又怎可忽视其周身气势。
他的身边有来自西域诸国的使臣,那些本要入梁都和谈的西戎使臣得知消息,也中途停留前来观礼,此时就在他身边站着,不过看他们望向安平的眼神,显然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刘绪冷咳了一声,几人才回过神来,继而纷纷对其报以讪笑。他皱了皱眉,素闻西戎狡诈多变,本就没有好感,自然也就不想搭理。
登基大典结束后,使臣们都有专门的官员接待,安平则招了内阁说要商议事情。
东德陛下从安平登基大典开始就没出现,此时竟也不在。几位大臣都有些奇怪,但也不便多问,只好在殿中下方的小案后坐了,恭恭敬敬地等着新女王发话。
安平坐在上方,过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召诸位前来,只为一事。原本孤不打算这么早就言明,但诸事缠身,应当不久就会启程返回梁都,所以也不可耽搁。”
东德卓依率先道:“我青海国女儿向来说话不会拐弯抹角,陛下直言便是。”
“那好,”安平点了点头,眼神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肃然道:“孤想与诸位签个契约。”
“契约?”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东德卓依不解地道:“有何内容?”
“内容很简单,待孤登基成为大梁皇帝,便将青海国撤国置藩,并入大梁。”
“……”
“……”
“……”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们肯定是听错了吧?哪有新王刚即位就要并入另一个国家的?
东德卓依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起身道:“陛下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安平看了她一眼:“孤是认真的。”
“……”东德卓依差点没气晕过去,好半晌才平复了情绪,嗓门却怎么也压低不了:“你这么做对得起列祖列宗么?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你竟然要拱手让人?!”
“拱手让人?”安平笑了起来,飒然起身:“孤不认为自己是外人。”
“……”
诸位大臣再次愕然,难道她一定能成为大梁皇帝?那群臭男人怎么会这么好心!
“总之此事万万不可!”东德卓依转身就要朝外走:“本王要好好问问你的母亲,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荒唐事!”
“母后并未答应,她与您一样,气愤难当,但孤执意如此。”
“为何?”东德卓依转头看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孙辈,表面看似无害,实际竟是咄咄逼人。
“答案显而易见,”安平缓缓步下台阶:“往大了说,天下分久必合,数百年前青梁本就是一国不是么?往小的说,有国家的隔阂,苦的是百姓,商旅往来,边界安全和关隘税银都是极重的负担,还有周边的国家……”
“够了!”东德卓依气得直喘粗气:“说白了无非是你的野心在作祟罢了!”
“是啊,孤从未否认过。”安平走到她面前:“姨祖母觉得有错?”
“……”东德卓依语塞。没错,当然没错,女子生来便是做大事的,有野心自然没错。
她后退了一步,冷笑起来:“本王差点忘了,你是东德丹珠,更是萧睿。大梁国的公主,自然是为大梁着想。”
“若是这么想就错了,对孤来说,父皇与母后一样,大梁与青海国自然也一样,二国合并只有益处,姨祖母难道不这么认为?”
“本王是青海国的人,只知道祖宗基业不可废!无论你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她甩袖就走,刚到门边,却又被安平的话惊得愣住。
“那么,只有兵戎相见了。”
她诧异地转头,这才想起之前驻扎在青海国边境的梁兵尚未退去,原来她一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东德卓依也不是善与之辈,经此一激,更是气愤:“难道陛下就不怕被我们挟持了么?”
“无故挟持新王,国民作何所想?何况‘里应外合’这样的词,想必姨祖母还是知道的。”
东德卓依觉得头有些晕,她帮着东德陛下辛苦治理的江山,竟然就要被她的女儿吞并进另一个国家。
“哼,你的心思都打到自己母亲身上来了,真是让本王失望至极!”
“若是孤想用阴招,就不会现在便挑明一切。”安平叹了口气,好言安慰她:“姨祖母放心,青海国即使不再为国,所有风俗习惯都会保留,治理权力也交由青海人自理,只要不牵扯到国家,大梁绝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