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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干斗说:“中午,午时三刻。”
    “我再问你,你当时在哪里?”
    “我在七一路大街上。”
    “不会吧?我听说你到老龙垛打五灵脂去了?”
    李干斗很费劲地想了想,才点头肯定说:“对对对,我是打五灵脂去了。我当时在老龙垛后崖的寒号鸟洞里。好像……好像那个洞和七一路通着……”
    陶局长说:“又瞎说了吧?五六十里远,咋能通着?”
    李干斗说:“就是通着,好像那个洞是七一路的后门似的。”
    “能领上我到那个洞里看看吗?”
    李干斗满口答应了。
    陶局长在那个洞里闻到了清冽而芳香的气味,脑袋有点晕眩。而李干斗走着走着身子就晃悠起来,腿一软就瘫倒了……
    陶局长离开怪屯的时候,到李干斗家里看了看。这是个因多次违犯计划生育而被罚得穷得不能再穷的家。陶局长说:“干斗啊,我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嫌弃不嫌弃呀?”
    李干斗搓着手说:“哎哟!陶局长,看你说的!不嫌弃,不嫌弃!”
    陶局长从兜里掏出500块钱,“啪”地拍在李干斗的锅台上,“好,一言为定,我下定钱了!”
    李干斗一愣,抓起钱就往陶局长兜里塞。陶局长又把脸黑起来了,说:“咋?你娃子!说话不算数?”
    李干斗“扑通”给陶局长跪下了,哭道:“陶局长!曹乡长和席队长要都像你,我咋舍得杀他们呐!”
    陶局长呵斥道:“以后少说这样的话!这个是你杀的,那个是你杀的,杀人犯是好当的吗?啊?”
    陶局长把李干斗杀人的嫌疑彻底排除了。他认为李干斗有杀人的动机,也有杀人的强烈冲动,但他没有杀人的条件,也没有作案的时间。至于变成李书记指示杀人云云,只不过是他在洞中昏迷后的幻觉而已。
    但为什么偏偏在李干斗指示杀人时,曹乡长和席队长就被人枪杀了呢?是巧合吗?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也是巧合吗?甚至有人背地里议论陶局长,说他是害怕李干斗也把他杀了,所以才对李干斗那么好,才放弃对李干斗的进一步侦讯。
    陶局长只是笑笑。
    但两案至今未破,成为水北地区近年来最为神异之事。
    2005年秋,水北地产大鳄李大馍,想投资家乡旅游事业,造福乡梓,计划修复月牙桥,炼真宫等景点,并开发老龙垛后崖那个已经传得人人皆知的、神秘的寒号鸟洞,与李干斗发生争执。李干斗想旧梦重演,把李大馍给杀了。他又一个人来到老龙垛后崖。但当他缒绳而下时,被寒号鸟割断了绳子,坠崖而死。
    附记
    友人讲,1960年时,其村有一傻儿,见母饿得可怜,即将生产队里喂的猪尾巴割掉,回家饲母。队长发现,报告支书,支书欲斗傻儿。傻儿讥刺道:“你还斗争我哩,你马上就要死了。”言未已,支书大叫一声,倒地而亡。傻儿到山坡林场里偷柴,准备烧猪尾巴吃,被林场场长发现,扭其膊,欲送公安局。傻儿又讥刺道:“你还抓我哩,你马上就要死了。”言未已,场长亦大叫一声,倒地而亡。
    二事传开,乡人都说傻儿是活判。地狱里有判官,专夺人命。活判者,阳间判官也。从此,干部们皆避之若虎。时粮奇缺,柴亦奇缺。傻儿再到地里偷庄稼或到林场偷柴时,村人皆随,莫有干预者,俨然一帅矣。
    未几,公安局将傻儿逮捕,判刑两年,至1962年食堂散罢放出。其母给公安局叩头不止,谢曰:“恩人呐!你们要不是把俺孩儿拉走,俺孩儿非饿死不中啊!”原来其村两年中,死人过半矣!
    其李干斗者,亦活判哉?
    第十五章   疯人冢
    宣统皇帝登基第三年(1911年)腊月初十,水北知府张家鹤接到水北知县的密报,说水北县城北45里怪屯村,有一个即将堙没的荒坟,最近像发面馒头一样,虚腾腾地长大了,已经长得一间房那么大,丈把高。张家鹤问,属实么?知县说属实。张家鹤又问,在村子什么方位?知县说在村子西北角,升龙崖上边。张家鹤一听“升龙崖”仨字,心头就“嗵”地响了一声,然后就慌出一头虚汗。
    原来,封建时代,帝王们是非常忌讳天出二日的。他们豢养了大批的星相师,又叫望气师,以观天象异兆。比如东南方向有一颗星星近来特别明亮啦,西北方向出了一道白气啦什么的,他们都疑心那里要出真龙天子。出了真龙天子,不是要造自己的反,争夺自己的江山吗?所以就赶快派大批的人去私访,一发现有这方面苗头的人或事,就一个字:杀!自古有多少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汉武帝征和二年,“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于是武帝命将长安城中共36所监狱,“系者无轻重皆杀之。”(见乾隆御批纲鉴七七二页)。除了望气师,帝王们还豢养了大批的堪舆师,即风水先生,到全国各地去堪舆,即察看风水,看有没有坟地占住了龙脉。如果占住了龙脉,他们就要生法破解。破解的方法有多种。一种是直接把坟墓扒开,尸骨挖出,放锅中蒸煮72个时辰,叫破穴蒸骨,以杀龙气;二是在龙脉的龙心处扎钢钉,将龙脉钉死;三是在龙脖子处挖一条深沟,将龙头斩断;四是在龙头上修一座庙,将龙脉镇住……如果占住龙脉的坟地已成气候,所有方法都无济于事,那就也是一个字:杀!而且是诛灭九族,龙子龙孙都杀尽,连精子卵子都不留,看你真龙天子还会出来跟我争江山么?
    当然,华夏舆图广大,星象师和堪舆师再多,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所以,各处的地方官员,暗地里也承担了这方面的责任,而且是一旦失察,就要掉脑袋的非常重大的责任。
    一座寻常荒坟,突然长大了,而且是在升龙崖上边——升龙崖,升龙崖啊!有什么可说的呢?肯定是地气动了,龙脉发了,真龙天子要出世了,南方革命党闹得天摇地动,异兆昭昭啊!难道就兆应在水北县么?
    第二天,张家鹤化装成一个年底讨账的先生,来到怪屯私访。这样的事,弄不确实,是不敢上报朝廷的。
    张家鹤这身行头是借县衙钱粮师爷的:一顶黑缎子瓜皮帽壳,一挂粉蓝棉布袍子,腰里勒一根黑布战带,袍子的右下摆提上来掖在战带里;双脸直贡呢黑布棉靴,白棉布袜子;黑市布裤子,裤腿打折用白裹缠缠住;肩上搭一副四角缀有红穗子的褡裢,褡裢里装着算盘和几本账簿……这行头本来就是一个账房先生的,所以张知府的化妆无可挑剔。当然是不能坐轿啰,也不能骑马,只能骑一头粉鼻子小毛驴,一颠一颠,颠得屁股沟子疼。
    中午的时候,才颠到安铺镇。
    那时的安铺镇,虽然不大,但却相当繁华,北山的木柴,黑炭,皮毛,药材,都在这里集散,走汉水,南下湖广。因此,大都市盛行的茶肆青楼,也有几家。尤其是唱君子戏(大调曲)的特别多,徐行百步,必有叮碂的筝声和优雅的歌唱,把安铺镇唱得古韵悠长。
    这里离怪屯还有十几里地,张家鹤决定就此打尖。他走进一个梆饺店。刚坐下,就隔窗看见街对面摆一个卦摊,一个道袍道帽猢狲脸鲶鱼胡子者,靠墙坐着,身后是一幅白布黑字的招子,上写:活神仙李端山在此。面前的地上摊着一块黄布,黄布中间画一幅阴阳鱼,阴阳鱼两边是一副对联,云:阴阳难比诸葛,八卦不如文王;横批是:惭愧惭愧。张家鹤觉得这家伙有点意思,明明是云天雾地的吹牛皮,却还要假惺惺地惭愧。扭捏得像新媳妇放屁一样。他一个莞尔,就注意着他。
    虽是街的对过,但也就七尺街面,一言一行都很真切的。正是腊月天气,北风凛然,行人匆匆,卦摊无人光顾。这神仙双手抱着膀子,冻得索索发抖,清鼻涕直往面前的八卦图上滴。张家鹤正可怜他,却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卦摊不远处,望着卦摊犹豫。李端山望着女人招招手,说:“夫人想算卦吧?”那女人笑一笑说:“想算卦,可是没钱。”李端山说:“算吧,算了就有钱了。”女人就走了过来,蹲到卦摊前,笑不唧唧地说:“真的呀?那要没钱呢?”李端山说:“没钱就是我卦不灵了,你走人,我收摊儿。”
    女人就给他报八字。刚报了一句,李端山就止住她,说:“不用报,不用报。我给你观相吧。家有二男一女?”
    女人点头:“嗯。”
    “男为己出,女是收养。”
    女人就五体投地了,连说:“哎哟!先生真是神仙!女儿是俺嫂嫂的,嫂嫂没了,就跟了我了。”
    李端山说:“这一卦送给你的,不收钱。算下一卦吧。你今儿来,是想问丈夫归期。”
    女人点头道:“是哩是哩!”
    “夫君是在东南方向做生意。”
    “是哩是哩!在武昌开丝行。”
    李端山捻一下鲶鱼胡子,叹了一口气:“千年一劫,天倾东南啊!”
    女人看神仙叹气,知道不妙,心里就慌了,说:“我也听说南方乱了。娃他爹往年都是10月底回家,可是现在都腊月半了,还不到家,也没个音信……”说着,眼泪就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唏嘘之声不可抑止。
    李端山劝道:“夫人,别哭了!你看,夫君不是回来了么?”
    女人抬起泪眼四处观看,只见一个身着长衫、头戴礼帽、手提皮箱的人正匆匆由她身边走过。李端山大声叫道:“那位发了财的先生!夫人在此泪洒相思壁,缘何作陌路而去?莫非学陈世美富贵忘妻不成?”
    那男人就“刷”地转过身,一看是自己女人在满脸泪花地算卦呢,知道是牵挂自己,在求问归期,竟不顾古镇羞臊,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女人。女人又哭又打的,不知是恨他还是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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