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的生活,父皇没享受过的。的确,身为帝王,看似很威风很尊贵,能号令天下,能呼风唤雨,然而,只有当事人才体会到,那强势威严底下是何等的沉重、艰辛和孤独。生在帝王之家,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其实,当时听父皇那番话,自己甚觉纳闷。但后来诏书一出,是自己继承皇位,于是对父皇临终前那番话便也没有多加纠结,认为那是父皇神志不清之下说出的梦想。
直至三年前的选秀,不想老妖婆奸计得逞,自己找借口取消了谢心怡的资格,事后老妖婆突然跟自己说,其实继承皇位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弟兰陵王!
自己当年半信半疑,却也更加勤于朝政。一来,要保住皇家社稷,发扬父皇建立的“大家园”。二来,为了巩固自己的形象和地位。心想到时即便那件事是真的,自己的贡献有目共睹,大家未必会因为一纸虚无缥缈的诏书而对自己做出抵制和反抗。毕竟,天下太平是每个人的愿望,百姓不会管你谁当皇帝,而是在乎,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不好,安不安宁!
只是,每次看着这两幅诏书,自己便陷入困惑与不解当中,一直都猜不透,父皇因何这样做。
父皇生前曾经多次说渴望过常人的平静生活,渴望有个真心爱他的女人,有一对聪明乖巧的儿女,简简单单,便是最美好的幸福。
难道,父皇想让自己过平凡人的生活?
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自己退去这皇帝的光环,那些女人还会为自己疯狂着迷吗?还会不会有一个人,不离不弃,陪自己走到人生的尽头?
诏书已经放下,古煊来到窗边伫立,一手轻轻按着左肩的伤口,俊容遍布思云,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更是无人能懂的复杂神色……
011 朕要她!
蓝子轩离开古煊的寝宫后,一路行走一路沉思,经过御花园时,猛然被一抹熟悉的人影勾住了注意力。
今天的她,身着一袭洁白裙衫,洁若冰雪,不过俏脸布满倦容,沉沉的脚步也显示了她的乏累,看来,她刚从外归来!
稍微一顿后,他疾步上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冷君柔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愕然。是他,上次在御花园碰到古煊的时候,他就在古煊身边。
“是你昨天救了皇上?”蓝子轩问得直截了当,星眸牢牢盯住她,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似乎不想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冷君柔沉吟一会,点头,“皇上……回来了?”
“嗯。”蓝子轩也轻轻一应。
心头紧憋的那口气,不自觉地松开,冷君柔于是对他行行礼,重新迈步。
眼看她走开有几丈之远,蓝子轩赶忙把她喊住,同时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道,“我叫蓝子轩,是御前侍郎,请问姑娘芳姓大名?”
冷君柔已经再次止步,先是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他一下,对着他那沐浴春风般的面容,她缓缓答出,“冷君柔。”
“那请问冷姑娘是何许人氏?”蓝子轩接着问。
冷君柔还是先沉吟,再应答,“没有祖宗,没有亲人。”
没有祖宗?没有亲人?难道……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她的回答不仅让人出乎意料,还让人大为惊叹。若非为了正事,蓝子轩根本无法做到镇定,“那……德妃娘娘呢?你和她何时相识?因何为她办事?”
这次,冷君柔不再直接回应,神态恢复了冷然,“侍郎大人这是在对奴婢调查吗?”
见她像个刺猬一般,蓝子轩沮丧懊恼的同时,心头悄然泛起一丝怜爱,某个词,由他嘴里脱口而出,“朋友!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朋友……朋友是什么?活了19个年头,除了母亲,她不曾与任何人打过交道,谢心怡只是一个意外。如今,这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男人说想跟她做朋友。这是真的吗?她应该相信他吗?
冷君柔忽转惘然的样子,让蓝子轩感觉有样东西轻轻扯着自己的心窝,怜惜之情不觉加甚。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瞬时间,他很想去了解她,不仅是为了皇上,也为了自己。
“我还有事忙,先走了。”冷君柔从呆愣中出来,拱手一鞠。
“那……我下次可以去找冷姑娘吗?”蓝子轩下意识地发出请求。
冷君柔水眸顿时再度泛起了迷惘之色,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蓝子轩,直到一声沙沙作响传到耳畔。是旁边的矮树丛,在微风的吹袭下不停摇摆,发出沙沙响声。
没有给出回应,她对他投与一个饱含深意的注视,随即扭头,彻彻底底地离去。
蓝子轩一动不动地,炙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待她从他视线完全消失许久,他才缓缓回神,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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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君柔彻夜不归,谢心怡自是焦急不已,见其总算出现,这才放下心来。
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冷君柔嗓音低低,将昨天的情况告诉出来。
谢心怡听罢,表情立即换上惊愕,说话结结巴巴起来,“君柔,你……你说真的?你昨晚……当真救了皇上?”
冷君柔重重地点头,“皇上当时还问我要什么奖赏,我跟他说,希望他对小姐好一些。”
谢心怡霎时又是一阵颤动,问得迫不及待,“那皇上怎么回答?”
皇上怎么回答?冷君柔怔了怔,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某个片段,心头猛觉一股烦乱,接到谢心怡疑问困惑的眼神,她便极力甩开这不知名的思绪,安慰和鼓舞出来,“皇上虽然没有正面答允我,但我想,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冷落小姐你了!”
谢心怡听罢,内心一喜,自己果真没带错人进宫,她不禁再次庆幸自己的聪明!按住心底的得意和高兴,她对冷君柔露出了关切和体恤,“对了,你先去梳洗吃饭,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冷君柔颌首,退下。
偌大的殿堂里,只剩谢心怡一人。她缓缓走到放熏香的炉子前,拿起小木棒,悠悠然地挑着炉子里面的玫瑰精,秀丽的容颜尽显思云,明亮锐利的眸瞳中,光芒烁烁……
是夜,安宁静谧,一弯新月高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清澈如水的光辉普照着大地,晚风乍起,吹动树梢,轻拂草儿,清凉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花香味,同时蔓延到了养心殿——古煊的寝宫。
谢心怡一袭浅紫色的丝质薄纱,从轿子里面出来,踏着淡淡的月色,莲步生辉,婀娜多姿地踏进殿内,“臣妾叩见皇上!”
古煊眸中快速闪过一丝愕然,继而很快恢复了沉寂,淡淡地叫她平身。
谢心怡站直身子,从篮子里面取出一只瓷盅,巧笑倩兮,温柔的嗓音充满关切,“君柔已跟臣妾说了昨天的事,臣妾专程熬了补汤给皇上,请皇上趁热食用!”
深幽的眸子,再起波澜,古煊不着痕迹地对她凝视一下,佯装漫不经心地问,“德妃和那丫头认识很久了?她似乎对你很忠心。”
谢心怡愣了愣,如实应答,“臣妾是去年五月认识君柔。君柔生性虽然有点冷淡,可对臣妾,算是尽忠尽心。”
去年五月,那就是相识一年喽。与那丫头说的一样!她们是预先套好了说辞呢?又或者,事实真相就是如此?眯起星眸,古煊发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指示,“德妃,朕想跟你要个人。”
谢心怡微愕,便也毕恭毕敬地道,“皇上请说。”
“朕要那个丫头!”古煊语气果断坚决,不容抗拒。
012 给皇帝当侍女
见德妃久久不回应,只是一个劲地震愣着,古煊不由拔高嗓音,唤了一下。
终于,谢心怡回神,低垂下头,嗫嚅道,“皇上,其实……其实君柔她……”
“朕想讨她来当侍女!”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古煊解释,中断她的猜疑。
顿时,谢心怡陷入另一番惊讶,头已经抬起,“皇上想要宫女,内侍部定会好好安排。而且,实不相瞒,君柔只是臣妾的侍从,她并没有服侍过臣妾,臣妾唯恐她笨手笨脚,给皇上带来麻烦,惹怒龙颜。”
“这个德妃也大可放心,朕要她来,也非要她服侍,而是……”古煊稍顿,“反正朕自有打算!”
不是服侍?那是什么?谢心怡心里头,仍旧忧虑重重。
“那丫头是德妃带进宫的人,德妃一时之间会有不舍,朕明白!这样吧,朕给你考虑一下,过两天给朕答复!”古煊说得体贴谅解,可谁不知道,只要他想做的事,势在必行,根本无人敢阻挠!
接下来,他不再给谢心怡任何机会,随意找个借口便将她打发走。
本来,谢心怡今晚一番精心策划,目的是想得到古煊的临幸,不料突然出现这样一件事,于是也就无心遐顾了。
她离开养心殿后,一路上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回到自己的寝宫大院时,下意识地朝那凤凰树底一看,果然见到一抹纤细的人影辉映在浅浅的月色当中。
脸容瑟一瑟,她走近过去。
冷君柔是习武之人,觉察到身后脚步声,于是回头,见是谢心怡,眼中不觉闪过一丝愕然。谢心怡跟她讲过,今晚去找皇帝,她还以为谢心怡会在皇帝那儿过夜,起码,不该这么快就回来。
谢心怡的眼神变得与平时有点不一样,她借着淡淡的月色,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冷君柔。
“小姐回来了?”冷君柔先开腔,打破沉默。
谢心怡沉吟一下,开门见山地告知某件事,“君柔,皇上今晚跟我提了个要求,他希望……你过去他殿里当……侍女!”说完后,静静观察着冷君柔的反应。
给皇帝当侍女?冷君柔身体明显一个抖动,好一会,才道,“皇上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没有,他只说自有打算!不过,他表明并非要你服侍!”谢心怡稍作停顿,试探着,“君柔,你愿意吗?”
自己是否愿意?当然不愿意!然而,轮得到自己做主吗?那是皇帝,他提出的要求,别人只有听从的份!所以,她反问谢心怡,“那小姐呢?小姐有没有愿意?”
看着谢心怡茫然的样子,冷君柔恢复了淡定,“君柔说过,跟随小姐进宫会保护小姐,帮助小姐实现心愿,假如给皇上当宫女会对小姐有帮助,那么,我答应!”
帮助!冷君柔无心的一句话,却给谢心怡脑海一激灵!眼波悄然涌动,谢心怡沉思一会,忽然拉起冷君柔的手,“皇上说会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所以这事,我会再考虑一下!”
考虑?皇帝提出的要求,是容许考虑的吗?谁不知道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无条件顺从!冷君柔回她一个淡笑,转开话题,“时候不早了,小姐快回屋休息吧。”
“那你呢?”
“我想继续留一会!小姐,你进去吧,还有,不用担心我,晚些我会去睡的!”
“那好!对了,别想太多知道吗,这事,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谢心怡又是一番叮嘱才走开。
冷君柔重新转过身,仰望墙外的半轮明月,脑海下意识地去追寻古煊的样子,可惜,她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反而,蓝子轩那张斯文俊雅的面容在她记忆里很是清晰。
蓝子轩,名字和他的人一样,似乎会把人孤独的心给暖和起来。他说他是御前侍郎,那么,他应该经常跟皇帝在一起吧,自己要是真的到皇帝的寝宫当宫女,会不会常见到他?还有,他真的会跟自己做朋友吗?
突然间,沉寂的心池里似乎荡起了某种异样的涟漪,冷君柔就那样出神地伫立月下,时而看着头顶依然火红的凤凰树,时而看着夜空里的皎洁明月,许久后才回屋里去……
慈曦宫。
庄严肃静的佛堂里面,烟雾缭绕,一个身穿石青锻大袖长服的人影跪坐在蒲团上,白皙的面容沉稳淡雅,云缎长裙无声逶迤于地,平铺在两侧和身后,她,正是曦太后。距离她两丈之外,站着一个宫装女子,是谢心怡。
每逢初一十五,太后都会来佛堂念经拜佛,今天也不例外,此刻正双目微闭,双手合十。
一直以来,她在佛堂念经期间,从不允许有人打扰,谢心怡是破例的,她还准许谢心怡在她念经期间,对她禀告某件事。
随着谢心怡禀告完毕,庄严的殿宇内逐渐恢复肃静沉寂,好一会,曦太后睁开眼,从蒲团上起身。
谢心怡赶忙走近,体贴地扶住她,一起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又是沉吟片刻后,曦太后的视线完完全全地落在谢心怡的脸上,平静地问,“那怡儿打算怎样?你来这之前,应该已有决定了吧?”
“皇上提到,怡儿只有顺从的份。”谢心怡怅然应答。
“真的这么简单?”太后眉头挑起,语音还是缓和的。
谢心怡神色一窘迫,随即讷讷地道,“姨娘不愧姨娘,怡儿什么事也逃不过姨娘的法眼。”继而,样子又转为悲愁,“皇上冷落怡儿,后宫无人不晓,怡儿自是不甘,时刻祈祷能够获得圣恩。如今皇上突然提此要求,怡儿想必这是老天爷的补偿,有自己的人在皇上身边,可以清楚皇上一些事,对怡儿自有帮助。”
“万一那丫头有异心呢?或者说,假如皇上对那丫头有私心呢?”太后毫不客气地泼冷水。她有此顾虑并无道理,毕竟,冷君柔长得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最主要的是,古煊从未有过这种反常的举动。
而谢心怡,无半点忧虑,眼中杀机乍起,“怡儿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试探君柔的真心,倘若她真的犯贱,怡儿便提前斩草除根,杜绝后患!”
她话音刚落,太后突然轻笑出声,犀利的黑眸露出赞许,“怡儿,你知道吗,你跟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谢心怡怔了怔,随即也扬扬嘴唇,讷讷地道,“多谢姨娘的厚爱与赏识!”
“放心吧,哀家既然选了你,定会竭尽全能,把你弄上最高的地位!”
“谢谢姨娘!”谢心怡顿时又是一阵感激。
不久,她们一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