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影子已经彻底消失,冷君柔终收回了目光,由慧如搀扶着,与蓝子轩一起进城。
古煊心中依然很不爽,但还是拥住她,坐上马车,随队伍直奔郭将军的部下廖智坤的府邸。
不久,共他军力准时抵达,古扬和易寒大概也收到禀报,刻不容缓地派了兵马过去,幸好,郭将军和廖智坤的兵力骁勇众多,一个时辰就将他们打败,他们唯有带着残军先退回京城。
古煊和众人彻夜继续商议接下来的战略与安排,冷君柔虽然不用参与,却也还是没睡。
她伫立窗边,呆看着外面昏暗的夜色,不断静思,其中想得最多的是冷逸天的舍身相救,还有腹中的胎儿。
一直以来,自己没有刻意打听冷逸天的情况,只知道,他不但升了官,还晋身为人父,和冷若兰生了一双儿女。
当然,身为冷睿渊的得意门生,又是冷家堡的女婿,肯定少不了帮冷睿渊做一此伤天害理之事,所以,今天看到他守城门,自己下意识地紧张,发觉他认出自己,还一度认为他会对自己动手。
结果证明,是自己误会了他,尽管他做过很多错事,但对自己,依然有着保护之心。
经过今天这件事,自己很希望他能顺势投奔古煊,与大家并肩作战,不过自己又很清楚,那是不可能,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牵挂。
逸天,但愿以后我们不再有兵戎相见的时候,不用经历彼此伤害。其实,假如真的面临敌我,你还是会像今天这样,在紧要关头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我们的,是不是?
谢谢,谢谢你,希望这场战能尽快过去,希望我们每一个人,希望你,都能在这场战役中活命。
冷君柔眼中已经泪花闪闪,想了冷逸天,思绪又转到胎儿上,抬手轻抚着腹部。
记得以前怀尧儿的时候,自己很少吐,想不到这胎才一个多月就犯孕吐,且还是狂吐不止。
是环境不同了吗?毕竟,以前怀尧儿的时候,人在皇宫,养尊处优,如今乱世之下,身心奔波、疲惫。宝宝,你来的当真不是时候,你选在这个时候来,你和娘亲都辛苦。
之前,在皇宫诸事不便,如今来到盐城,慧如随时可到城内的药铺买避孕药,可不知因何缘故,自己竟然不再动起打胎这个念头。是因为今天在打斗过程中看到太多的性命伤亡了呢?又或者,别的原因?
“郡主,已经三更了,您快上床休息吧。”静谧的夜里,响起了慧如的声音。
身为冷君柔的侍女,慧如也是睡不安稳,她在冷君柔身边停下,看着冷君柔,再三劝道,“皇上他们议事,还不知道到何时呢,您还是先睡吧。”
慧如以为自巳不睡,是在等古煊?是吗?自己是这样的吗?冷君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再说,您怀孕了,更不宜晚睡。”慧如叨叨不停,发觉冷君柔身体僵了一下,接着问出,“郡主,你……还想把胎儿打掉吗?”
“你觉得呢?这种情况下,还适合留着他?你知道,因为他,我们差点没命。”冷君柔终于出声,语气漫不经心,看不出任何情绪。
慧如微怔,继续辩解,“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已经安全抵达盐城,胎儿暂时也不成问题了。而且,慧如觉得,郡主假如还是坚持滑胎的话,应该跟皇上说一声。”
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死与共,特别是那次古煊不顾尊严,不顾面子地跟冷君柔道歉之后,慧如认为冷君柔已经原谅了古煊,认为那个因恨滑胎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冷君柔恢复沉默,突然迈动脚步,走向床榻。
慧如也跟过去,紧紧盯着她,心思混乱,不知所措。正好,古煊回来了,慧如于是退下。
古煊到床前,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冷君柔,稍后,漫不经心地道,“这么晚了咋还不睡?我说过,接下来的战事交给我们处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他的思想里,依然觉得行军打战是男人的事,照他这么说,自己接下来岂不是再也发挥不了用处,俨然一个废物?
古煊靠近,拥住她,“打战在即,我们会抓紧筹备和安排,我见你的时间会很少,我叫慧如陪你到城内四处逛逛,盐城好看好玩的地方还是有很多,你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嗯?”
正如他那天所言,他终究做不到与她冷战,做不到与她不瞅不理,这会,语气和神色都柔缓了许多。
冷君柔下意识地挣扎一下,见他不放,便自顾上床,而他,也跟着上去,突然道歉出来,“柔儿,对不起,今天又惹你生气。”
背对着他的冷君柔,俏脸一怔,看来,他道歉道上瘾了,只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他道歉越多,代表他犯错越多,哪些保证,根本没用!
“对了,你身体怎样了,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怎么又吐了呢。”古煊拥住她,使她的后脑勺贴到自己的胸前,稍微伸长脖子,便可见到她美丽恬淡的侧脸。
冷君柔浑身僵住,特别是听到他说要去找大夫看看时,迅速回头,拒绝,“不,不用了。”
可她不知,她的紧张更引起他的生疑,他语气变得更坚定,“我明天命人去找大夫,务必给你看一次,经常性呕吐,一定是身体有毛病,绝非只因吃错食物的原因。”
“不准去,我说没事就没事,我是大夫,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没病,一点病都没有,不用你来多事!”冷君柔心急,不由大吼。
古煊目瞪口呆,愈加狐疑。
“你若硬要多管闲事,以后不准出现在我面前,我说到做到,这次就算你再多保证再多道歉都没用!”冷君柔索性发出威胁。
果然,古煊心中困惑尽管持续着,但还是赶忙答应,语无伦次,“好,我不多管闲事,不传大夫,你没病,你一点病都没有,有病的是我,我得了紧张病,紧张你,太紧张你,得了惧内病,惧怕你,太惧怕你,还得了……”
冷君柔没好气地给他一记白眼,重新转回身去,不想听他胡言乱语。
古煊继续喃喃自语,停下后,又搂住她。
冷君柔便也懒得挣扎,不一会,听到他发出鼻鼾声,她缓缓回头,看到了他酣然大睡的俊颜。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鼻鼾声有点儿粗重,看来,他真的很累。
从前天晚上开始,他一直在与郭将军等人商讨策划,两天两夜没睡,她还以为他是铁人呢,实际上,他也只是个凡人,是个普通的男人。
以往,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信、霸道,狂狷,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意气风发,现如今,他已变得隐忍、内敛、挫败,还有,对她低声下气。
慧如经常替他求情,说他知错能改,能放下身段自责忏悔,自己为何还是无法原谅他,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其实,自己对他的恨,早不知不觉中变弱、消失,然而,那不代表自己原谅了他,再说,就算可以原谅他,也不代表自己能给他机会,自己和他之间,横着太多的阻隔,横着太多的生命,即便这些都不是他有意造成,但都因他而起,注定自己和他再也不能一起,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既然,自己无法原谅他,无法与他破镜重圆,那就留着宝宝,这样,自己多一个亲人,尽管……尽管尧儿已经出意外,至少自己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骨肉,而尧儿假知有幸还在人间的话,那他会多一个弟弟,童年不太孤单,长大了,也彼此有个照应。
冷君柔终于明白,自己想打胎的念头何解会减弱,原来,自己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
剪水秋眸继续深深凝望着他,冷君柔手放到平坦的腹部,又一次轻轻抚摸,心中渐渐生成一个信念: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接下来的环境有多恶劣和严峻,自己务必保护好腹中的胎儿,一定,一定要!
想罢,冷君柔开始闭上眼,一会后也沉沉睡去。
她浑然不知,睡着的他仍旧不忘把她搂入怀中,而她,也情不自禁地窝在他的胸前,一起熟睡到天亮……
接下来的情况,如古煊所策划,男人们在紧张忙碌着战事,冷君柔却并没到处闲逛观光,因为夏明杰派来的兵马也已抵达,盐城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各种物资的需求也随着增大。
冷君柔思及自己无法参与战役策略,便决定从事为大家提供和管理物资,古煊不想她累着,一开始并不同意,可见她态度坚定,加上蓝子轩和李浩等人的劝解,只好答允了。
紧张忙碌的日子,让冷君柔暂且抛开一些思绪和烦闷,全心全意投入在自己的任务中,当然她也不忘量力而为,将胎儿放在首位。
慧如见她总算打消滑胎的念兴,欣喜激动不已,不过也遵守承诺,先不把这个天大喜讯告诉众人,她想,等这大战胜利后来个双喜临门,那对古煊来说绝对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她可以想象,当古煊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兴奋和高亢。
朝廷发动了几次战役,但每一次都战败,盐城的军队不觉更加士气高涨,古煊于是决定三日后举兵攻城,来个最后决斗。
可惜,这个计划尚不及进行,忽然发生了一件极其严重之事,一场瘟疫,来得突然,来得快速,蔓延整个盐城,全城即刻陷入恐慌和混乱当中。
据调查,这场瘟疫是由水源引起,盐城南面的人饮用了有毒的河水,导致发病,病毒慢慢扩散,蔓延,短短两天便有三成人口被传染,包括百姓和士兵,其中一成还由于医治不及而身亡。
突如其来的瘟疫,让大家猝手不及,幸亏大家同心齐力,经过大夫和军医的彻夜研究,总算查出瘟疫的病原,还找到预防药。
古煊立马命人将所有的病患者集中在一块医治,同时命人把预防药一一派给尚未染病的人服用,冷君柔想到自巳懂医术,便打算和其他大夫前往隔离区帮忙,但被古煊阻止,所以,她再一次和古煊吵了起来。
古煊这次态度坚硬,没有半点妥协之意,这关系到她的性命安危,虽说药能防治,然那也非绝对,故他宁愿她气恼他,痛恨他甚至再也不会原谅他,也不能让她出啥意外。
一开始,在大家的劝解安抚下,冷君柔只好打消念头,直至后来,朝廷趁机再次发兵。
大家本就怀疑这场瘟疫是朝廷的诡计和阴谋,如今更加肯定,怒火中烧,纷纷大呼要杀死朝廷那些走狗,要推翻古扬这个狗皇帝。
不过,战争始终是战争,不管军队多勇士气多高,都避免不了有人伤亡,在隔离区救治工作的军医,暂时被调回军队,隔离区那边的医疗人员顿时便少了许多,有些病患者原本情况开始好转的,又因医治突然中断而情况恶化,结果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面对种种艰难和险阻,冷君柔无法再镇定,趁古煊带兵抗战,她与慧如匆忙赶往隔离区。
医护人员见冷君柔亲自加入治疗,积极性大大提高,另外,在冷君柔的带动和安排下,痊愈者也纷纷加入帮忙,连同附近一些老百姓也义无反顾。
经过大家两天两夜的齐心拼搏,隔离区的情况再度稳定下来,大家无不松了一口气,冷君柔更是累得浑身无力。
她曾暗下过决心要照顾好宝宝,不料情况紧急起来便什么都忘了,不但两天两夜没睡,连膳食也是有一顿没一顿。
“郡主,你快休息一下吧。”慧如停止活儿后,首先提醒和催促冷君柔,这几天随冷君柔一起忙碌,她也疲惫不堪,顶着两只熊猫眼。
其他大夫也纷纷附和,且做出保证,冷君柔再呆留一阵,终于离开隔离区。
冷君柔回到住处后,并没见到古煊等人,据说战役还在进行,她便沐浴一下,吃点粥,然后上床休息,再醒来时,忽觉自己发热发冷,四肢无力,喉咙干涩,呼吸极其困难。
见她显示的症状与隔离区的患者一样,慧如大惊失色,胆战心寒,正好,古煊归来。
这次和朝廷的军队奋血浴战了三天三夜,结果再一次取胜,朝廷兵力深深受到摧毁,对古煊的下一步攻城起了极大的作用。
他本是兴高采烈地凯旋归来,迫不及待想跟冷君柔分享这个好消息,然而看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脸上的笑容也即时凝固。
医术最高明的李军医赶忙给冷君柔诊查,期间面色异常凝重,确定冷君柔染了瘟疫。
古煊听罢,几乎心胆俱裂,听慧如说明缘由经过后,更是暴跳如雷和抓狂崩溃,因为她,那些患者得以痊愈,然而,他不接受他们的性命是用她的健康换取而来!
“皇上,臣还有一事请示。”李军医猛地又道。
古煊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地斥了一句,“有话快说!”
“臣刚才替娘娘把脉时,发现娘娘已怀孕两个月,不知皇上和娘娘事先是否知晓此事?其实,娘娘服下预防药,照理说应该不会染上疫症,臣认为,娘娘可能是有孕在身,防疫抵抗能力相对较低,导致病毒有机可趁,”李军医的语速比先前快了许多,却也字正腔圆,说话苍劲有力,足以让大家都听清楚。
冷君柔心头即刻一颤。其实,服用预防药之前,自己就曾考虑过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于是检查一下药粉,发觉里面药性温和,并无伤及胎儿的成分,才放心服用,在隔离区营救病者的过程中,自己更是面蒙纱巾,异常小心和谨慎,谁知结果还是逃不过病魔的侵袭。
听到这个突如且来的消息,古煊则浑身僵硬,整个人仿佛被定了格。她……她怀孕了,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然而,结果却是这样!
距离最后一次与她行房已有一个多月,那么,她早就发觉有孕的吧?对了,呕吐!她两次呕吐,应该是害喜症状,不让自己请大夫,正是不想自己知道。
该死,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大的事,竟然蒙着自己!自己要是预先知道,即便是用铁链绑住也不准她出去,不准她靠近那些病患的!
气归气,古煊还是先即刻着手治疗的事,吩咐所有军医都来为冷君柔治病,还威胁说假如冷君柔有个三长两短,他会要他们陪葬,如此霸道狂妄,压根忘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是个落难皇帝。
幸好这些军医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二话不说地奉旨行事,军医们出去忙了,古煊转为责备慧如,也忘了人家慧如是夏宇杰的人。
不过,当他注意力最后回到冷君柔的身上时,阴郁暴戾之情突然全然消失,温柔地给冷君柔鼓励和安慰,“柔儿,你别怕,你和皇儿都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对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冷君柔错愕,不希望自己的病传染给他,叫他离开。
古煊不肯,说他已服过药,不会有事,还说就算真的会被传染也无所谓,他正好可以陪她一起抵抗病魔。
冷君柔不再对他这种类似小孩子赌气的话感到可笑,反而因他认真严肃、深情款款的样子感到澎湃起伏,思绪混乱。
她静静地,聆听他的温言蜜语和真情诉说,当他又鼓励她坚持和勇敢时,她也不由自主地摩挲腹部,默默叫宝宝和自己一起加油,还跟宝宝发誓自己会保护他,绝不让他出意外?
可惜,接下来的情况并不如人愿,顾及到腹中的胎儿,很多药都不敢用,导致冷君柔的病情毫无好转,军医于是建议舍弃胎儿,保住大人。
古煊想到宝宝是自己和冷君柔之间的牵连,想到将来可能要靠宝宝哄她回心转意,便犹豫不决,不是很愿意。
冷君柔更一口反对,说无论如何也不会用宝宝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活命。
慧如则心急知焚,不停地跟她解释这个二选一是必须的,并没存在什么用娃儿换她的命,可惜冷君柔不听,坚持与宝宝共存!
慧如无奈,不禁后悔当时不该阻止冷君柔滑胎,假如这个宝宝注定无缘,倒不如一开始就弄掉,如今这种局面,可能也就不会发生。
就这样,时间继续往下拖,城里的大夫们也开始加入医治,可惜没人能够妙手回春,祸不单行的是,冷君柔身上突然出现其他并发症,整体情况越来越糟糕。
古煊不得不忍痛割舍胎儿,且用尽办法劝解冷君柔,冷君柔固执如牛,不管多少人劝说哀求,她都不听。
其实她很清楚,目前情况下,自己确实应该“二选一”,然而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宝宝,她便柔肠寸断。本来,一开始她还担心自己染病,宝宝会不会受殃及而流产,神奇的是,宝宝一直安好地依附在自己体内,这更令她不舍,更令她相信自己和宝宝都能度过这个难关。
古煊急如火焚,却又不知所措,后来听有一民间大夫说在盐城某山峰顶千年积雪,生长能治百病的雪莲花,说不定能治好冷君柔的病,他便冒着被敌军突袭的危险,由几名士兵带路,亲自与李浩悄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