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轻裾看着自己这位舅舅,难怪能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这般行事谁不赞声好,可见情商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男宾与女眷是分开用宴的,待贺珩随着田晋珂离开后,曲轻裾对距自己五步远的田坤笑了笑,才转身上了早备好的轿子。
看着轿子被大力嬷嬷抬起走远,田坤面上露出笑意,瞧着自己这个妹子似乎过得还不错,他们一家人也算放下了些心。把手背在身后,他慢慢往里走,随即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些,只是这皇家人心思多变,也不知端王待妹子是否能一如现在的好。
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的那些心思,更何况端王那种见惯美色的男人呢?
轿子抬进二门后便停下了,曲轻裾下了轿,就见到罗氏带着一个年轻姑娘站在不远处,她疾走几步到了罗氏面前,福身道:“见过舅母。”
罗氏带着身后的姑娘忙回了一个礼后,才伸手拉住她的手道:“瞧着瘦了些,快快随我一道进去,这刚开春的倒春寒厉害着呢。”
天下的长辈都一样,见到久不相见的晚辈,总要觉得对方瘦了。曲轻裾闻言笑着亲热的挽住罗氏的手:“哪里就瘦了,整个王府都由我管着,下面的人可不敢慢待我。”
罗氏把她当半个女儿疼,见她亲近自自己,心里自然高兴,拍着她的手慈爱道:“你管那么大个王府,岂有不累的,吃得再好那也是没有用的。”说完,就开始问她府里人是不是好管,又问她吃住上有没有不顺心的,这样子与敬贵妃问贺珩的模样也差不了多少了。
曲轻裾一一回答后,见罗氏身后跟着的姑娘始终静静的,便问道:“舅母,这般标志的姑娘是哪家的,瞧着让人忍不住喜欢。”
罗氏脚下一停,看了眼曲轻裾说的姑娘,见她脸已经通红,才道:“说来她与你同年,只比你小上月余,你叫她声妹妹倒也合适。这是我娘家的大侄女文瑶,日后你们相处的时日多,所以就让你们见见。”
文瑶,罗文瑶?曲轻裾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就是指婚给贺明的那位罗家嫡孙女了?她见罗文瑶此时已经红霞满天,也不把话说破,只是笑着道:“这个妹妹我喜欢。”
罗氏听她说得不像话,笑叹道:“一些日子不见,越发的促狭了。”说完,拉了罗文瑶过来,让两人一左一右走在自己身边,“不过,你喜欢这个妹妹,我也便放心了。”
曲轻裾明白罗氏的意思,好好的一个姑娘被指给不得宠的皇子,不是哪家都愿意的。皇室水浑,夫君不得宠,妯娌又各个不简单,若无人照应着,不定得吃多少亏。
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笑意,“舅母只管放心,我定会把文瑶妹妹当亲妹妹疼的。”皇家四个儿媳妇,偏偏有三个互相挤兑,她与罗文瑶亲近,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罗家的人会真的走这一步,可见是真心疼爱这个姑娘。
罗文瑶静静的听着姑母与端王妃的谈话,她往日听过不少端王妃未出阁前被继母慢待的事,今日一见真人,却觉得这是个极耀眼的女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让她莫名有种向往与亲近之意。
人极易被与自己不同的人所吸引,罗文瑶性子文静淡雅,未来夫君与端王又无冲突,见到曲轻裾待她友好后,自然容易生出亲近之意,所以待进了屋子后,两人已经开始说上话了。
已经坐在屋里的罗老太太见到这个情景,露出一个放心的笑意,看了这端王妃还是随田家的性子多些。
在场女眷都是与田罗两家比较亲近的,与曲轻裾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太过拘谨,只是在听闻端王随曲轻裾一块来时,感慨了几句。
有人察觉到端王妃与罗家姑娘一起进来,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说破,只说些京中的趣事打发时间。
“听说五庄观来了一位高人,解签非常灵验,待花朝后,我带家里的人去求一求。”
“五庄观不就在京郊么,你什么时候去,咱们一道去求个签。”
曲轻裾听着这段交谈,搁下手里的茶盏,大隆朝佛道皆盛行,朝廷并未扶持哪一种,倒是百姓各有信仰。
罗氏见曲轻裾似乎对五庄观感兴趣,便道:“那五庄观是京中最大的道观,就在京郊的白云山上,她们说得厉害真人想必是玄灵真人,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求一求。”
曲轻裾笑了笑:“倒是不必,人的命运如何,老天早已经注定,算来算去反倒折了福气。”她虽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却相信福气会越算越薄这种说法,所以对求签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
没有想到曲轻裾会这么说,罗氏诧异的愣了愣,才点头道:“这话也有理。”
罗文瑶在旁边听得心头一跳,看着曲轻裾的眼神带了丝敬意,有这般豁达的心胸,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做到?这时她才觉得自己日日担忧出嫁以后有多么自寻烦恼,早已经注定的事情多思无异,不如想着怎么过好日子,这才是最大的福气。
想到这,罗文瑶看曲轻裾的眼神带了一丝感激,脸上也多了几丝笑意。
宴席过后,众人听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告辞,曲轻裾在人走得差不多后,才起身携着罗氏的手道:“舅母,我也该回府了。”
罗氏有些不舍,却不得不道:“在府里顾着自己的身子,府里的人多,你要多注意些。”这是在提醒那些侧室了,但是以罗氏的身份,却不好多说。
曲轻裾点了点头,才弯腰进了轿子,看了罗氏一眼后,才让人放下帘子。
看着轿子消失在二门外,罗文瑶低声叹道:“端王妃实是个妙人。”
罗氏看了侄女一眼,想起曾经在昌德公府受尽欺负的外甥女,叹了一口气,希望端王能一直待她这般好。
“你要记得,女人要过好日子,首先要对自己好一点,连自个儿都委屈自己,别人就更要委屈你了。”罗氏语重心长的开口,“诚王虽不受皇上宠爱,但我曾见过他,是个宽和的性子,你不用太过忧心。”
“姑母……”罗文瑶脸顿时红了起来,羞涩中却含了几丝期待。
祥清候府门口,贺珩看到曲轻裾从轿子里走出来,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让陪站一旁的田坤忍不住跟着望了过去。
他看着端王走向表妹,或许是因为两人容貌太好,或许是两人笑得醉人,这个画面显得十分美丽,可是却美丽得不够真实。
田坤眨了眨眼,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36·争锋
正月初八,朝廷开朝,京城中来来往往的车马轿子总算少了些,街道两旁小摊贩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过这刚开朝,朝堂上就闹出一件大事来,因为有官员参瑞王在江南放高利贷、参与盐政并开赌坊的事情,这事一出,顿时引得轩然大波。就在这事闹得越来越大的第三天,这个官员竟然怒斥瑞王做贼心虚,甚至威胁他的家人,说完后,竟是当着满朝上下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金色盘龙承重柱上。
这一下子简直是水滚进了油锅里,炸得整个京城都翻了天,皇上生生被气晕在大殿上。一时间,京城里人人自危,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端王府中,曲轻裾翻着近来越来越多的拜帖,皱眉道:“以后若是有人再来拜访,就说我病了,王爷事务繁忙,并不在府中,无法接待来客。”这会儿贺麒与贺渊正在斗法,端王府用不着去凑这个热闹。
京城里够聪明的官员应该已经发现,撞死的官员与宁王有干系,宁王与瑞王两边的人这会儿正掐得厉害,其他人这会儿是乐得看热闹,何必去趟这滩浑水?
木槿点头表示记下了,见王妃面色伺深沉,便道:“上午昌德公府的人来过,说是老太太想念您了。”
曲轻裾闻言讽刺的笑道:“当年我在昌德公府也不见老太太想我,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她看不得昌德公府那种做派,“他们如今朝上没人,无非是想打着老太太的旗号来探听消息,告诉传话的人,就说我往年受了寒,如今一冷便受不得病了。”
反正昌德公府名声已经够差,她也就不介意多添点坏名声,反正梁氏虐待嫡妻遗女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样好,免得这些人不要脸的缠上来,”旁边的银柳给角落里的铜狮炭盆中添上一些银丝无烟碳,有些义愤填膺,“奴婢就怕给了他们几分颜面,日后就跟着往上粘。”
曲轻裾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笑了笑,“你想太多了,昌德公府虽然不要脸,但还不至于上赶着来。”以昌德公的性子,怎么舍得委屈梁氏,至于梁氏更不可能想见到自己,唯一真正想和端王府弄好关系的可能是曲老太太了,可惜她如今年纪大了,昌德公府早已经不是她的天下。
木槿看了银柳一眼,不让她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银柳近来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便是王妃为人宽厚,她也不该仗着王妃看重,而忘了自己的本分。
在木槿的瞪视下,银柳知道自己失了规矩,忙闭了嘴,再不敢胡言乱语。
看见两人间的动静,曲轻裾笑了笑却没有说话,银柳性子确实急了些,由木槿管教一下,也免得以后在这性子上吃亏。
瑞王府中,贺渊阴沉着脸砸碎一个茶杯:“贺麒这次可真是玩了一个好手段!”想到那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官员,贺渊便觉得愤怒倒极点,他何时需要去威胁这么一个小官员?!如今事情已经闹得无法开交,父皇为了平息天下悠悠众口,竟是免了他上朝资格,甚至连王府也不让出了。
他一直与老大不对盘,但因为父皇的偏爱,朝堂上的争斗甚少吃过亏,没有料到这次会栽这么大个跟头。
“王爷,此事只怕有些棘手,依在下所想,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江南的事抹干净,”一个门客劝慰道,“这事被宁王闹得这般大,皇上定会派人去江南查证,只要这些事没有证据,那么就算再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心里其实清楚,这事不管王爷能不能摘清,于名声上总是有碍。
世人往往相信坏事,不去相信好事,就算到时候证明事情与王爷无关,在其他人眼中也不过是皇上想维护王爷,才故意赦免王爷无罪罢了。更何况,王爷本就做下了这些事。
“再死几个人不是大事?”贺渊冷笑着看了眼这个门客,转而看向另外一个门客,“高铎,你说这次父皇会派谁去江南查案?”
被成为高铎的门客并没有因为贺渊点名而急急开口,他沉吟半晌后,才道:“王爷,您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这对于您来说,比什么都有利。如今宁王动作越来越大,已经引起皇上的忌惮,在下若是没有料错的话,皇上会派诚王与一位皇上偏爱的官员去江南。”
“老四?”贺渊挑了挑眉,“老四向来胆小没主见,不需要太过担心,唯一担心的便是陪行的官员。”
“如今朝堂上最受皇上信任的官员有四,一是祥清候田晋珂忍大理寺少卿,但是此人是端王妃舅舅,皇上不会派他去;二是兵部尚书罗长青,但是此人是诚王殿下未来岳父,皇上更不可能派他;三是已经担任本次科举主考的洪元阁大学士陆景宏;所以排除这三人,只剩下右丞魏炆广最有可能随行,而魏炆广此人手段圆能耐虽不多,但十分识时务,做事向来受皇上喜爱。”高铎作了一个揖,意味深长道,“王爷,在下这一切推测,全部皆建立在皇上对您的偏爱上面。”
贺渊听完这话,坐回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面上的焦急渐渐平静下来:“高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了,你们都退下吧。”
听到王爷对自己称呼的变化,高铎神色平静的与其他门客退了出去,待出了正院,他才捋着自己不算多的胡须,笑眯眯的盯着其他门客嫉妒的视线出了王府。
天启宫的正殿中,贺珩等三兄弟站在下方,左右还站着几个官员,或许是因为龙座上的庆德帝脸色太过难看,他们的脸色都一个比一个沉重。
朝堂上关于彻查瑞王的折子已经不下百份,庆德帝就算有心也压不下来,他略显老态的脸这会儿显得更加沧桑,看着下面的儿子与臣子们也有些无奈:“瑞王之事,朕心中仍有疑虑,待查清事实后再作定夺。”
尽管众人皆知此乃事实,但这会儿不得不大呼皇上英明,然后开始为派谁去江南而争嘴。
“好了,你们说的事情朕心里有数,明日朝堂上朕自会下旨意,都退下吧。”庆德帝心里或许也是明白这事是真的的,只是舍不得治罪于最偏爱的儿子,便心烦意乱的把人赶了出去。
贺麒面色有些不好看的出了正殿,看也不看贺珩与贺明二人,拂袖便走了,可见其心里有多恼火。
贺明眨巴着眼看了看匆匆离开的大哥,又转头看身边的二哥,似乎在等他的意思。
“天不早了,咱们哥俩也回府吧,”贺珩笑得十分随性,“四弟与二哥一道走?”
“二哥先请,”贺明闻言,礼貌的请贺珩先行。
“咱们兄弟何必讲究这些,”贺珩拍了拍他的肩,率先踏出步子,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尽量与贺明比肩前行。
二人走到宫门口,就遇到下了马车的贺渊,贺渊身上穿着一件宝蓝缎袍,看起来比往日沉静了两分,似乎瞧着连脸也白了不少。
三人见面相互见礼后,贺渊看着两人道:“二哥与四弟这是准备出宫?”
贺珩心里虽清楚贺明此时应该待在府中,而不是出现在宫门口,面上却一派自然道:“正是如此。”
“那弟弟就先告辞了,”贺渊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二哥与四弟慢走。”
“三哥请,”因为平日贺渊不大搭理自己,突然听到贺渊提到他,贺明面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笑着回了一个礼,“弟弟就不叨扰三哥了。”
贺渊点了点头,才带着一个太监大步往天启宫方向行去,那宝蓝色的背影显得有些焦急。
看着这一幕,贺珩看向贺明时,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待二人分开上马车时,贺珩拍了拍他的肩:“四弟,保重。”
贺明笑着作揖道:“二哥,慢走。”
看着印着端王府字样的马车出了宫门,贺明才上了自家马车,等车帘放下后,他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眼中多了几分无奈与苦涩。
一下马车,贺珩刚踏进府门,抬头便看到飞翔在空中的纸鸢,他眯眼看了下,皱眉看向跟在身后的明和:“查清是谁在放,日后府里不许人放这等东西。”前朝就有人用放纸鸢往外面传递消息,如今京城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他端王府可不想出个探子。
“是,”明和对身后的几个太监一个招手,几个太监忙快速退了下去,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放纸鸢的人。
正院中,曲轻裾含笑看着那飞扬的美人纸鸢,转头对木槿道:“瞧瞧,这不是有人用上这手段了?”
木槿亦笑得温和:“王妃料事如神。”
只是不知是谁这么不长脑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出此等蠢事?
☆、37·可疑
曲轻裾见那纸鸢飘了一会儿,就没了影儿,有些可惜道,“唉,这天还没有回暖,就有闲情逸致放风筝,可真是一个雅人。”
“什么雅人,”贺珩大步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这一句,似笑非笑道,“轻裾若是喜欢,带天暖后我带你去别庄去玩,想放什么都行。”
“跑着累,”曲轻裾有些嫌弃,“王爷若是真的心疼我,不如多给我找几个厨子进府,让我尝尽天下美食。”
“那也好,等段日子我带你去别庄尝尝地道的农家菜,”贺珩拉着她进门,解下披风随手递给一个丫头,“那些东西虽不似府中精致,但是别有一番风味。”
“嗯,前些日子别庄送来的腊肉很是不错,”曲轻裾给他倒了一杯茶,等贺珩接过后,才在他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让人多弄了些进府。”
“这些腌熏之物味道虽好,但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你还是要忌口,”贺珩喝了一口茶,听到曲轻裾这话,便放下茶盏道,“可别由着你性子来。”
曲轻裾闻言笑了笑,转身修剪起一盆矮松来:“王爷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看来饮食方面,古人很早就开始精通了。只是贺珩这话,不知是不是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