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淡雅,唇齿留香,”贺珩放下茶杯,笑着道,“三弟的日子好生悠哉,二哥我可寻不了这般好东西。”
“近来不用上朝,自然在这些东西上多费了些心思,”贺渊似笑非笑道,“二哥事务繁忙,哪里有心思放在这些俗物上。”
见对方提到朝堂之时,贺珩偏头看了眼窗外,回头看着贺渊道,“三弟说笑了,父皇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待四弟查明真相后,三弟只怕也要忙于朝堂之事了。”
“希望四弟能早些回京,洗刷弟弟我的冤屈,”贺渊状似无奈的叹息一身,转而对旁边沉默的曲约素道,“听闻三小姐琴艺非常,不知小王可有荣幸一品?”
曲约素面纱下的脸色一僵,微微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语带笑意道:“拙曲一首,还望诸位不要笑话。”说完,便起身走到琴前坐下,一拨琴弦便发出叮咚声。
贺珩面上的笑意不变,心头对昌德公府上的人更加看不上,如今轻裾是端王妃,曲约素作为她的妹妹,竟是甘为瑞王献曲,一个公爷府上的嫡女,竟是要上赶着去做妾侍,真不知丢的是轻裾颜面,还是昌德公府的门面。
曲约素的琴艺确实很不错,曲轻裾侧耳聆听,心里对贺渊的狂妄有了更深的认识,他能当着自己这个二嫂的面,让曲约素为他弹琴,就说明他没有把贺珩与他这个二嫂看在眼里。
狂妄的人往往死得早,曲轻裾冷笑,就这手段还想做皇帝,真是做梦。还有这昌德公府,真是有够不要脸面,幸而全京城上下都知道自己这个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亲近,不然他们丢得起人,她也丢不起。
曲约素弹奏的是《潇湘水云》,是首很出名的曲子,有人认为这是首怀古伤今的曲子,但是亦有人觉得这只是一首描绘山水的曲子,不管如何,此曲对琴艺要求十分严格,若是有半点不妥,便不能弹出其中的内涵。
对于古琴曲轻裾不是行家,但是曾经作为舞者的她,对曲子是有些敏感的,至少她能听出,曲约素弹奏此曲时,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三小姐的琴艺果真非凡,”贺渊听了一会儿,便继续喝茶,突然道,“想必二嫂琴艺定也不凡。”
这话便逾越了,曲轻裾不怒反笑,她放下茶杯的动作比之前重了些,她冷冷道:“三叔果真很有闲情逸致,不然怎么会关心这等些微小事。”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甚至没有给贺渊留半分颜面,坐在她旁边的贺珩没有出声,显然不觉得曲轻裾这话有什么不好。
贺渊面上露出一丝愕然的情绪,其实当话出口他便已经察觉不妥,只是他向来嚣张惯了,没有料到这位二嫂会说得这般不客气。
心头压下一口气,他看了眼贺珩,见对方神色不太好,只好举起茶杯,“是弟弟逾越了,请二嫂见谅。”
曲轻裾懒散的端了端茶杯,“三叔客气。”不过,这茶倒是没有喝下去。
贺珩脸上露出一丝笑,抬起茶杯对贺渊道:“三弟,这茶不是酒,可别酒不醉人人自醉。”他贺珩的女人,就该有这般气性。若是这种事也要忍着,要他做丈夫的情何以堪?
贺渊勉强挤出一个笑,喝了一口,却觉得嘴里的茶涩口难耐,心头火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第 41 章
一首《潇湘水云》结束,曲约素收回手,优雅的起身对着三人徐徐一拜,便回到了座位上。
曲轻裾看到她的指尖有些发红,眉梢微微一动,扭开头看着面前的糕点,伸手捻了一块吃了起来。
贺珩看着那盘咸酥糕越变越少,开口道:“小心口干。”夜里吃这种糕点,不怕变成胖子?
端起茶喝了一口,曲轻裾不再吃糕点,而是有些感慨的指着窗外盛放的焰火道,“去年的焰火想必也如今日这般漂亮,可惜妾在府中,只能看到焰火燃放时的光亮,看不到焰火有多漂亮。”
听到这话,曲约素心头一跳,去年的上元节,她与弟弟是出府赏过花灯的,大姐与二姐被留在了府里,往日她觉得虽有些愧疚,但是没有大姐的确能玩得自在些。如今听到大姐提及此事,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日后每年的焰火你想必会看腻烦,”贺珩偏头看向窗外,焰火印红他的眼瞳,让他有些眼花,“以往的事,不必放在心上。”说完,移开视线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
一旁的贺渊自从被曲轻裾噎过后,便没有怎么开口说话,显然心里还有些火气隐忍不发。只是对于贺珩来说,贺渊这点火气算不得什么,明日朝堂之上的事情只怕会让他火气更大。
“嗯,”曲轻裾也不再看窗外,风起吹动她的面纱,露出了白皙的脖颈,随即又被面纱遮住了,她摩挲着杯沿,对安静的曲约素道,“三妹的琴艺越来越好了。”
“大姐谬赞,”曲约素勉强笑开,明知对方话里话外并不怎么看得上自己,她却不得不保持恭谨的样子,“不过是平日弹得多罢了。”
曲轻裾点了点头,“你素来都比我这个姐姐强上很多。”
“大姐天姿国色,妹妹岂能与之相比。”曲约素起身福了福,不敢接下这话,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对味。
天姿国色?曲轻裾觉得自己是在说自己空有美貌,却胸无点墨,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别人夸她美,值得她高兴,至于又有没有头脑,她自己清楚就够了,别人怎么说,又能代表什么?
世上何人不被说,不遭人妒为庸才,她向来不怕别人恶意的诋毁。
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放下手里的茶盏,突然道:“河畔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贺渊往外看去,果见河畔的人少了很多,他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让船靠岸吧。”他也不耐看老二与他女人腻歪。
烟火再美,也有停下燃放的时候,河畔上的行人渐渐变少,热闹渐渐变成了萧索。
画舫渐渐靠岸,曲轻裾看着仍旧挂在河畔却无人欣赏的各色花灯,想起自己那个让下人拿着的玉兔灯。
“那盏灯谁看着呢?”曲轻裾由贺珩扶着下楼,开口问起灯的行踪。
“放心,钱常信让人好生提着呢,”贺珩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见曲轻裾舍不得那制作粗陋的玉兔灯,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府里也挂了不少花灯,待回府我让人选几盏漂亮的挂正院里。”
曲轻裾点了点头,与贺珩相携着下了甲板,看了眼四周,发现天已经下起薄雾,也多了几丝寒意。
候在旁边的钱常信奉上两人的披风,先伺候着王爷披上后,正准备伺候曲轻裾,却被贺珩挥退,亲自动起手来。
柔软的蜀锦披风上绣着淡淡的花纹,在月色下有种朦胧的美感,曲轻裾见贺珩给自己披上了披风,便低头要去系带子,却又被贺珩抢了先。
贺珩的手指修剪得很干净,骨节有些明显,给人一种非常有力非常可靠的感觉,曲轻裾笑了笑,抬起下巴任由贺珩给自己系好披风。
曲约素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没有谁殷勤的伺候她,甚至每一谁把她看在眼里,她看着前面端王俯首为姐姐系披风的画面,突然觉得难堪又讽刺。如今大姐是高高在上,无数人捧着伺候着的端王妃,而她自己却要用尽心思去讨好瑞王,就算讨好成功也不过是一个侧室。
“既然时辰不早,二哥与二嫂还是早些回歇息,”贺渊见贺珩动作停了下来,才开口道,“我也该回府了。”
两府上的马车早停在一旁,等着接主子回府,贺渊说完这话,便向自己府上的马车走去。
跟在他后面的曲约素犹豫了一下,向贺珩与曲轻裾福了福后,还是跟着贺渊的步伐上了瑞王府的马车。
曲轻裾看着瑞王府的马车离开,面上的笑意多了丝嘲讽,“瑞王爷可真是性情中人。”
贺珩闻言笑道,“他从小就这种性子,就因为这,不知与大哥闹了多少事,只是父皇偏爱他,让他这些年越来越……有个性了。”
能让贺珩说出偏宠这个词语,可见庆德帝此人心眼有多偏,而贺渊做事有多得罪人。按理说,这般受帝王宠爱的皇子,定有不少人拥戴,以图捞个从龙之功,可是这瑞王偏偏就没有多少人跟他是一派,可见其人嚣张得让朝臣都觉得他有一天会玩脱。
不过,没准庆德帝就喜欢他这任性的毛病,至少对他比较放心?
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偏,曲轻裾呼了一口气,“也不知三妹怎么会跟着瑞王,这事是越来越乱了。”她不好谈论几位皇子的事情,只好把话题扯到昌德公府上。
“他们做什么也与你无干,不必为了这些人伤神,”贺珩心里明白贺渊的打算,对贺渊这种小家子气看不上,他纳一个昌德公府上的女人,还真以为能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因此迁怒轻裾?
贺珩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迁怒,贺渊这种以己度人的想法,还真不适合他。
回到王府时,夜已经深了,早有下人把花灯挂在了正院中,曲轻裾与贺珩洗洗便睡了,不过心情倒是很不错,没有受贺渊半点影响。
倒是贺渊回到府里后,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甚至连秦白露的求见也没有搭理,只是吩咐下人把曲约素送回了昌德公府。
秦白露听到王爷与昌德公府的三小姐赏花灯时,气得差点砸东西,只是最后仍旧压下了心头的怒意,昌德公府不是出了一位王妃,怎么会想着送另外一个嫡女来做侧室?
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意,秦白露恨恨的想,不管如何,若是这个女人真的进府,她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上元节的第二日一大早,朝堂上便爆出一件大事,派往江南的钦差还未到江南,便受到刺客袭击,诚王被人刺伤了胳膊,高烧不退,右丞魏炆广更是伤得严重,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一时满朝哗然,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刺杀钦差,难不成有人想杀人灭口?
☆、第 42 章
刺杀钦差可是一件大事,庆德帝性子虽软和,但是遇到这样的事,还是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重重抽了,当下大怒让人测查。
贺珩站在贺麒身边,听着贺麒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仿佛真的在为父皇分忧般,他眉梢动了动,沉默的低下头。
“既然如此,此事交给宁王与刑部测查,”庆德帝余怒未消,语气也有些生硬,“此等歹人,太过猖狂!”
“儿臣领命。”贺麒单膝跪下接了圣旨,低垂着的脑袋掩饰了眼中的得意。
下了朝后,贺麒没有与往常一样同其他人说话,反而是匆匆的走了,贺珩看着贺麒匆匆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端王殿下可曾听说螳螂与蝉的故事,”兵部尚书罗长青走到贺珩身边,对他拱了拱手,他笑呵呵的看着宁王的背影,“这个故事虽俗了些,总还是有些意思。”
贺珩对他微微颔首,笑道:“罗大人高见。”
“什么高见不高见,不过是说两句废话罢了,”罗长青捋着胡须,脸上继续是笑呵呵的表情,“也不知诚王殿下伤势如何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真是万分担心。”
“罗大人请不必担忧,本王四弟只是伤了手臂,报信的人说,伤势已经控制下来了,”贺珩把手背在身后,领先罗长青半步,“父皇已经派了太医院的院正与院判快马赶去了。”
“如此甚好,我们这些为人臣者,也免了担忧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罗长青笑呵呵的拱手道,“端王殿下,微臣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罗大人慢走,”贺珩淡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看着罗长青不紧不慢的走远,贺珩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去,罗长青这只老狐狸是在担心他的孙婿呢,说了这么半天,不过是想确认贺明的消息而已。
想到老大与老三背后玩的那些把戏,贺珩勾了勾嘴角,这人表现得再忠心,可是某些时候还是会为了自己考虑,比如现在的罗家。
若是贺明真的出了事,罗家的姑娘做了寡妇,只怕罗家人不会就此罢休。听罗长青这只老狐狸方才的话,想必已经猜出真正动手的人是谁,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告诉他,他并不关心,至少有一点他是肯定的,那就是罗家人对老大与老三有了恶感。
端王府里,曲轻裾看着挂在院子里的一些花灯,让下面的人把花灯都收了起来,花灯虽好看,不过每晚都要人点亮,还要人守着以免出现走水事故,这也太折腾人了,她虽爱享受生活,但也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折腾人。更何况,美好的东西就是需要在特定的时候去看,才能更加的美好。
“王妃,奴婢听闻瑞王府上今日有些闹腾,瑞王妃气得坐着马车回了娘家,”金盏走到曲轻裾身后,压低声音道,“外面还有些人在传昌德公府想把三小姐送到瑞王府去。”她有些不能理解,三小姐一个才貌双全的嫡小姐,怎么会想着去做一个侧室?
曲轻裾伸手去拿花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有些意兴阑珊的收回手,扶着她的手往院子外走,“梁氏当年不也是用尽心思进了昌德公府的大门,我那好父亲可是连百日都没用过,便急得把她迎进了昌德公府。世间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别人选的路,我们无法去置喙,只要与我们没有关系就好。”
金盏听出这话里的冷淡,她也明白昌德公府对王妃不好,她与银柳、玉簪三人是祥清候府安插到公爷府,以便能近身伺候王妃的,而木槿姐是夫人还在时领养回府的,王妃出生后便跟在王妃身边了,尽管这些年来她们尽力护着王妃,也还是让王妃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王妃待公爷府上的人淡漠,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可是奴婢担心他们这样做,影响王妃您的声誉,”金盏想起公爷府上那些人做过的事,面露嫌恶皱眉道,“真是让人气不过。”
“气什么?”曲轻裾笑开,“整个京城谁还不知道我这个端王妃与昌德公府不好,与继母更是交恶。更何况在京城这个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由舅母教养着长大,曲约素行为如何,只能与梁氏有关,还牵扯不到我身上来。”
金盏顿时醒悟过来,自从王妃痊愈后,便与昌德公府疏远,与祥清候府亲近,以往的事早传遍了京城。她有些庆幸道:“真是谢天谢地,可不能让这些人影响了王妃。”若是王爷因为这些事误会了王妃,那可就是祸事了。
曲轻裾只是笑了笑,世上哪有这么多幸运与巧合,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想到那一家子人,她笑意有些冷,而世间也没有那么多的以德报怨。
走出正院,便是一条青石小道,两边种植的绿竹隐在假山后,倒有几分清净的意思。穿过一道月亮门,正对着便是王府的大花园,右边的青石小道尽头有一条小溪,小溪上有个拱桥,曲轻裾没事喜欢到桥上喂喂鱼,这可比坐在九曲回廊上看荷花池里的金鱼有意思。
随意扔了一把鱼食下去,看着不时有几只金鱼小心又快速的把鱼食吞进嘴里,她指着一只不起眼的黑背鱼道,“这鱼虽没有锦鲤漂亮,可是这么静静游在石头旁边,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金盏仔细看了看,有些不确定道:“这好像也是一只锦鲤,就是太不显眼了些。”
挑了挑眉,又撒了一把鱼食下去,她看到那黑色的锦鲤就像是一道闪电般,在水面一窜含住鱼食便游开了,当真是快狠准的标准示范。
曲轻裾有些无趣的把所有鱼食倒了进去,百无聊奈道:“明日去长公主府上的有哪些人?”
“这些奴婢不清楚,但是听说长公主邀请了不少人,”金盏想了想,“奴婢听闻京城中很多未出阁的小姐也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请柬。”
曲轻裾点了点头,明白了长公主的用意,与其为一个男人伤心,不如找些人来陪自己找乐子?
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昌德公府的也收到了?”曲轻裾突然想到,若是明天曲约素与秦白露都到了,也不知以秦白露的性子,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金盏点了点头,“昌德公府上也得了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