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溪慢吞吞的站起身,看着手里的荷包,面色木然的朝主院方向走。不管怎么样,主子好歹伺候过王爷一段时日,难道连人死了都不能好好下葬吗?
贺渊怀中揽着美人,由着她伺候自己饮酒,喝得高兴时,便让另一个美人弹琴助兴,一时间喝得醉醺醺的,连人都看不清楚。
“王爷,曲侧妃没了。”何福儿在他身边道,“侧妃身边伺候的瑶溪求见。”
“曲侧妃是谁?”贺渊在怀中美人脸上偷了一个香,见美人笑出声后才皱着眉道,“没了就没了,告诉本王做什么?”
“王爷,曲侧妃是皇后娘娘的异母妹妹,”何福儿见王爷已经醉了,只好边倒茶边补充道,“外面不少人都瞧着呢。”不管内里如何,面上总要做得好看些。
“皇后的妹妹,”贺渊推开怀里的美人,揉着额头让自己清醒了些,接过何福儿递来的茶灌了一口,“既然如此,让下面的人别怠慢,按着规矩葬了吧。”
既不能怠慢又要按规矩,这恐怕让人有些为难,何福儿心头虽然这般想,面上却是半点不露,想好由谁办这事后,便道,“王爷能怜惜她,是她的福气,小人这便让人去办。”
贺渊嗤笑道:“若她不是皇后的妹妹,本王何必费这个心思。”
何福儿当下改口道:“能有皇后娘娘做曲侧妃的姐姐,也是她的福气呢。”
“行了,”贺渊打了个哈欠,“照你这么说,皇后有了她这样的姐妹岂不是没福气了?”
何福儿干笑一声,知道王爷喝醉了,哪里还敢多言。
“退下吧,”贺渊再度把身边的美人搂进怀中,“别扰了本王兴致。”
端王府女人不少,死一个侧室算是什么,可是这个侧室乃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那就不得不让人报到皇宫里去,所以最后这个消息先是报到殿中省,再由殿中省的人汇报给皇后。毕竟按情理,这事应该直接让人报到皇后那里,可是按规矩,曲约素只是个侧室,这种晦气的小事根本就不该传到皇后娘娘那里,最后何福儿思前想后,只好找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方法。
曲轻裾原本听到殿中省的少监求见自己还有些奇怪,她如今不管后宫事务,殿中省的少监跑她这里来做什么?
但是看完殿中省少监呈上来的报丧信后,她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捏着这封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印象中,曲约素是个有才气有相貌的女子,原本可以嫁个好人家,可是偏偏抱着满腔青云志,选了一条错误的路,最后毁了一生的幸福。
若是当初她没有去瑞王府做妾,而是嫁个其他世家公子,哪里会误了自己的性命。
软弱害了自己性命,一如原来的曲轻裾。贪婪亦能毁了一个女人,亦如如今的曲约素。前者可怜,后者可悲。
“皇后娘娘,”殿中省少监见皇后面色不好,一时间心里也变得七上八下,不知道皇后是何种心思。
“退下吧,”曲轻裾放下手里的信,摆了摆手,“黄杨,你带人去瑞王府,替本宫给曲侧妃上柱香,添些纸钱香烛。”
为妾者可悲,可是身为正妻的女人,又能有多幸福呢?
在这种一妻多妾的时代,女人注定是历史的牺牲者。
☆、第 100 章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命奴婢们给您送过来的。”
曲轻裾往这些宫女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上望去,发现是一些适合孕妇穿戴的衣服鞋袜,当下便笑道:“难为皇上为我这般费心了。”虽然她身边的宫女们已经给她做了不少的衣物,但是贺珩这份心她却记下了。
木槿把这些宫女们送出了殿门,待回来后便发现这些东西都已经收起来了,她以为是前些日子曲三小姐的事情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便上前道:“娘娘,奴婢听太医说,胎儿满了三四个月后,就能有微弱的胎动了,您最近有感觉吗?”
“是吗,本宫还以为是肚子不舒服,”曲轻裾最近对腹中胎儿很感兴趣,她摸着下巴道,“难怪我总觉得最近几天肚子老有莫名其妙的动静,还以为是肠胃不适呢。”
“若是肠胃不适,杜院首定早发现了,”木槿把屋子里的窗户打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奴婢瞧外面的天色挺好,娘娘不如到外面走走。”
旁边一直不出声的陆嬷嬷望了眼窗外,随即点头道:“木槿姑娘说得有道理,如今殿下在娘娘您的肚子里已经过了三个月,适当的走走对您与殿下都有好处。”
陆嬷嬷是贺珩钦赐的孕嬷嬷,她极了解女人怀孕这一套,对于曲轻裾来说,那就是怀孕百科全书,从言行到饮食再到思想,谈起来那是头头是道。
“既然陆嬷嬷这么说,那便出去走走,”曲轻裾摸摸脸,扶着金盏的手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木槿给曲轻裾加了一件狐毛披风,才由着曲轻裾出门。
冬初的天气并不是很冷,曲轻裾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晒着没多少温度的太阳,打了个哈欠道:“听说皇上昨天发落了一个宫女,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木槿与金盏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木槿开口道:“奴婢也不是十分的清楚,只是听说皇上发现那个宫女穿衣打扮越了规矩,引得皇上大怒,才被皇上发作了。”这事她们怕影响皇后娘娘的心情,便没有告诉娘娘,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曲轻裾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懒洋洋的道:“本宫有了身孕,后宫不知道多少人心思浮动,如今就连宫女都想有别样心思了。”
“娘娘,她们有心思又能如何,左右皇上不稀罕她们呢,您现在只管好好的养胎,何必为这些人费神?”木槿劝道,“再说了,娘娘您是皇后,谁能越过您去?”
“我自然不会为了这些人费神,”曲轻裾勾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前方某个角落,“可是就怕这些人来碍本宫的眼。”
木槿与金盏不约而同的随着曲轻裾视线望去,当下两人的面色一沉,原来竟是韩良娣与皇上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瞧韩良娣脸上的笑意,仿佛捡了稀世珍宝似的。
见到这个场景,两人有些担忧的看向皇后娘娘,却发现皇后娘娘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神却有些冷。木槿忍不住道,“娘娘,没准是皇上偶遇韩良娣而已。”
曲轻裾嗤笑一声,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也没有那么多为女人守身如玉的皇帝。前朝有个惠明帝,就被世人歌颂了几百年,可见痴情的帝王有多难得,几百年难得一遇。
韩良娣也没有想到会在御花园中巧遇皇上,她羞涩的看着身姿挺拔的贺珩,柔声道:“皇上,妾前几日新学了一首曲子,不知皇上可想听一听?”
“韩良娣声音宛如幽谷黄鹂,朕倒是有些时日没有听你唱曲了,”贺珩看了眼旁边的凉亭,便指着凉亭道,“不如今日便唱给朕听一听吧。”
韩良娣高兴得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脸色,待跟在皇上身后,看着皇上坐下后道:“妾献丑了。”
“剪烛对西窗,月明似银霜,借问明月伊人何时归,却见伊人在他方……”
站在贺珩身后的明和听着这首曲子,抽了一下鼻子,这曲儿听着好像是韩良娣在向皇上邀宠?不过这声音确实好听,一首歌被她唱得一叹三怨,惆怅满腹。
“伊人不见佳人泪,岂知佳人华发伤……”
一首曲子唱完,韩良娣眼眶微红,却故作镇定的对贺珩福了福:“妾的嗓音不如当年,让皇上您失望了。”
“嗯,韩良娣的曲子一如既往的好听,朕……”贺珩往凉亭外看了一眼,眼皮跳了跳,“朕以为这琴曲之事,偶尔玩乐不妨,但不可太过耗费精力,如今你乃五品良娣,日日练曲唱歌未免不够庄重,日后你若是想让朕欣赏什么歌曲,可以让乐艺府的人排练后让朕来观赏。”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韩良娣当下愣住了,就连眼眶里悬而未落的眼泪瞬间也被噎了回去。
“皇上这话便过了,妾倒是觉得韩良娣这曲唱得很好,岂是乐艺府的歌姬比得上的。”曲轻裾扶着木槿的手,一步步的走进凉亭,走到贺珩面前后,作势要屈膝行礼,被贺珩一把扶住。
“你若是喜欢,就让韩良娣回去好好练练嗓子,日后你与朕一起赏曲便是,”贺珩扶着她在身边坐下,把一叠糕点放到她面前,“或者你现在让韩良娣唱一曲,朕记得韩良娣有一首《叹莲赋》唱得很不错。”
曲轻裾笑得媚眼如丝,眼波一转,便落到还站着的韩良娣身上,略略思索后,摇着头道:“还是算了,就如皇上您说的那样,韩良娣品级虽不高,但总算是后宫妃嫔,让她给妾唱曲,委屈她了。”
“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给你唱曲有什么可委屈的,”贺珩微抬着下巴看向韩清荷,“韩良娣,你说呢?”
“能为皇上与皇后娘娘唱曲是妾的福气,”韩清荷脸上挤出一个温婉得体的笑,对着曲轻裾一福身,“请娘娘允许嫔妾给您唱吧。”她觉得自己心里半边极寒,半边极热,翻腾得难受,可是却不得不把自己变得犹如歌姬一般。
“桃花妖,梨花白,唯有莲花……”
曲轻裾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靠在贺珩的肩头,咕哝道:“今天的天气好,真是让人犯困。”
贺珩知道女人有了身孕后,总是爱犯困,他伸手揽住她的后背,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另外一只手端起茶杯慢慢啜着,不时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头的曲轻裾一眼。
韩清荷看着这个场景,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些难受,仿佛吐出一句歌词都让她难以忍受,到了后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唱成什么样子了。
“停了吧,”贺珩小声道,“皇后睡了,别吵着她。”说完,弯腰抱起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挺沉。
自家皇后看似纤细漂亮,就连有孕三个月也不显肚子,不过这一抱他就发现,比以往还是重了不少,看来每日吃下的那些东西还是有些用处。
想到几个月后曲轻裾的肚子会越来越大,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轻裾会遭多少罪,只怕连睡觉都困难。
“皇上,要不奴才去让人抬软轿来吧。”明和见状,忙上前道。
“不用了,”贺珩把曲轻裾抱得稳稳当当,“这里离天启宫也不是太远。”
“是,”明和依言退到后面躬身跟着,做好若是皇上一个手软,他就用身子去给皇后娘娘垫着的准备,从这里到天启宫后殿,一路走来也有些够呛。
“恭送皇上皇后娘娘,”韩清荷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抱着皇后下了凉亭的阶梯,待再看不见人影后,才气恼的一把挥掉石桌上的茶杯,皇后是什么意思,难道她韩清荷生来就该做一个歌姬吗?
都是皇上的女人,凭什么她还要唱曲儿给她听!
“主子,”她身后的宫女被她这个举动吓得变了脸色,四处张望一眼,见没有人后才松口气道,“您可别在外面动怒,小心隔墙有耳。”
“如今她怀有身孕没法伺候皇上,还扒着皇上不放手,就这竟然还有不少人夸她贤德,我呸!”韩清荷心头的火气哪里压得住,这段倾轧冯子矜的日子让她有些忘了形,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主子!”宫女吓得脚软,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您快别说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起来,我身边怎么尽是你这样的蠢人伺候,”韩清荷大大呼了几口气,见身边的人吓得脸色惨白,慢慢的冷静下来,“回去!”
这么好一个亲近皇上的机会,也被曲轻裾破坏了,实在令人生厌!
曲轻裾闭着眼睛靠在贺珩怀里,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在快要靠近天启宫时睁开了眼睛,她一脸迷茫的四处看了看,最后仰头看向贺珩,“皇上?”
“醒了?”贺珩停下脚步,埋首笑看着怀中满脸不解的女人,“你刚才睡着了,我带你回宫。”
“我现在重了不少,快放我下来,”曲轻裾急道,“皇上你怎么能一路把我抱回来,这太累了。”
“没事,”贺珩把她抱紧了些,“别闹,就快到了,朕抱你回去。”
曲轻裾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咕哝道:“丢死人了。”
“你更丢人的时候我也看过,”贺珩笑出了声,“不过重了不少倒是真话。”
曲轻裾在他腰间一拧,哼道:“也不看看是谁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贺珩大步继续往前走,半点不受曲轻裾那不轻不重的一拧影响,“重些好,我喜欢你重些。”
跟在后面的一干子人同时默默的把头埋得更低,他们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然,更没有看到皇上讨好皇后娘娘诌媚的样子。
☆、101·帝王的信任
“娘娘,”黄杨额头冒着稀细汗,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桌前用膳的皇后,就连呼吸也不敢太过用力,仿佛一个用力就会惹得皇后娘娘发怒般。
“怎么了?”曲轻裾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碗鸡肉粥,配着泡得正脆的酸菜,吃得也挺有味道。她见黄杨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接过金盏递来的茶盏漱了口,又从银柳手上接过手绢擦着嘴角,“说吧,什么事让你这般焦急?”
黄杨脚下一软跪在曲轻裾脚边:“韩良娣今早被人在御花园中的荷花池里发现,人已经泡得肿胀了。”
曲轻裾一愣,韩清荷死了?
“这话是能在娘娘面前说的么?”木槿皱眉,如今娘娘身怀有孕,这些事情传到娘娘耳中,岂不是要吓着娘娘与腹中的小殿下,“快快住嘴。”
“无碍,”曲轻裾的左手轻轻抚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面色这么难看,定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是不是与韩良娣的死因有关?”
黄杨见娘娘神色平静的样子,只好咬着牙道:“殿中省的人在韩良娣怀中发现了一支白玉钗,有人认出这是娘娘您的东西。”
金盏与玉簪一听这话,吓得面色一变,平日娘娘的发钗衣饰都是她们两个在管,娘娘的东西掉了,最大的嫌疑就是她们。两人当下便跪了下来,面色难看道:“娘娘,奴婢们看管不力,求娘娘责罚。”
曲轻裾笑出了声,示意二人站起来,然后站起身道:“这寒冬腊月的,竟是演这么一出戏,就连本宫丢失半个月的白玉钗也被找出来了。既然如今是两位母后在管理后宫,我们便去福寿宫走走,本宫也很好奇此事呢。”
黄杨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娘娘,娘娘瞧着似乎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木槿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笑颜,“可不是,黄杨快去准备凤辇,从昨儿晚上便开始下雪了,主子如今腹中有着殿下,可不能吹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