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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细黛沿着石子甬道信步而走,她想绕过一处假山,不与她们照面。
    “哟,那不是歌大小姐?”秦夫人眼波一转,轻摇团扇,声音尖细。
    “长得越来越标志了。”黎姨娘语气轻轻柔的,红艳的唇角却是早已撇起一抹冷笑。不由得,她眼睛一亮,心里猛得升起一个念头。
    “小时候长得美,长大了不一定也美,说不定是个丑八怪,满脸的疮。”秦夫人凑过去俯耳低语。
    此话很顺黎姨娘的心,她提起衣袖掩唇而笑,笑得欢乐。
    候在一旁的黎姨娘的丫环们听罢,也跟着偷偷的讥笑。
    尽管她们的对话很轻,却还是飘进了歌细黛的耳中。她本是要走向假山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凉,便若无其事的顺着原路走,不疾不徐的走向她们。
    从歌细黛闲淡神情中,谁也看不出她知道有人嘲讽了她。她允许别人说她将来或是丑八怪,却不能置若罔闻别人将她当作笑话,供仆人们取乐。
    见歌细黛走过来,黎姨娘与秦夫人都下意识的整了整妆,端正了坐姿。
    “秦夫人,”歌细黛看向秦夫人,眸色清透似碧水般,微笑道:“多日不见,风貌未改,还是那么美,”她稍一停顿,“想必秦夫人小时候长得也一定很美。”
    秦夫人暗暗一怔,思忖着她话中的意思。
    黎姨娘面色微变,联想起了方才秦夫说的话,再细细的品究了起来。
    “哦,失敬,”歌细黛依然微笑,“秦夫人现在的年纪也并不大。”
    秦夫人说‘小时候长得美,长大了说不定是丑八怪。’,歌细黛委婉的回敬了她。丫环们霍然明白,埋头面面相觑。
    见秦夫人还没反映过来,黎姨娘打圆场的轻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大小姐也有心四处走走?”
    “我是去见我娘,”歌细黛收起了笑,正色之气颇显清傲磊落,“黎姨娘,秦夫人,请继续,我不便再打扰。”
    在黎姨娘微微颌首之际,歌细黛已转身,背脊秀挺,姗姗而行。
    “她……”耳衅传来秦夫人恍然了解的急恼。
    黎姨娘一下子抓住秦夫人的手,使了个眼色。
    歌细黛的脚步始终轻盈,并没有放慢脚步,听到秦夫人不再说下去,背后一片鸦雀无声。
    “哈哈……”一阵敞亮的男子笑声自对面的院外传来,歌细黛眼帘微微一垂,便继续向前走着。
    “哈哈……”一个男子急不择路的飞奔过来,歌细黛见避不急,便脚尖轻点,纵身跃起,曼妙身姿悬在半空,带着些矜重的俯视着不成体统的男子。
    这男子十四岁,是秦夫人的儿子,他爱笑,整天‘哈哈’的笑,是个傻子,当初秦夫人是在秦大人醉酒后有的身孕,以致嫡长子天生的愚。歌细黛是知道他的。
    歌空明不慌不忙的远远的跟在他后面,可见是他在自娱自乐的玩追逐游戏。
    “秦儿!”秦夫人难以掩饰的愤羞声传来,显然,儿子惊吓到歌大小姐,使她很没有面子。
    歌细黛不愿再与他们逗留,衣袖一挥,仿踏平地般,翩然离去。
    “哈哈……娘……”秦儿呆望着歌细黛飘走的窈窕身影,那本是无神的眼睛却是注了亮光。
    “你来这作甚,去与你空明弟玩。”秦夫人用力的拧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一脸的恼色。真是丢人现眼。每次她来歌府,他总偷偷跟来,实在拿他没法,还好歌空明愿意陪他玩。
    “娘……吃……”秦儿伸出了手,手里握着一把金黄色的灯笼果。
    看着儿子脸上的憨笑,秦夫人的眼里涌出一丝母爱,接过了灯笼果,这是她最爱吃的。
    “秦儿,来,让姨母看看,”黎姨娘上前,打量着秦儿,“秦儿也该说个亲事了。”
    秦夫人的神情又冷了下来,儿子这样,那有门当户对的女子愿意相嫁。
    黎姨娘笑意浓了,拉着秦夫人的手朝旁边走了几步,认真的说:“不如我为秦儿寻个亲事?”
    “哪家?”秦夫人见不像是取笑,便也认真了起来。
    “歌府歌大小姐,如何?”黎姨娘娇态的笑着,眉角的妩媚飞舞。
    秦夫人一愣,一想到刚才歌细黛的暗骂,不免在脸上带了几分怒色,“姐姐莫开玩笑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歌大小姐怎会下嫁。
    “我一片诚心,既然妹妹无意,那就作罢。”黎姨娘作势就要走向凉亭。
    “姐姐当真?”秦夫人赶紧拉住了她。
    “反正你不愿意。”黎姨娘倒是拿起了架子。
    “妹妹自然愿意,可那歌大小姐……”秦夫人务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想知道她有什么好法子。不禁,心中生喜,歌夫人带的嫁妆之丰厚,她有耳闻,到时,如果歌细黛嫁进秦家,必是带着那些嫁妆的。
    黎姨娘四下张望了一下,贴到秦夫人耳旁低声的说了几句。
    秦夫人喜上眉梢,确认道:“这样能行?”
    “交给我。”黎姨娘很有把握。
    “亲事成了之后,妹妹必有重谢。”秦夫人一想到那些嫁妆,就笑得眼睛也没了。
    日落黄昏,夜幕渐起,月亮升在云霄。
    窗前,烛火明满室。
    歌细黛铺出一张宣纸,提起一支狼毫笔,沾墨,对月临贴。
    笔力柔和、挺拔、清劲。
    突如其来的银铃声自院门处传来,扰了她的清静。
    歌细黛未抬头,便知是歌珠澜,她轻道:“你们都退下,各自休息去。”
    一旁候着的两名丫环欠身退去。
    如此夜深,不知道歌珠澜为了何事来,她要单独会一会。
    歌珠澜是一个人来的,稚嫩的隔窗唤道:“姐姐。”
    歌细黛笑了,搁笔于架,便迎了出去。她刚走到屋门口,歌珠澜已进了屋。
    “我娘训斥了我,说我惹得姐姐生气了,让我来向你道歉,”歌珠澜嘟着小嘴,一双胖胖的小手捧着一份糕点,“这是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姐姐你吃。”
    原来是来道歉的,捧着想要和好的糕点。
    “澜妹,”歌细黛蹲下身,与她平视,微笑道:“让我看看你的手可好些了。”
    “你吃啊,”歌珠澜排斥的皱了皱鼻子,把糕点塞进歌细黛手里,双手一背,哼道:“你吃了就别生我的气了。”
    歌细黛瞧了一眼桂花糕,轻握着,手一垂,糕点进了袖中,她凝视着歌珠澜的眼睛,道:“我吃,我要吃。”
    黎姨娘果真是教女有方啊,能让娇气的二小姐特意登门道歉,这份情歌细黛自然是要领的。否则,就太无礼了。
    歌细黛抬起手,将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边吃边笑道:“好吃。”
    “主子,她中招了。”是一个缱倦的女声,浮在歌府的院墙上。
    景荣隐于夜色中,左手盘着玉石块,漆黑的眼眸亮若灿星,一袭月白色锦衣轻飘,光华不凡。他将歌细黛的闺院尽收眼底,悠然笑了笑。
    ☆、第16章 《荣华无量》0016
    如果这点小伎俩能让歌细黛中招,景荣就不会每晚都到歌府,远远的观赏她了。
    夜风微凉,景荣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屋檐,他想近距离的看一场好戏。
    一抹鲜红色划过,艳丽无比的柔玉姑娘已伴在了景荣的一旁,软言道:“主子即是对她感兴趣,不如柔玉这就去将她弄进王府,免得主子这般辛苦,每晚被风吹,叹夜短。”
    “哦?”景荣笑吟吟的盘了盘玉石块。
    “主子想让她成为什么样的,柔玉便将她调教成什么样的。”柔玉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只是,在她温柔似水的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嫉妒,带着杀意的嫉妒。
    自从四年前,她被景荣从青楼赎了身,留在身边后,便一心一意的为他效劳。他对很多女子感过兴趣,均是被带回了王府,交给她。还从没有见他这般用心的锁定一个女子,却迟迟没有行动,不免惶恐,惶恐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观察了三个晚上,柔玉一点也看不出那女子有何特别之处,不过就是容貌清秀美丽,夜里挑灯裁制衣裳,入睡前提笔沾墨写一贴字,活脱脱的大家闺秀。
    难得今晚有些特殊,那女子却毫无心计的吃了一口糕点。柔玉就是用发梢想,也能觉得糕点中有玄机,那女子却不提防,真是笨得可以。
    “你想多了。”景荣似笑非笑,目光始终落在歌细黛的身上。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遇到她后,长夜如此漫漫。只知道无眠时便来到歌府,凌空隐于夜色中,眺望着她。想必,他需要知道她能不能为他所用。
    “主子不信她中招了?”柔玉的纤手一指,嗲声道:“主子瞧,她被药迷倒了。”
    歌细黛在吃了一口桂花糕后,便出现眩晕状,伸手扶额,来不及与歌珠澜多说一句话,便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贱……”歌珠澜见歌细黛晕倒了,张嘴便要骂,忽一想到骂那三个字会变成聋哑,便哼的一声,踢了她一脚,“死蛇。”
    歌珠澜最怕蛇,一度认为蛇是天底下最令人反感憎恶的东西。
    歌细黛闭着眼睛很清醒,她的心凉了,掌中紧紧的握着被她暗暗捏下的一小块桂花糕,握得手指生疼。
    她知道,依歌珠澜的性子是不肯来向她道歉,想必是受了指使,但她不确定。当她拿到桂花糕后,在袖中捏下一小块,再将桂花糕放在嘴边,作势咬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些糕,把少了一口的桂花糕示给歌珠澜看。
    在她假装昏倒后,如果歌珠澜表现出诧异和惊讶,然后露出关切的样子,歌细黛便会站起身,只说是一时头晕而已。想不到,桂花糕里真有迷药,歌珠澜也真以为她晕倒了。
    很寒心,原来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却成为黎姨娘蒙蔽别人的手段。谁曾想,才六岁的孩子会害人?才六岁啊!上一世里,即是歌珠澜成年后,也还是个单纯骄气的女子。
    是什么使一个六岁的孩子心生歹意?恐怕只因一点:‘我不喜欢他喜欢你’。
    在歌珠澜走开后,歌细黛始终一动未动的躺着,深夜将她迷昏,肯定不是只为踢她一脚那么简单,她倒想知道黎姨娘有何打算。如果黎姨娘已开始对她算计,避得了这一次,还要避下一次。不如就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见势行事。同时,她记住了这一脚。
    不一会,黎姨娘带着两个丫环来了,刚一进屋,便讶然轻声道:“大小姐怎么了?”
    歌细黛一动不动的闭目不语,心道:想必黎姨娘在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昏倒,否则,黎姨娘不会声音那么轻,生怕惊动了别人。
    黎姨娘确实不放心,尽管女儿说她看到歌细黛吃了一口桂花糕,不一会就昏倒了。她命道:“拿烛台来。”
    一名丫环将烛台凑进了歌细黛的脸,她的神情自然,呼吸浅浅的,一副熟睡的模样。
    “大小姐你没事吧?”黎姨娘嘴里说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歌细黛的脸。
    在旁边的丫环芷风,默契的从怀里取出一枚长铁钉,用力的扎了一下歌细黛的腿。
    疼痛袭来,鲜血已染湿了裙纱。
    歌细黛神色不变,连呼吸也没有紊乱。这点疼,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上一世里,在逃亡中,她曾被抓住过一次,将她当作诱饵时,严刑逼供景世开的下落,经历了二十一种求死不得的酷刑,她都没喊过一声疼。
    芷风拔出铁钉,轻声的说:“真被迷昏了。”
    歌细黛不难听出,刚才扎她的是芷风,她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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