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宁倒是有此想法,怎么也是反了,不如反个彻底。”老程摇摇头,神情悠远,“皇权在手确实可以施威天下,却也是人一生的负累,如同囹圄。你和澈儿都是洒脱随意的性子,千万不要想进那个圈子,会误了终身。”
“多谢父亲教诲。”沈妍深知老程是因为慧宁公主半生波折起伏感慨,不想多做解释,随口应声道谢,又说:“需要我做什么,父亲尽管直言。”
“我想跟你要些药材,又怕运不出城,别的倒没什么。”
沈妍笑了笑,说:“父亲不必担心,药材也无须从京城往外运。我写一封信给邺州和连州的济真堂掌柜,直接从那两个药房取药,那边库存很丰富。”
……
端宁公主下嫁徐慕轩当晚,老侯爷徐秉熙病逝,松阳郡主伤心欲绝,卧病在床。端宁公主刚嫁过来就要操办丧事,诸事摸不到门路,只好倚重徐瑞宙和刘氏。
徐瑞月见徐瑞宙和刘氏办事很威风,私心膨胀,就伙同安宗照指责他们贪污了银子。别人正全力办丧事,她不哭爹、不顾娘,叫嚷着要分家产。
按理说,徐瑞月早已出嫁,被夫家赶出来,一直不顾体面,寄住在娘家。娘家能收留她就不错了,她居然还想分娘家的财产,这就惹恼了徐氏的族中人。
徐慕轩早就恨透了徐瑞月和安宗照,趁现在两人犯了众怒,他就想跟他们算总账。他拿出当家人的威严,据理求证,公正处理此事,让人把徐瑞月和安宗照打了一顿,赶出徐家。下人都恨徐瑞月,下手很重,徐瑞月被丢出徐家就死了。
安宗照要告徐家人,徐慕轩就让人给了他一笔银子,打发了他。安宗照拿到银子,还没捂热,就被劫匪抢了银子,连他的命都被劫匪抢去了。
外面传言那些劫匪其实就是京城的地痞流氓,是徐家雇的,就是想要安宗照的命。别说这是传言,即使是事实,民不告、官不究,也没人多问多管了。
松阳郡主昏迷了好几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徐慕轩就把徐瑞月和安宗照的事告诉了她,并向她请罪。她听说此事,连一口汤水都没喝,就又昏死过去了。
两天之间,安纹丧母丧父,又伤心又气愤,也扬言要告徐家。她连父母的丧事都顾不上办,就要死要活跑到徐家大闹了几场,闹得徐家连丧事都没法办了。
安纹自被慧宁公主送给钱盛之后,为钱家做了不少事,很得钱家人重视。钱盛封爵之后,就把她抬成平妻,比汪嫣红这个正妻更风光体面。
但同端宁公主相比,安纹的地位就相差太远了,两人之间先前就有积怨。安纹一次次闹腾惹怒了端宁公主,端宁公主就去找钱益,让钱益处置安纹。
钱家现在已挤身京城权贵之列,也认为安纹大闹有失体面。又有端宁公主施压,他们都知道保不住安纹,而且安纹现在对钱家用处也不大了,钱盛也玩腻了她。于是,钱家人就找了借口,把她打了一顿,打发到铜牛庵为奴了。
徐家喜事变成丧事本是大凶之兆,人们听说武烈侯府的变故,私下议论纷纷。又有人联想起端华公主成亲之日的事,故事出了几个版本,传得沸沸扬扬。
新皇御亲王下旨禁止议论此事,凡私下议论者以蓄意谋反之罪论处。旨意一下,朝野沸然,人们不宣之以口,却不得不感叹新皇为他的侄女兼义女全力着想。
许夫人决定剃发出家之后,就把由她操纵、又与钱家无关的几条暗线交给了沈妍。这些人不时给沈妍传出一些隐秘的消息,有些消息相当劲暴,比如端宁公主和御亲王有私情、定期私会之事,听得不时倒吸一口冷气。
光环笼罩、华光万丈的宫闱真是脏臭集结地,伦常对于某些人来说不如鞋垫。
当时,端宁公主被庞贵妃诬陷,被发配到皇家寺庙带发修行。御亲王救她离开皇家寺庙,又助她报仇雪恨,她唯一可以用来报答御亲王的就是她的身体。而御亲王恨废皇和慧宁公主,奸了端宁公主也是他报复的手段。
这对叔侄有私情交易,端宁公主又为御亲王上位做了不少事,颇得御亲王信任。御亲王又把端宁公主指婚给徐慕轩,对端宁公主的封赏也极重。
御亲王登基后,并没有清算反对他的臣子,而是用全部心思精力处理积压的政事。几个在朝野名声官声都极好的臣子极力反对他,御亲王不生气,反而晋升了他们。此事在朝野传开,人们对御亲王的看法也有了转折,都认为他比废皇强。
沈妍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这只能证明御亲王比大皇子聪明一些,知道站稳脚是当务之急。清算是迟早的,御亲王在等机会,也在找机会给某些人下套。
端宁公主和沈妍积怨很深,迟早会报复她。御亲王想拉拢沈妍,威逼利诱多次,沈妍都不买账。两个人一旦清算,沈妍知道自己第一个逃不掉。
要想防患于未然,到时候不被动挨打,现在就要主动出击。沈妍有了这个想法,又听说了御亲王和端宁公主的事,思量许久,心中有了主意。她给许夫人的暗线传去消息,又让半夏忍冬给宫中暗卫发暗号,相互配合演一场“好戏”。
徐慕轩要是看到这场“好戏”,非崩溃不可,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陷害慧宁公主,御亲王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皇位。一个人坏事做尽,不管因为什么,都会得到报应,徐慕轩很聪明,应该知道天理循环。
“夫人,项夫人带小少爷和小小姐来看咱们家两位小少爷了。”
“快请进来。”沈妍听说项云环带孩子过来了,赶紧亲自迎到二门上。
徐家长房搬出武烈侯府之后,就跟徐家二房几乎断了来往,武烈侯府的荣光与他们再无关系了。徐慕轶是稳重之人,医术精进很快,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御亲王登基之后,看端宁公主的面子,就把徐慕轶提成太医院副医正,赐了项云环一个诰命封衔。而徐家长房并没有多大欢喜,依旧平平静静过日子。
项云环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调养了一年多,又怀孕五个多月了。几位大夫诊断都说又是双胎,这可羡煞了众人,连沈妍都咂舌不已。现在,项云环是京城贵妇圈子的红人,尤其是那些子孙不旺的家族,恨不得让她常住,沾沾她的喜气。
沈妍刚跟项云环说了几句话,汪仪凤就带项云诚和项云谦两家的孩子过来找沈妍。这两个孩子胃口都不怎么好,汪仪凤想让沈妍给他们诊诊脉,再给他们的奶娘调养身体。另外,项云玫也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她们也要商量送喜礼的事。
因为御亲王有先皇遗旨在手,项家没明确表示支持御他,但也没反对。项氏一族的祖训就是爱民如子,忠于清正君主,就看御亲王能不能成为清正君主了。
御亲王也清楚这一点,他对项家没封赏,却敬重有加,项家在朝堂的地位稳若泰山。君主如流水般轮换,项家能稳坐钓鱼台,就是家族实力的体现。
项氏族中,尤其是项家二房,虽说项二老爷领了份闲职,没什么建树。可项怀安有爵在身,又身居要职,儿子女婿差事都不错,关键是他这一房人丁兴旺。
外界传言汪仪凤三十岁之后转运,人到中年行大运,旺夫益子,项家二房以后还会更加兴旺发达。人们把项家二房这短短几年的变化看在眼里,对传言深信不疑,汪仪凤虽说在贵妇圈子中露面不多,也是倍受追捧的人物。
汪仪凤逗大毛二毛玩笑,随口问:“诏哥儿呢?”
“数钱呢。”提起诏哥儿,沈妍好气又好笑,把诏哥儿的事讲给众人听。
诏哥儿和沈妍有协议,他给沈妍看一天孩子,沈妍付他一吊钱。现在,一两银子大概能换一千一百文钱,一吊多,沈妍就想付诏哥儿一天一两银子,省得总去钱庄换铜板。可诏哥儿说什么也不答应,认为沈妍蒙他,要毁约。这几天,沈妍每天付他一吊钱之后,他都会用自己的计数方法数几遍,只怕沈妍少给了他。
母女姐妹同几个孩子玩乐了很长时间,时候不早,都准备各自回家了。沈妍送走她们,歇了一会儿,就把两个孩子放进木盆,逗他们玩水撒花。
“夫人,夫人——”
听到龙葵的声音,沈妍又惊又喜,赶紧迎出去。听说徐慕轩和端华公主要算计大毛二毛,沈妍就派龙葵到塞北去给沐元澈报信了,这一去就是几个月。
迎着沈妍一起走过来两个丫头,一个是龙葵,迎上来给沈妍行礼。另一个高大的丫头笑眼注视沈妍,眼角淌出泪滴,怔了片刻,就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龙葵看到这一幕,赶紧躲进房中,其他丫头婆子也全部退下了。
“妍儿、妍儿,我好想……好想我们的儿子。”沐元澈在沈妍耳边喃喃低语。
沈妍听沐元澈没说想她,微微皱眉,一把推开他,“去看你儿子吧!”
“不行,我听说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不能见小孩子,会吓到他们,我要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去看他们。”沐元澈抱紧沈妍,热吻几下,低声说:“妍儿,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还有大事要做,你陪我洗澡吧!”
“自己去洗。”沈妍听说沐元澈只回来一晚就要走,心里隐隐难受。
上次,老程说沐元澈还有七天就要带兵包围京城,现在刚到第五天,想必沐元澈提前两天回京是来探查军情。他抽时间乔装改扮回家一趟,来去匆匆,沈妍不好再说什么。几个月都忍过去了,她要再忍几天,度日如年的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