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十九,等一下回府支三十两给丁大匠。”看着有些错愕的某人,郑克臧淡然一笑。“进来的路面也收拾一下,任谁一腿泥也不会舒服的,至于还有多的,就算余给诸位大匠的见面礼,日后就拜托各位了。”
“使不得,使不得!”看到向自己坦坦然施礼的郑克臧,一众匠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想到郑克臧会有这样的礼敬,好半天后这些工匠们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慌乱的回应着。“大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差遣便是了,折煞余等了,折煞余等了……”
叙过话后,十几位大匠小工开始分头忙碌起来,此时郑克臧又把丁大工单独召到一旁。
“既然之前是砖窑,那应该还有留置的土坯和一些烧坏的砖瓦在吧?”
“土坯什么的即便没有被工部运走,而今风吹雨打的,肯定不能再用了,至于烧坏及废弃的砖瓦嘛,窑口的后面有一大堆呢。”
郑克臧一听乐了起来:“带余去看看。”
很快一个已经遍长青苔的瓦砾堆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大公子,就是这里了,此地腌臜,大公子还是不要久留了。”
“你抽几个人,将所有的废砖瓦全部敲碎,然后碾成细砂般的末料,余日后有用。”
“诺!”郑克臧颇为吃惊的看着丁大工一口应承了下来,将如山的砖瓦废料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磨成砂粉可是一件极其浩大的,难道对方就一点不觉得头疼吗?郑克臧想了想,也许这就是自己认识中的盲区了,他认为很笨重、繁琐、费时、费力的工作对于这个时代的工匠而言其实是正常的作业而已。
“余看边上有条小溪,水还挺急的,就再建个水磨坊,碾磨砖砂的时候就尽量使用水磨。”不过即便想明白了,郑克臧也一样有怜悯之心,当然,硬要附会的话,也可以说郑克臧是为了工作的效率,毕竟人和牲畜是不可能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还有,筛选、分料的时候要告诉工匠用麻布捂住口鼻,切不可因为觉得不方便就松开遮掩。”尽管不知道郑克臧为什么这么说,但从前面的话来看,郑克臧是为了工匠们好,为此丁大工还是应了下来。“别的余就不多说了,等砖窑修好了,先烧一批火砖出来。”
“火砖?”丁大工摸了摸后脑勺,不确定的问道。“大公子,什么是火砖?”
“我倒!”正在涉过一段泥路的郑克臧闻言差一点绊了一跤,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没错,丁大工可能是没有听说过什么是火砖,于是他想了想,所谓火砖就是耐火砖,而耐火黏土有耐火黏土、燧石黏土(硬质黏土)、球黏土(可塑性黏土)和高岭土多个种类,不过所有耐火黏土中都含有高岭石,也就是瓷器的原料之一。“就是用烧制瓷器的陶土做成的一种砖,等一等,余把砖的形制告诉你,你等按图索骥好了。”
丁大工这才恍然,此时郑克臧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余差一点忘了,你再起一座石灰窑。”
早期郑军多用牡蛎等贝壳烧化了充当石灰,而且有时候甚至来不及烧化,直接就用来砌墙,至今在闽海两岸还有类似的国姓墙。当然,当时这样做是没有条件为了图便利,但如今郑克臧有人、有时间,再加上台南有不少的石灰岩山体,自然用不着因陋就简。
“小人遵令,只不过,只不过……”
丁大工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定,也难怪他会畏首畏尾,毕竟郑克臧身份对他而言实在是高不可攀,他不敢确定自己这番话若是问出口了,会不会让对方觉得有冒犯的嫌疑?
“只不过什么?”郑克臧疑惑的看着有些战战兢兢的丁大工。“尽管说,余不会怪你。”
见郑克臧的态度不是在作伪,丁大工咬了咬牙:“大公子可否告之小人,又是什么耐火砖、又是碎砖粉的,现今又要起灰窑,大公子究竟是要做什么东西,万一工部派人查问起来,小人也好如实上报。”
“工部会过问余在干什么?”郑克臧这么一说,丁大工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跪伏了下来,看到他的诚惶诚恐在求饶,郑克臧淡淡一笑。“起来说话,”丁大工趴在那不敢动,郑克臧便示意内侍去搀扶,见到内侍真的过来搀自己,丁大工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起来。“余知道尔等的难处,”见到丁大工爬起来了,郑克臧如是说着。“也知道有人在暗地里盯着余,算了,也不难为尔等,若是有人问,你自可告诉他,余这是准备制一名为水泥之物……”
“水泥?是化水为泥还是以水代泥?”报告很快递到了陈永华的案头,看着这份报告苦笑不已的陈永华顺手将其归入档案之中,一边嘀咕一边在给朱锦的呈文中书写着,但写了几句,他突然把笔一搁。“大公子啊,大公子,身为元子却不务正业,你让臣如何向王上交代。”说到这,他把写了一半的奏章在火盆里烧尽,随即命令着。“来人,”门外的侍从跑了进来。“去请工部杨贤杨大人中午过来吃酒……”
对于陈永华的遮掩,郑克臧并不知情,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的,因为水泥窑不过是他所要做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加快步伐设法逐一涉足船场、制铁铺、火药坊、兵工厂——用方明掌握知识为这一世的自己寻求改变的未来不可测命运的转折点。
当然,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现而今只有十三岁的郑克臧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跟着吕夫子读书以及用大部分的闲暇时间操训童子营这支未来的嫡系,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很多事不是尚在幼冲的郑克臧可以操控的,譬如……
“阿母,把儿子叫过来有何事吩咐?”
郑克臧一身是汗的从童子营中赶回来,没曾想还没有洗漱就被陈昭娘叫了过去。
“钦舍啊,明日且不要去童子营玩耍了。”郑克臧闻言一滞,不知母亲此言何意,就听陈昭娘自己揭着谜底。“明日陈总制使和几位重臣的内眷要入宫拜望国太,可能会顺道来拜访阿母,你且留下陪阿母见见他们。”
重臣内眷?郑克臧有些摸不着头脑,想来也是,虽然郑克臧的地位尊贵,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上有父王朱锦,外有重臣陈永华,这重臣内眷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在这个讲究以孝为先的时代里,母亲已经发话了,郑克臧即使一头雾水,也只有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份了。
转过天来,郑克臧向董国太请完早安,董国太居然也破例把他留下来了。还没等郑克臧搞清楚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随着郑克爽之后,陈永华、冯锡范等一干明郑重臣的夫人就来拜谒了。这时,站在董国太身后的郑克臧看到夫人们身后衣团锦秀的小小姐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相亲嘛,不过似乎时间也太早了吧。
“祖母,孙儿这边还有功课,不好让夫子久等。”
既然彼此照过面了,而且腹诽也没用,不愿久留在妇人们审视的目光下的郑克臧便寻机告辞,董国太已经做到了祖母的责任,自是不会挽留,于是郑克臧得以告退而出,不过他的面试还没有完,等一下这干命妇见过董国太、唐夫人后还要去陈昭娘的荷院,所以他还没有彻底摆脱丈母娘看女婿的处境……
已经离开了董国太的屋子,但屋里的对话声却依旧留在了郑克臧的耳里:“大公子,转过年就十四岁了吧,看到大公子,妾好似看到了当年的国姓爷……”
“我像朱成功吗?”一路疾走的郑克臧如此问着自己。“不,朱成功万事不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收复了台湾,我日后一定要比他做的更好!”郑克臧暗自下着决心。“康麻子,既然我来了,那就不会再有所谓的康乾盛世了!”
第018章 杨龙和黄芳度
“听说尔等欺负新来的童子?”郑克臧的声音和平淡,就连一边的何乾也看不清他的意图,更不要说那些心智还没有长全的少年了。“都说说吧,究竟为了什么?”
“委实是那些新来的太过蠢笨。”杨龙看了身边,一群垂头丧气的少年中除了他一开始就是班长外,其余的不是冲锋官升上来的就是刚刚升为冲锋官,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期期艾艾的回答着。“累得大家伙每日都要吃教习的军棍,实在是受不了才私下里教训一二,原想着,不要让他们连累了大家。”
“哦?是这样吗?”见到郑克臧态度温和,一众冲锋官们纷纷附和。“是这样啊!为的只是吃了几次军棍,心中愤愤便拿新来的出气。”郑克臧冷笑了几声。“好,好汉子,真给余长脸呢!”郑克臧语气变得激烈起来。“当初尔等花了近一年的光景才学会如何排队、转向、齐步行军,这干新来的童子又学了多久,尔等就这般不耐吗?”说到这,郑克臧用手一指。“高岩,尔凭什么得的忠勤嘉章?”
高岩用极低的声音报告着:“回营官的话,是因为全组同心,操训得力。”
“全组同心,当初可以全组同心,现在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觉得自己在童子营中早待了一年,比起那些新来的算得上是营中前辈了。”一众少年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诗经秦风唱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尔等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未来的同袍吗?”
郑克臧建童子营的目的并不是单单筹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嫡系武力,其实也有将其建成一所军校的目的,可是他好不容易从陈永华那里磨来了经费和新成员,没曾想居然就出现了老人欺负新人的局面,这让他很是感慨,这难道就是人的本性吗?
“好了,这等腌臜事,余不想再提了,尔等的班长、冲锋官也不必再做了。”在一众少年慌乱的反应中,郑克臧吩咐着何乾。“从没有犯事的甲寅生中重新遴选一批班长、冲锋官,至于他们发下去重新做起。”
“诺!”何乾应了一声,带着浑浑噩噩的少年们离开了郑克臧的营帐……
就当郑克臧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了,可没有想到,等他第二天再来,居然得到了杨龙跑了的报告:“派人找了吗?找过了,没找到,这两面是海,大路一条,一个晚上他一个人能跑哪去?通知杨府和承天府的人了吗?”
“已经派人骑马去承天府和杨府报信了。”孙有劳也脸色发白,杨龙要是不出事还好,出了事,郑克臧自然不用负责,顶缸的肯定是他,一时间他甚是后悔自己怎么鬼迷心窍童子营的了。“昨夜的巡营已经被押起来了,是不是予以当众责处。”
“先押着吧。”郑克臧有气无力的说着,要是杨龙出事了,估摸着童子营也无以为继了,这让投入了极大精力的他情何以堪。“等找到了人再说,估计此刻营里也人心不安,再要火上浇油,不炸营才怪呢……”
郑克臧慢慢观察着,童子营的操训还在进行,但杨龙逃跑的消息已经传开,不少甲寅生的脸上都露着不安,为此郑克臧当即决定停止正常的队列训练,转而组织蹴鞠比赛。当一众少年的注意力被球赛所转移了,郑克臧这才稍稍安心。
此时,得到通报的承天府、万年县已经前后派出衙役在鲲鯓半岛与万年县相连的里甲找寻了,杨府更是派出了不少家人仆役参与搜索,可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杨龙的下落至今至今一点消息,这就进一步加剧了郑克臧的不安。
快到申时了,往常这个时候郑克臧已经要起身返回安平城堡了,然而今天他不得不继续留下来等消息,好在终于有了结果。不过,这个结果不是承天府方面传来的,而是来自守卫安平城堡的銮仪卫。
“营官,余不想是逃跑,余只是想去安平找营官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