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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知道这里的建筑老旧,路边总能看到又黑又脏的柬埔寨小孩,马路上的进口轿车光鲜亮丽,3号公路上经常能见到自助游的旅客,中国对这里的援助极多,华人在这里工作,薪水总能比柬埔寨当地人高,这点与新加坡恰恰相反。
    而在这座娱乐城内,一切都与众不同,看不到外面落后的景象,这里只有纸醉金迷。
    “波贝和西哈努克市都有赌场,只不过没有一间赌场能比得上这里,就像你说的,这里是郭广辉的王国。”咖啡已经送到,魏宗韬替余祎加了奶,搅了搅才放到她面前,对面的庄友柏有些吃惊,颔了颔首就起身告辞了。
    余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这里最大的优势就是柬埔寨政府,政府很喜欢郭广辉,不光赌场牌照能拿好久,位置也给他最好的,成本低,待遇好,难怪许多人都想来这里开赌场,李星传也这么拼。”
    魏宗韬笑道:“李星传的目的不光是想赚钱,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他这两天也会到。”
    柬埔寨正值雨季,上午来时天气还很晴朗,到了下午就下起了暴雨,这里雨季太长,要持续到十一月,余祎四个月前来这里,就已经受尽雨季的折磨,万万没想到没多久又要来受一次折磨,幸好住宿条件有了质的飞跃,呆在客房里也不会觉得难以忍受。
    魏宗韬将差事都交给庄友柏打理,晚上就陪余祎呆在客房里吃饭,边吃边替她上课:“郭广辉为人十分高傲,以前性格就很古怪,两年前他的儿女意外身亡,他更加性情大变。”
    余祎听得专心致志,信息吸收很快,统统都记进了脑中,魏宗韬把牛排往她嘴边递,笑道:“这就是废寝忘食?”
    余祎笑笑,一口咬了下去,顺手也切了一块牛排递到魏宗韬嘴边,魏宗韬起先皱了皱眉,见余祎一直托腮看着他,他只能吃了下去,余祎心情大好,饭后就往他的怀里钻,缩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抱住他。
    “我当年如果没有逃跑,后来会怎么样?”余祎第一次主动问起当年,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这样一个男人再次踏上她曾经的旅途,当年她很孤单,而今已有胸膛让她靠。
    魏宗韬答道:“如果你当时没有逃跑,第二天你就会下不了床。”
    余祎用力拍了他一下,狠狠瞪向他。
    转眼就过了两天,仍旧不见郭广辉的踪影,陈雅恩向魏宗韬汇报:“阿森那里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他只让我们再等几天,我已经和政府的人接洽过,一切都可以准备起来。”
    魏宗韬点点头:“这块你协助阿庄,由阿庄负责。”
    陈雅恩应下,又道:“李星传应该是今天的班机抵达。”
    魏宗韬倏地抬头。
    彼时余祎正在赌场里玩,借口缺导游,找了一名赌场的工作人员当临时导游。
    临时导游是马来西亚华人,叫陈妃丽,长得非常漂亮,待人也很亲切,就像余祎跟荷官聊天时,荷官说的那样:“她漂亮,又最会做人,跟阿森哥关系很不一般。”
    余祎笑道:“妃丽,你见过郭先生的夫人吗?听说郭夫人出生书香门第,是一位才女。”
    陈妃丽叹气:“我几年前见过她,她对人十分好,那时我才十几岁,可惜她过世的太早。”
    余祎道:“郭先生很爱他太太,一定很伤心。”
    陈妃丽也不是傻瓜,知道余祎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她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手上还戴着余祎赠送的上万美金的镯子,她自当尽心尽力。
    余祎与她边走边聊,相谈甚欢,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有人用中文喊:“又赢了,妹妹!”声音很响,是个男人,有些熟悉,余祎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往四处看,周围到处都是人,华人太多,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声音似乎一直在耳边,余祎心神不宁,推说有事先走,路上一直往两边看,走到客房后还是什么收获都没有,进门后见到庄友柏几人都在,她的脚步顿了顿,魏宗韬招手:“过来。”
    余祎这才走去沙发,坐到了他身边。
    阿赞看了余祎一眼,叫了一声“余小姐”,继续说:“郭广辉已经失踪了三个月,也许称不上失踪,他一直都跟个别高层保持联络,偶尔会传达命令……“
    余祎有些心不在焉,魏宗韬蹙了蹙眉,正要去握她的手,一旁的陈雅恩接完一通电话,突然说:“李星传已经抵达,阿森约我们去会议室。”
    几日不见,李星传依旧意气奋发,身后站着四名统一着装的随从,看起来更像保镖,见到魏宗韬几人进门,他的视线却只紧盯余祎,笑道:“余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脱掉制服的样子,真是好看……”
    他一语双关,余祎没有好脸色,却还是笑着用英文说:“李先生输光一千两百万的样子倒是不太好看,阿宗,你这样的待客之道,会吓跑客人。”
    坐在主位上的阿森没有听懂李星传的话,但却听懂了余祎的话,他不由看了一眼李星传,咳了一声开口说:“今天请二位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说。”
    阿森扫了一眼众人,道:“我之前隐瞒了各位,郭先生并非这几天不在,而是这三个月以来一直不在。”
    他说的内容与阿赞查来的信息一样,郭广辉失踪了三个月,这件事情娱乐城的高层包括政府一直都对外隐瞒,他们每个月只有一次与郭广辉视频的机会,郭广辉不愿现身,遥控指挥娱乐城的工作。
    阿森捏了捏两手,说道:“郭先生今天中午终于发来讯息,让各位去找他,谁先找到他,谁就是他此次的合作对象。”
    众人一愣,只听阿森说:“他在柬埔寨的某座山上。”
    再也没有任何讯息,他藏身在柬埔寨的某座山上,柬埔寨有这么多山,他藏在哪一座?
    几人从会议室里出来,一时都没有谈话,李星传蹙着眉从魏宗韬几人身边走过,径直朝前方走去,不多久就拐过一道弯,余祎这才开口:“三个月前是郭广辉夫人的忌日,当年郭夫人被安葬在一座山上。”
    魏宗韬朝余祎看去,连阿赞他们也看了过来,余祎道:“阿森是郭先生的心腹,他清楚知道郭先生藏身的地方,这些话他曾经跟他的情人说过。”
    魏宗韬扬了扬眉,笑道:“阿赞,照一一说的,再去查。”
    阿赞赶紧应下,率先离开了。
    余祎笑笑,与他们一起去搭电梯,走到电梯附近时余光突然扫到走廊那头闪过的身影,她心头一跳,看见电梯数字已缓缓下降,她道:“阿宗,你先跟阿庄他们去忙,我再去逛逛。”
    魏宗韬“嗯”了一声,只道:“离李星传远一点。“
    余祎抿嘴笑笑,等他们坐进电梯,她才朝走廊那头走去,前方是客房,不知总共有几间,她慢慢前进,心跳越来越快,终于走到刚才那道背影站立的附近,她停下脚步,迟疑的看向两侧大门,突然见到左手边的门没有阖上,她往前一步,轻轻将门推开一些,前面是客厅,有一个人坐在地上,手拿扑克翻来翻去,背影高大肥胖,她很熟悉。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柔声道:“一一,要不要进去?”
    这声音太温柔,余祎已经听过好几年,他曾经教育她好好学习,也曾经说过最动听的情话,四个月前余祎在邮轮上看他离开,未曾再听过他说一个字。
    余祎哑声道:“陈之毅,你想做什么?”
    身后寂静无声,只有暖暖呼吸靠近,过了许久,余祎才听道一句——
    “我以为你会想他,他是你父亲的儿子。”
    ☆、第69章
    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一直在专心致志的玩扑克,并没有听见门口的对话,余祎怔怔看他半晌,才将大门重新阖上,动作很小心,仍旧未曾惊动他。
    她转身,终于见到了陈之毅。
    陈之毅脸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他似乎瘦了一点,棱角愈发硬朗,眼神还是温柔如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视线一直投在余祎的脸上。
    余祎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陈之毅轻声道,“我并没有想什么。”
    他只不过很想她,想她穿着拖鞋走在前面,吃着冰激凌悠闲自在,他就跟在她身后,只要远远看着就已经心满意足。
    想她夜间住宿,一边开房门一边往边上看,他住她隔壁,和她一起刷房卡,晚她一步再进屋,守护她到天亮,永远都早早醒来,听见动静后马上出门。
    想她有时候呆呆坐在海边,背影寂寥纤弱,他很想上前抱抱她,可是他不敢,反复告诉自己远远看着就好。
    想她在船舱里照顾他,很久没见她这样温柔耐性,他希望邮轮永远不会停下,可最后他还是弄丢了她。
    陈之毅眼眸微闪,笑道:“进去坐坐吧。”
    余祎拧眉:“不用了,我先走了。”
    她想要离开,刚转身胳膊便是一紧,陈之毅拉住她:“别走!”
    余祎抽不出胳膊,僵持间说话声音提高了一些,终于惊动了门内的人,大门倏地被拉开,有人惊讶:“陈警官,余祎?”
    余祎一怔,瞥一眼陈之毅,才朝门内人笑笑:“吴适。”
    棋牌室老板娘的儿子吴适,长得又高又胖,今年已经三十出头,患有自闭症,没有一技之长,看起来呆呆傻傻,对陌生人永远都不敢说话,他应该在儒安塘,而今他却出现在这里。
    他是乐平安的儿子,余祎的亲哥哥。
    余祎想起最后一次去探望父亲,父亲苦笑,将过往告诉她,余祎哭得歇斯底里,无法相信事实竟然是这样,她的父亲从来都没有背叛过这个家,只不过在有这个家之前,他的父亲曾经有另一个家。
    那年乐平安才二十出头,没有遵从家里的建议去从政,想要自己在外打拼,来到南方后他租了一间屋,一边继续进修,一边打工准备创业。
    那时的老板娘吴慧楠与乐平安差不多大,在附近经营一家小吃店,吴慧楠长得很清秀,做事勤快,虽是孤儿,性格却格外爽朗,乐平安时常光顾,一顿饭的时间也渐渐的从十分钟变成了半小时,又从半小时变成了一小时,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渐渐相爱,吴慧楠替乐平安打理家务,乐平安努力创业养家糊口。
    半年后他将吴慧楠带回家,自然遭到全家人的极力反对,门第相差太大,谁也接受不了,乐平安却一意孤行,回到南方后就与吴慧楠登记结婚,婚后生活还算美满,可是婚姻不能只有冲动,爱情不能供给一起。
    乐平安当初爱吴慧楠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性格,婚后这种性格却成累赘,他三天两头就能见到吴慧楠叉着腰站在小吃店门口泼妇骂街。
    吴慧楠当初爱乐平安文质彬彬有文化,婚后却发现文化不能当饭吃,文质彬彬是软弱的表现,她不耐烦整天见他抱着书本,更讨厌他谈论商业或者政治。
    他们这才发现这段婚姻是个错误,冲动过后就是悔恨,吴慧楠执意离婚,乐平安放她离开,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踏入过那座南方城市。
    直到余祎十六岁那年,乐平安接到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
    客房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堆扑克牌,吴适似乎终于找到了爱好,对扑克牌爱不释手,平时要他开口比登天还难,今天他却十分积极:“我会赢钱,赢很多!”
    他从口袋里掏出筹码,这些筹码都是他今天赢来的,还没有换成美金,他只对陈之毅说话,对余祎有些爱理不理,“陈警官,给你一个。”他将一个筹码递给陈之毅,陈之毅笑着接下,说了一声谢谢,换回吴适一个羞涩的笑容。
    余祎眼眶微热,心头有些酸疼。
    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不懂得生活自理,吃饭需要人亲自送去,遇事只会大呼小叫的哭闹,电视里出现的自闭症小孩总是很厉害,有的人擅长音乐,有的人擅长绘画,她真的一直以为所有有残缺的人都会有某方面的强项,直到见到吴适后她才发现自己被骗。
    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从来都不知道生父是谁的亲哥哥。
    吴慧楠生性好强,离婚后来到泸川市,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她当时对那段婚姻厌恶透顶,更不想再见到乐平安,索性决定自己一个人生下小孩,后来小孩出生,她爱到不行,再苦再累也不想去找乐家人,她怕小孩被人抢走,而她根本没有实力与乐家对抗。
    吴适起初没有户口,吴慧楠在泸川市重开小吃店,站稳脚跟后就开始奔波户口一事,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帮助她良多,替她解决了户口,帮她赶走来小吃店里闹事的人,这个男人会撑起半片天,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却行事魄力,吴慧楠终于再婚,婚后生下吴菲,她有一个不嫌弃她二婚,将她视若珍宝的丈夫,儿女双全,家中条件也越来越好,她以为自己苦尽甘来,可惜好景不长。
    吴适已到了开口说话的年龄,却连爸爸妈妈都不会叫,一直到七岁入小学,他还是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不会叫人,不会和小朋友玩耍,吴慧楠想,干脆就这样吧,她也不贪心不多求,丈夫仍旧疼她,女儿也乖巧听话,一切仍旧很美好。
    余祎想起乐平安在监狱里对她说的话,“慧楠的丈夫,在小适十二岁那年过世了,她一个人挺了过来,也知道我早就已经结婚,根本就不打算来打扰我,可是小适后来生病,那年你十六岁,他二十二岁,慧楠无法筹到这笔钱,她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我的联络方式,我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乐平安眼中有泪,不忍让余祎瞧见,“我没有瞒着你妈妈,你妈妈也偷偷气了两个礼拜,慧楠一辈子都没有求过我,她只是希望我救救你的哥哥,并且不要打扰她的生活,所以我谁也没告诉,你的爷爷也不知道他有一个孙子,我也没有告诉你,你年纪小,我怕你多想。”
    余祎深呼吸,将眼泪逼退,看吴适坐在那里一直玩牌,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之毅已经抽出纸巾,攥在手上没有递给她,眼泪在余祎的眼眶中打转,她明明很脆弱,为什么不能在他的面前哭一回?
    陈之毅道:“你离开儒安塘之后,我去过老板娘家里,见到了他们很多年前的全家福。”
    当年老板娘还没有这样老,吴适也并没有变胖,他的五官很出色,继承了父母全部的优点,与现在的他判若两人,眉眼间似曾相识,陈之毅猛然想到,这就是乐平安年轻时的样子,他见过乐平安三十多时的照片。
    余祎突然笑了笑,视线仍旧看向吴适,“对,我也见过老板娘家里的照片,吴适是一场大病才变胖的,我爸还没见过吴适的长相,老板娘太泼辣了,不允许我爸接近他们,她怕吴适会被抢走。”
    余祎从来都料想不到,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吝啬贪财的老板娘,竟然甘愿舍弃荣华富贵,守着这样一个自闭症的儿子大半辈子,是否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老板娘在外如此泼辣,在家中却是最慈爱的母亲,她如今只是一个开棋牌室的小老太太,曾经的她却青春活泼,被来自北方的乐平安爱过。
    谁能想到,堂堂乐平安,居然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女人?
    余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差点就要忘记自己去年的旅途,她那时在乡村支教,每天都坐在山头看绿树白云,周围的小孩总是脏兮兮的,笑起来没心没肺,她的哥哥是否也曾经是这个模样?
    余祎捡起地上的一张扑克牌,慢慢走近正到处找扑克的吴适,把扑克牌递给他,又一声不吭的走回陈之毅身边,冷声道:“你把他带来柬埔寨做什么,他是我的哥哥又怎么样?”
    “不是我带他来,老板娘抽中了三张柬埔寨的机票,让他妹妹和妹夫跟他一起过来,我在这里和他们巧遇。”
    余祎哂笑,终于转头看向陈之毅:“你要我相信你?”
    陈之毅笑叹:“唔,我现在跟他们很熟,就是这样。”
    余祎敛下笑,正色道:“陈之毅,我们认识了十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你那天离开了,就不该再出现,现在更不该把吴适带来这里,我不想打扰吴家人的生活,你如果真的在意我,请你不要再伤害我。”
    陈之毅垂头看她,她的气色很好,下巴仍旧尖尖,穿衣打扮不再是t恤牛仔,长裙很漂亮,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年,他似乎浪费了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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