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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曲陵南去讲经堂与众小弟子一同听课已是另一番光景,与裴明打过一架后,她以练气期一层功力却能抵挡练气期八层弟子使出的杀招“北游剑诀”,此事早已传遍琼华派内门外门,众人背地里已然不嘀咕她乡下人丫头攀上文始真人的大腿,而是转了口风,均以为文始真人不愧本派英才,收个徒弟也不同凡响。有些暗地里怀疑孚琛是不是给曲陵南喂了什么天材地宝,竟然连三昧真火都放得出来。
    然而别人如何看她,曲陵南一概不管,她只知道现下主动找她叙话的人多了起来,其说的大多为废话,不然便是哼哼唧唧毫无意义的蠢话。男弟子见着她要东拉西扯问些修行上的诀窍,女弟子见着她要拐弯抹角问些文始真人传给她什么秘宝。更有甚者,某日不会为何,掌教真君亲授她剑诀的消息竟被传了出来,一时间关于这位本领低微却能颇得掌教青睐的小丫头之传闻骤然多了起来,有说她其实来自掌教真君俗家后辈,有说她是文始真人失散亲人,最荒唐的莫过于她相貌姣好,没准是文始真人早年遗珠,真人千辛万苦入俗世寻回她,托付给掌教,掌教真君一片慈心,故待她与众不同。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此一来,越发有其他诸峰的内门弟子过来一探究竟,外门弟子过来乱献殷勤,便是曲陵南再迟钝,也被层出不穷的状况搅合得烦不胜烦。
    她心思单纯,若不爽快便是约架开打,可现下的状况,却不是她打一架能解决的。身旁诸人,太师傅是无法商量,这等小事如何打搅他老人家清修?毕璩师兄是无从商量,在他看来世间万物只有合理与否两种,这等事若告诉他,不用想都知道只会换来没完没了的说教;云埔童子倒是兴致勃勃给她支招,可惜支的都是损招,什么往人茶里放泻丸,什么往人衣领里塞痒痒丹,便是曲陵南再懵懂,也听出这些招除了令事情更麻烦外毫无裨益。
    小姑娘心里烦躁,便将当月灵石尽数换了传音纸鹤,一连丢了十二只给在浮罗峰闭关的师傅,每只打开都是那几句:
    师傅,我烦。
    师傅,我烦得想揍人。
    师傅,我若揍人要反门规,不揍人我浑身难受,你说如何是好?
    师傅,我不管了,明日就开揍,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一对我揍一双。
    师傅,你再不吱声,我真揍了啊,到时别怪我给你丢脸。
    她师傅一直没理会,曲陵南也没指望师傅真个管她,她只是便数真个琼华派,最亲近之人是孚琛,忍不住想跟他唠叨而已。果然丢过去十二只纸鹤后,她心情转好,懒洋洋躺在自家院子里的草坪上晒太阳。那棵花树自被焚毁后便由毕璩施法连根拔起,后来不知为何,地上自行生了一层绿茸茸的野草。花也好草也好,于曲陵南区别不大,院子里爱长什么长什么,她也从来不理。
    躺下过不一会,忽而眼前一只纸鹤不知何时悄然飘来,那纸鹤与旁个不同,翅膀飞舞,墨点的眼睛竟然有些灵动,见曲陵南只是好奇地看它,张嘴便是:“看什么,你师傅让我传话来了。”
    “啊?你不该是口吐师傅的声音么?怎的你会说话?”
    纸鹤骄傲地蹬腿昂头,道:“我乃千年灵符纸所致,本有灵识,岂是那等庸碌下品可比?”
    “哦,”曲陵南点头道,“原来你是一张老没用上的纸。”
    “我呸!”纸鹤大怒,跳起来就去啄她,“我是天降大任,不屑小用,你懂个屁!”
    曲陵南等的就是它自动飞过来,伸手一把揪住它,不顾它挣扎不休,道:“行了甭废话,师傅让你来说啥。”
    “你现在是求我传话的态度吗?”纸鹤扭过头。
    曲陵南皱眉,伸出另一只手掌一运灵力,一簇三味真火跃然而上,她瞧着这只不知好歹的小纸鹤,淡淡地问:“千年符纸不知道怕不怕火烧?”
    “你你你敢!”纸鹤道,“我早已水火不进,刀枪无伤!”
    小姑娘将火苗凑近它,微笑问:“三味真火呢?”
    “啊,卑鄙无耻,卑鄙无耻!我生不受辱,死也不告诉你文始要跟你说什么!”纸鹤说罢大叫一声,突然之间一头撞上火苗,轰的一声自己烧了起来。
    真是不禁逗,小姑娘兴味索然地丢掉杀起来的东东,扬声道:“云埔小师叔,你很有空啊?”
    院门外一片寂静,曲陵南切了一声,自顾自躺倒草坪,闭着眼道:“元神控物我也晓得的,玩点我不知道的新奇玩意可好?”
    “啊啊,你个小丫头真是不识好歹,本师叔日理万机,看管百八十个丹炉,现如今好容易抽空来跟你开个玩笑,此乃何等尊荣,你竟然都不配合,你目无尊长,你不尊老。”
    曲陵南皱眉道:“再不进来,我放把火把个目无尊长贯彻到底!”
    她话音刚落,院外悠悠忽忽飘进来一个圆形东西,近看方知是个蒲团,云埔童子盘腿坐在上面,飘到她跟前道:“嗳,小师侄,咱们玩去吧。”
    “不去。”曲陵南坐起来道,“揍人就去。”
    “打架啊?好哇,算我一个,”云埔挽起道袍袖子,问,“揍谁先?”
    “我要知道先揍谁还至于烦吗?”曲陵南托着下巴困惑地道,“云埔,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闲的发慌?门派里好吃好喝供着,不愁冷不愁热的,每月时候一到,灵石功法皆有定数,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就不好好干点修炼的事?就算不修炼,晒晒太阳也好哇,做什么整日没事瞎打听我的事?打听吧也不好好说话,非要旁敲侧打,一句话绕七八个弯,他们这样不累么?”
    云埔驾着蒲团降落,坐在她身边,也托着下巴同样皱眉道:“我也觉得这是个谜,想当初我刚刚入门,我师傅待我千好万好,也有许多人来试探。”
    “你怎生解决这些麻烦的?”
    “理他做甚?试探久了就没人试探了。”云埔笑嘻嘻地道,“自来惟有异于常人者方备受瞩目,你若不是特别好,便是特别差,两下相较,自然是要做特别好那个。”
    “对。”小丫头点点头,握起拳头,眯着眼道:“便是揍人,也要做揍得特别狠那个。”
    “去玩吧去玩吧,”云埔童子热心地用屈肘击了她一下,“听说四大门派参与斗法比试的小弟子已然陆续到外门客舍处了,咱们瞧瞧热闹去。哦对了,你这次不也要下场子练手么?师叔帮你瞧瞧那些小弟子中哪个比你强,我先药了他!”
    “不去,费事。”曲陵南摇头拒绝,“毕璩师兄恐怕等会过来。”
    “哎呀他不会来了,”云埔扑闪着大眼睛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耳语道,“禹余城这回派来的小弟子中,有个小姑狼听说你师兄喜欢了许久,就待两人成功筑基,他便要向掌教请命前去求结道侣呢。”
    “道侣?”曲陵南睁大眼睛,“毕璩师兄也会想要道侣吗?”
    “毕璩气血方刚,女修窈窕妙龄,哎呦作甚不想?”
    “你说的啥意思?”
    云埔恼羞成怒道:“就是那个结道侣乃顺天理合阴阳啥的,行了你问那么多干嘛?”
    “哦。那他们要是结成道侣,会睡一块吗?”
    “估计是睡吧。”
    “一床被子哪够。”
    “那就两床呗,呸呸,我修真之人哪需被子这等俗物。”
    “也是,”小姑娘解决了忧虑的问题,便豁然开朗道,“毕师兄虽说啰嗦,可门规也没说啰嗦的不能结道侣,那他们便快些结吧。”
    云埔童子也大表赞同,两人正要挪到一个蒲团上一块飞去瞧热闹,天边忽而飞来一只纸鹤,这回是曲陵南熟悉的传音纸鹤。
    曲陵南一见之下,眼睛一亮,道:“是我师傅。”
    “你怎么知道,也许是旁人有话传来,也许是你太师傅有事嘱咐,也许是我突发奇想,忽而又放个纸鹤来玩……”
    曲陵南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就是知道啊。”
    “那可未必……”
    云埔童子尚未唠叨完,已见那纸鹤飞至曲陵南面前,口吐孚琛之言:“没出息,就这点事愁成这样,你还有脸跟师傅诉苦?我问你,这半年你除了揍人,哪样最拿手?”
    “啊,这个,似乎是背门规。”
    “那便好好以门规为圭臬,时刻劝导你的同门。记住,这也是你的责任所在。”
    曲陵南傻乎乎地答应,云埔童子却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边笑边道:“哎呦妈呀,孚琛这家伙果然狠,这一手出来,哪个小弟子还敢往你跟前凑。”
    作者有话要说:斗法大会写完了,第一卷就完结,开始第二卷,到时小姑娘就长大了,师傅也可以出来了。
    ☆、第 41 章
    曲陵南对玄武大陆四大门派小弟子们的斗法大会全无期盼,在她看来此等站一块比谁修炼第几层,剑诀第几等,法术第几分,与乡野村姑们闲暇时凑一块斗斗谁的衣裳花最多,谁的脑门上插的簪子最值钱一般,究其实质总归是无谓的攀比作祟。且比试之人皆为陌生人,踏入赛场前一刻,甚至闻所未闻,更谈不上有冤仇,这般动手打架,只为了打赢对方,这在曲陵南瞧来,也是殊为奇特之事。
    她坐在蒲团上与云埔童子嘀嘀咕咕,两人一路飞,一路分享云埔口袋里的甜甜丹,这玩意乃云埔童子自制零嘴,味道酸甜可口,掺杂着说不出的果香,余味却又有些甘苦,曲陵南吃了一回后难得表示称赞,至此小师叔越发来劲,一炼几炉,好几百颗装储物袋里别于腰间,来找小姑娘玩必戴着,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嘴里嚼得嘎嘣脆响,宛若嚼花生米。
    曲陵南托着腮皱着眉头思考这等门派比试重要在哪,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而听得她一番言论,云埔童子不但不反驳,反而深以为然,拍大腿道:“小师侄此番说法深得我心,师叔我早百八十年便不解此事,分明是一样修真,为何要分出个三六九等?要论起来,炼丹修剑、画符摆阵,哪个相同?丹修打不过术修,可问题是,我们炼丹的为何要去打赢修法术的?有这功夫我多炼几颗痒痒丸好过,整日没事弄那么多人比来比去耗时耗力,都不知所为何来……”
    曲陵南波澜不兴地问:“小师叔你是以前比试老输给人家吧?”
    云埔童子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喊:“放屁,你师叔我天资卓著,昔日师尊一见便分外喜爱,千方百计要我拜他为师,我纵横琼华几十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打听打听,哪门哪派还有我这样的炼丹天才?哪个炼丹师不是仗着老祖宗留下几个方子过日子?哪个像我这般精益求精,百尺竿头更进一层……”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看着他认真道:“可你还是打输了。”
    “我,我呸呸呸。”云埔气得哇哇大叫,挽起道袍袖子骂,“走走,等下到外门客舍我揍几个给你瞧,我打输了我便不是你师叔!”
    “本次参赛弟子都处于练气期修为,”曲陵南好心提醒他,“你已是结成金丹了。”
    言下之意,会输了才怪。
    云埔童子难得老脸红了红,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话题:“哎呀你看那边就是客舍了,哎呀好多人,哎呀穿绿衣的便是禹余城的,师侄你看好丑。”
    曲陵南盯着他的脸,认真道:“师叔,我晓得了,门派比试定然是你不愿回想的惨痛往事,也罢,我这回下场拼尽全力打架便是,挣个好名次,届时若有奖赏便尽数给你,替你了结心愿,你看可好?”
    云埔童子脑筋抽搐,憋着气一句话说不出。
    “不用谢。”曲陵南往嘴里塞了个甜甜丸,又塞了个给云埔童子,东张西望,忽而道:“咦,那不是毕璩师兄?”
    云埔嘴里含着零嘴,含含糊糊道:“嗯,跟他说话那几个女修中定有一个是他心上人了。”
    “哪个?”
    云埔哪里知道是哪个,他却不肯承认这点,胡乱一指道:“那个!”
    被他指到的女修恰好转过脸来,却是岁数不小,修真界看起来岁数不小的女修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其修为有限,未能在豆蔻年华冲阶成功,无法驻颜,又身家不够丰厚,购置不起昂贵的驻颜丹;二是此人修为精湛,境界高深,早已不拘泥皮囊外相,丑也罢老也罢全是身外之物。
    这女修混在一堆练气期弟子当中,自是前一种缘由,曲陵南皱眉瞧了半天,点头道:“不错,毕师兄眼光果然高人一等。”
    云埔一见便晓得自己指错,可在曲陵南跟前怎么也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正要打个哈哈混过去,却听曲陵南这么说,当下吓了一跳,问:“怎么说?”
    “《琼华经》中有言,不拘外相,自在虚空,毕师兄定然是心有所悟,这才能突破相貌,喜欢此女修内在。”小姑娘越看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回头对云埔童子严肃道:“你看,毕璩师兄不愧为我主峰掌事大弟子,这等悟性,我还需多多苦练方能追上。”
    云埔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是极是极。”
    云埔童子以蒲团为飞行器本就与众不同,颇引人注目。待得两人自上面跳下,一般高矮,一般粉妆玉琢,精致无瑕,更加打眼。两人又是个不懂掩饰的,一个喊“毕璩师兄”,一个喊“毕璩师侄”,生生将客舍大多数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毕璩一见这两个捣蛋鬼便深觉头疼,只得过去给小童子见礼,道:“见过云埔师叔。”他转头板起脸对曲陵南训斥道:“小师妹,你不在主峰好生修炼,准备比试,来此作甚?”
    云埔正要截住话头,曲陵南却大大咧咧地讲:“我二人来瞧师兄看上的女修哇。”
    毕璩轰的一下闹了个红脸,他素日虽正经持重,然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年轻男子,当下一听,即窘道:“闭嘴,别胡说。”
    “怎是胡说?师兄不是已然禀过太师傅,只待你筑基大成,便登门求结双修道侣么?”曲陵南眨着眼睛问。
    毕璩尴尬地看了一眼身后禹余城来的几位女修,压低嗓音道:“你哪听来的,莫要胡乱掰扯。”
    “我听师叔说的,”曲陵南转头问,“师叔你骗人了吗?”
    云埔童子怎肯当众承认自己骗人,立即踏前一步,挽袖道:“怎的,毕师侄,你是说本师叔诳骗么?”
    毕璩只觉头都大了,忙摆手道:“没,云埔师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是承认你在此会心上人了?”云埔狡黠一笑,“快领来本师叔瞧瞧。”
    毕璩脸色越发红了,道:“瞧她作甚,师叔你别来瞎搅合好不好?”
    “我怎的是瞎搅合?我分明是正正经经地要搅合,啊呸,不对,我分明是正正经经过问师侄的修真大事。你小年轻不懂啊,这双修人选,讲究天乾地坤,阴阳媾和,不是随便什么女修都适合跟你双修哟,你听我说啊,哎……”
    曲陵南觉得师叔废话颇多,没说到重点,当下打断道:“毕师兄,你既能勘破皮相,便无需拘泥她见不见人哇,迟早都得见的。我跟你说,我娘貌美得紧,可到头来没好结局,可见女子相貌如何并非要紧,要紧的是,要紧的是什么来着……”
    她求助一般看向云埔童子,云埔一针见血道:“要紧的是你喜欢。”
    “对,就是这个意思。”小姑娘冲师兄积极地道,“我们都瞧见她了,师兄,她不丑,真不丑。”
    “也没多好看就是。”云埔加了一句。
    “谁没多好看?”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宛若春谷啼莺般动人的声音。
    三人一转头,面前赫然一个体态婀娜多姿,相貌柔美精细的美人亭亭玉立,她一身绿裙与禹余城弟子一般无二,可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宛若春花吐新蕊,杨柳轻拂风。若论相貌而言,曲陵南的娘亲便是一等一大美人,然而却绝无这般风姿,也无这般娇柔,毕璩一看见她,眼睛亮了,脸却更红,强行笑道:“没什么,云师妹,我师叔与师妹正拿我取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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