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娶个山里姑娘,住到山里去,这样就能……”陈挽风心里突然很害怕,但他故作轻松:“或者不娶妻也行,反正女人也麻烦,其实我最大的心愿不是娶老婆,而是赚很多很多钱,是的,赚钱最重要!”
虞娘望着陈挽风,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深厚的感情,这叫她即欣慰又心酸,她默了默,道:“我娘,生前说过,她的病会好起来……我爹,也曾说过,不会让后娘欺负我。”
结果她娘还是病死了,她自己也被后娘杀害了,这些事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你愿不愿意,会发生的总会发生,你阻止不了。
虞娘心里这样想着,接着道:“有些事就是会,力不从心,所以只能……”
她有一张失去表情的面孔以及一双泪腺萎缩的眼睛,这让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淡漠,可陈挽风却听得心痛了起来,因为她的心不会跳了,可他会,他替她疼。
陈挽风激动得叫了起来:“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怕自己吓到虞娘,又缓了下来,缓声道:“……我是说我不像他他们,我走南闯北,很难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别胡思乱想了!”
陈挽风知道孤独以及被抛弃的感觉,他是一个活人为何愿意常年与僵尸为伍?因为他也是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个,他跟虞娘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他感到一旦他们决定离开对方,无异于一种背叛,而他愿意做一切不让这样的事发生。
陈挽风已经把虞娘看做了自己的亲人,也当做了一种生存的寄托,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不知何时在他们之间产生并牢牢扎根,甚至他在南宫山庄里受到那么多僵尸围攻的时候,他几度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也是因为想到她,才觉得自己必须活下去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打消虞娘这个想法,突然就展开双臂,将她抱住了。
“虞娘,你是我的妹妹,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绝不会丢下你的!你也别……丢下我!”
被人这样真诚且亲密的对待,虞娘如何能不动容,明知道自己应该快刀斩乱麻,可还是无法拒绝这个有温度的怀抱,她迟疑抬起自己的双臂,慢而又慢的攀住了他的腰背,回应他的拥抱。
“陈哥哥……”虞娘低喃着。
温馨的场面,总是用来被煞风景的,就在他俩抱成一团温情四溢的时候,前面弯道上过来三个人,他们全都穿着灰色的道袍,一人腰间系着桃木剑,一人背上背着浮尘,一人手里拿着招魂铃,原本有说有笑的他们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其中腰系桃木剑的那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即面色大变,抽出桃木剑,大叫道:“妖孽!放开那位施主!”
随着这人一声尖叫,其余两人也顺势看了过去,纷纷变了脸色,可不是么,前面有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面上一团挥之不去的死气,不是冤魂就是僵尸,今天遇上了他们茅山道人,便到了它神魂俱灭之期。
唰唰唰——
三位茅山道士飞身过来,一齐祭出法器,将已推开陈挽风的虞娘围困住,眼看便要开打了!
☆、第二十五章
最近几年颇不太平,各地频发僵尸之祸,茅山道人四处铲妖除魔,使得茅山派这个化外的教派在江湖上也重建了昔日之威名。
茅山派与江湖上以武成名的门派不一样,只有遇上乱世生妖孽的时候才能兴盛起来,而现在之所以能兴盛,也是因为他们的掌门玉仙真人杀上魁僵尸的时候不小心污染了渭河水的缘故。这事幸好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定有人会跳出来质问:玉仙真人,其实你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吧!⊙▽⊙
这回虞娘与陈挽风遇上的这三个道士,乃是茅山派念字辈子弟,俱是有真材实料的个中好手,人称“茅山三杰”。茅山派自玉仙真人以下,无不是以剿灭僵尸为己任,这回遇上了一只小僵,他们怎么会放过?
念松、念枫、念桐三个师兄弟立即结成阵势,围困住了虞娘,逼她放开陈挽风,又见她已经放开了陈挽风,便焦急的叫道:“施主,我们是茅山道士,你面前这个已经不是人了,快离它远一点!”
陈挽风和虞娘面面相窥,然后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挽风佯装无辜路人,退出了三人的包围圈,立在一旁当援手,随时准备对那三人敲闷棍。
念枫见他没走多远就停下了,还好心道:“施主,你快走,以免被误伤!”
陈挽风装作揉腿的样子,答道:“哎呦,道长,我吓得腿软走不动道了。”
松、枫、梧三人无奈,只好让他留在那里了,其实说起来这“三棵树”师兄弟真都是一根筋,也不想想,若是这小僵有心害人,怎么会放开那少年,若是少年跟这小僵没什么瓜葛,又怎么会不肯离去。
不过在“三棵树”师兄弟的观念里,邪魔异类人人得而诛之,怎么会想到有人会帮僵尸呢。
虞娘第一次正面遇上茅山道士,不敢先动手,只见“三棵树”站定之后,他们相互之间抛出一道红绳,然后接过彼此的红绳拉在手中。
这红绳有些名堂,乃是侵过仔鸡血的天麻绳,专克邪魔僵尸之物,三人站在三个方位又相互拉了红绳,形成一个三角形,而虞娘就在三角形的中间。
陈挽风见状,心念一动,红绳阵!
他在李镇的时候,曾经用过红绳阵,只是故意用得各种不得要领,现在见了此阵,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三棵树”用的的确是红绳阵的一种,只见他们面色严肃,口中念念有词,都顺着同一方向迅速走位,一边走位一边手舞足蹈,一会儿手脚大开大合,一会儿旋身飞舞,脚下尘土飞扬,踢出一道道劲风,这一跃一跳时不但行动一致,连挥起的衣袍角都是一样的,看上去就像是同一人的分身一样,既诡异又有有气势,与此同时他们结成的三角红绳很快合围,眼看要将虞娘捆在其中了!
虞娘跟了陈挽风这么久,听闻过红绳的威力,想来若是被捆住了,只怕会伤到自己,故而不敢大意,见红绳合围起来,连忙飞身从空中冲出!
就在此时,松、枫、桐师兄弟停止了动作,站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中,两腿分立,两手交错胸前,分别摆出三种不同的手势,嘴中大声呼喝道:“喝!请将!出!”
陈挽风见了他们的动作,心中一直有隐隐不安的感觉,又见虞娘已经从红绳阵里跃出,再一看地上,可不好,只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三个道士画出了一个巨大的符文。
原来刚才走位的时候,虞娘和陈挽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诡异的动作和红绳上,故而没有发现他们下盘使力,每踏出一步,踢出一脚,实际上都是入地三分的画出一部分符文。若有人能从高空俯视,便能看到地上出现的是一个三个头似龙又似鸟形的古怪形状,因陈挽风平视,故而看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夔雀御纹”!
陈挽风在“茅山道法”一书上看到过这符文,符文除了中界相对安全之外,其余部分一旦邪魔侵入,将会引出雷电,受到雷霆暴击!
原来将红绳阵设在中界,为的是逼虞娘进入“夔雀御纹”,被红绳绑住顶多受到灼伤,可她一旦进入符文,那只怕就会灰飞烟灭了!
陈挽风惊出了一声冷汗!
不明所以的虞娘站定之后,看到松、枫、桐三人脸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正疑惑的时候,突然发现起风了,四周的地上的野草都被劲风吹弯了腰,来不及细想,只听耳边传来陈挽风气急败坏的吼声:“快躲开——”
陈挽风一边焦急的吼着,一边往“夔雀御纹”里冲了过去,而与此同时,虞娘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反射性的往后一闪,只听一声轰鸣,她刚刚站的地方,已经被一道雷电击穿了!
幸亏她躲得及时,否则被这一道雷电击中,即便是尸妖也要炸成灰了吧,惊魂不定的她这才向天空看去,只见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头上云层积压,正在他们站的这块天空上形成一个如风暴眼般诡异的天象,而她抬眼的那一刻,又一道雷电向她劈了下来!
虞娘身体迅速反应过来,飞身闪开,却在躲开的一霎,雷电击中了她的脚踝,令她一声惨呼,从半空跌落下来!
她的脚被雷电击中,膝盖以下都被烧焦了,剧痛的感觉却不仅限于脚部,而是遍及全身,她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拆散了一般疼,她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第三道雷电从空中落下。
已经无力再逃的虞娘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道:我,终于要死了。
神魂俱灭是一个僵尸注定的宿命,它们不在三界之中,属六道之外,一旦死了,也不会投胎,而是真的消失了。
但显然,今天注定不是她“消失”的日子,只见第三道雷电劈了下来的时候,突然在半空中化为无形,消失了。
念松、念枫、念梧三人见状大惊失色,再一看,陈挽风正站在阵眼之中,他的脚下不知踩了什么,露出一点明黄色。
“夔雀御纹”只对异类有效,不会伤到活人,故而陈挽风刚刚冲进去并没受伤,“三棵树”当然都看到他冲进去了,只是来不及阻止,而现在,雷电的消失显然跟他有关。
“你,你干了什么!”三人纷纷道。
陈挽风嘿嘿一笑,抬起脚给他们看,原来他脚下是一张符纸,而符纸上则是他临时用咬破自己的手指画得一道“送神符”。
这几天失血太多了,回头得好好进补一下才行,陈挽风心里想着,故意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一脸无辜的回答他们:“几位……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一不小心,把你们请的‘雷公爷’送走了。”
“夔雀御纹”是用道法引出雷电灭妖,故而才会有“请雷公爷”这种说法,陈挽风他学了这么几年的《茅山道法》,关键时候总得派点用场才对啊!
这回,轮到“三棵树”惊讶得合不拢嘴了,他们仨一向自视甚高,这几年凭着“夔雀御纹”这一杀招,不知铲除过多少邪魔异类,且这一绝技十分厉害,便是掌门最得意的大弟子念槿也无法凭一人之力就这么化解掉,因为如果要送走他们请来的“雷公爷”,道行必须在他们三人合起来之上,但眼前这个少年这么年轻,除非他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否则怎么也不能做到,难道他这是……
“你……”念松难以置信的道。
“是在……”念枫也极为惊讶的道。
“找死吗?”念桐替他们说了出来,同样也是一脸不相信。
本来一招化解了他们法力的陈挽风,心里十分暗爽,但见他们都露出这种错愕的表情,感觉有些奇怪,正在这时,却听见了虞娘的咆哮——
“不——”
不?不什么?陈挽风奇怪的回头看向她,然后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好像看到了一片白光……
果然!“三棵树”默默的在心中为陈挽风点起了蜡烛,他这是在找死啊,
劈下来的这一道,当然是雷电了。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陈挽风能看懂《茅山道法》记载“送神符”后的那一段文辞晦涩的附注的话,便会知道在道行不够的情况下强行“送神”,必然会得到反噬。也就是说,虽然他的确送走了“雷公爷”,但因为以下犯上犯了不敬之罪,他最后会得到一道“雷霆之怒”作为惩罚。受得住,这道坎就算过了,受不住,自然就以命相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陈挽风仰着头看天,还弄不清楚什么回事的时候,两道速度超越了极限的身影从两个不同方向冲过来,跟雷电同时到达了他的身边,虞娘用身体护住了陈挽风,而谢燕九则站在他们身后举起了撑开的铁骨伞,雷电打在了铁骨伞上,瞬间放出强光,而那些光落在伞面上,竟然像是被吸收了一般,完全没有伤到伞下的两人一僵。
真是奇哉!
其实完全没有被伤道只有虞娘和陈挽风,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雷霆之怒”是被谢燕九一力承担了。
谢燕九的法器是铁骨伞,当时在南宫山庄虞娘和陈挽风见识过它的威力,简直就是杀敌神器啊,当然这也是谢燕九的功夫好,好功夫+杀敌神器当然相得益彰。
现在铁骨伞在谢燕九手上又有了一点变化,原来伞柄是可以伸缩的,之前缩起来看上去就像一把普通的伞,现在抽出来了,就成了一把长柄伞,谢燕九手上戴着一副厚厚的手套,吃力的撑举着铁骨伞,伞面吸收的能量越多,谢燕九就越吃力,而且因为“雷霆之怒”的能量太强了,伞面撑得鼓鼓的,面上还闪出一丝一丝的电光,并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忧心会不会抵御不住直接爆掉了。
虞娘见到谢燕九突然出现,也觉得十分惊讶,不过看清楚他是在帮自己之后,连忙放开了陈挽风要帮他,此时谢燕九已经竭尽了全力,快要撑不住了,他额头青筋毕露,面色涨红如猪肝色,嘴里发出一声暴喝道:“闪开——”
虞娘的优点就是,她会听从直觉而不去问为什么,就像刚刚陈挽风叫她躲开,她问都不问一声就躲开了,所以捡回一条小命一样。现在也是如此,既然谢燕九叫她闪开,她拉过陈挽风一跃,就闪开了。
谢燕九立马大喝了一声,将手中的长柄铁骨伞往地上狠狠一戳,直接杵在了地上,同时那些被伞面吸收进去的雷电,犹如找到了泄口,万马奔腾一般的通过伞柄引到了地上,形成一股巨大的气浪,自伞柄落点为圆心,向着四周散发了出去。
若问这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只一时之间,方圆百米内的地面全部裂开,泥土和草皮都被拱起了,然后竟如海水波浪似的翻滚起来,形成一圈土浪。
要知道这么强的力量,之前全靠谢燕九一个人支撑,难怪他刚才看起来那么痛苦不堪,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土浪翻滚,中心点的力量相反小一些,虞娘带着陈挽风三纵三跳就避开了,而越外围则波动越大,受力越强,松、枫、桐三兄弟眼看土浪向自己这里翻滚,急忙后退避让,却还是给卷了进去,等到力量倾泄完了,他们也都给土埋了。
念枫和念松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好容易从土里爬了出来,就看到可怜的念桐上半身都被埋进了土里,只余两条小腿儿在外面乱蹬,见他自己起不来,又怕他给憋死,念松和念枫急忙过去刨土将他拔出来。
那一边手忙脚乱,这边的谢燕九也半跪在地上,双手杵着铁骨伞只喘粗气,他手上的手套因为一直支撑着伞柄而烫糊了,可见若非是戴着厚厚的手套,他的手早就废了。
陈挽风就算再不喜欢这个人,这回也不得不承认受了对方莫大的恩情,若非他出现,他和虞娘都完了。
只不过……陈挽风看了虞娘一眼,想起最后关头她扑过来护住自己,心里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她这么做,决计救不了他,只会俩个一起死罢了。
虞娘装作没发现陈挽风看着自己,故意只看谢燕九,陈挽风也转而向谢燕九,道:“这回……多谢了。”
谢燕九目光扫了扫另外一边正在刨坑救人的茅山道人,沉声道:“茅山派势大,不宜结怨,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这话有道理,陈挽风和虞娘便等他站起来一同离去,可是等了半天,谢燕九还在地上跪着呢。
“……我脚抽筋了。”谢燕九解释道。
不是陈挽风和虞娘不仗义故意不去扶她起来,实在是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之后,谢燕九在他们眼里就是天降奇兵,高高手的代名词,在心理上和感情上都跟他有一定距离,故而听了这话,突然都有了一种“哎呀,原来他也会腿抽筋啊”的亲切感,这就好像是你发现你以为遥不可及的高手,原来也会放屁排大一样,敢情也是个俗人。
陈挽风和虞娘晃过神来,连忙一左一右的把他架起来就跑,等到念松和念枫将念桐挖了出来,他们仨早就跑远了。
☆、第二十六章
谢燕九比陈挽风和虞娘先一步离开了南宫山庄,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将聂凤葬了,聂凤生前的确做了很多残害无辜的坏事,不过一个如他和谢燕九这样出身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害了多少人,他们连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同门都能举刀相向,又怎会还有罪恶感、愧疚心以及廉耻礼义道德这种无趣的观念呢。
今日死的是聂凤,谢燕九会为他超度安葬,如果死的是谢燕九,聂凤也也不会让他暴尸荒野,生而为敌死而为友,这种关系的确很难解释清楚。
陈挽风、虞娘和谢燕九甩开了茅山派的“三棵树”,一路奔走,最终歇在了一处破旧的山神庙里,此时谢燕九腿也不抽筋了,气力也恢复了,陈挽风就与他攀谈了起来。
他们仨也算是有缘分的,这一回彼此态度都好了很多,陈挽风最先问谢燕九的一个问题就是:“你师弟为什么要杀你?”
这是南宫山庄杀人事件留给他最大的悬念。_#
师门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谢燕九还真的不太想说,又不好不解释,于是化繁为简道:“师门恩怨。”
嗯,概括能力挺强,陈挽风听了点点头,心道:这话比放屁强不了多少,而且既然是师门恩怨,他一个外人也不好继续追问了。
他接着又转了话题:“你离开南宫世家后去哪里了?怎么会上这里来?”
“我去埋葬聂凤了。”谢燕九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说我是来找你们的,你信吗?”
“……”陈挽风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换话题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