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景年却从蛛丝马迹里面发现,这事少不了皇后的手笔,因为华阳宫那边少了几个人,皇后身边一直伺候的乳母以年纪大了为由,放出宫养老去了。不过,根据承庆帝的作风,只怕她已经死了。
徒景年对此颇为扼腕,说实话,皇后本来就是那种有些小精明,没什么大智慧的人,身边再有个猪队友,将来昏招迭出,自个都能把自己作死了。问题是,承庆帝虽说对这个皇后不怎么看得上,却也容不得皇后在后宫里面胡来,干脆就将皇后那位所谓的得力臂助给砍掉了。
后宫中几个位份比较高的人都知道这事跟皇后有关,有人暗地里面幸灾乐祸,有人却也起了警醒之意,而原本的秦婕妤,如今的秦充容却心中生恨。
老实人发起火来可比寻常人厉害得多,秦充容前半辈子憋屈得够多了,顶着个皇帝舅家的名头,却不被皇帝待见,别人家的闺阁女儿可以经常出去交际,她们家连个帖子都收不到,想要找个教她念书的先生,都只能找那种落魄的,到了年纪,还没人上门提亲,不得不入宫,她原本可没有进宫一搏富贵的想法,进了宫之后也是本分小心,不敢与人为恶,被人刁难也只好忍着。结果忍到现在,人家都想要把她给连骨头吞了,哪里还能再忍了。
秦充容如今是不想忍了,调养好了身体之后,她的态度比以前积极多了,她算不上什么笨人,相反,一直以来的谨小慎微,让她很会看人眼色,而且,对于很多事情有着天然的敏感。要不然,哪怕她是承庆帝的表妹,承庆帝也不会委屈自己,隔上一段时间就过来坐一坐,滚一下床单,可见,她的确有过人之处。
秦充容很快确定,在这个后宫中,投靠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她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先太后的侄孙女,圣上的表妹,如今又是九嫔之一,而且还能怀孕,对于高位嫔妃来说,这就是一个威胁,秦充容又明白,圣人对她算不上什么真心实意,不过就像是自家养的小猫小狗一样,高兴了逗弄一下,不高兴了,好吃好喝养着就行了。可是,这对于生出了仇恨之心的秦充容来说,远远不够,因此,她将目光投到了东宫。
东宫与现在的华阳宫是天然的敌对,原本还不明显,如今华阳宫有子,东宫就是最大的绊脚石。只是秦充容比较郁闷的是,东宫跟后宫距离比较远,她压根找不到搭上东宫的机会。而且,作为庶母,跟一个已经开始长大的皇子勾搭,显然也不是什么能够说得过去的事情。
徒景年浑然不知宫里面已经有人想要向自己靠拢了,这会儿朝中正有事呢!
国家这么大,每年有点天灾人祸再正常不过。今年就轮到长安了,原本冬天的时候,不过稍微下了两场雨雪,规模很小,还让老农紧张了一下,毕竟,瑞雪兆丰年不是说着玩的,大雪可以防止冬小麦还有别的越冬的作物被冻坏,还能天然起到杀虫的作用,积雪融化的时候也可以给作物带来足够的水分,可谓是一举多得。但是,将将要开春的时候,下的雪就没那么好了,这会儿本来是庄稼开始拔节的时候,天气一冷,自然不长了,而且雪也化得快,很容易冻伤植物的根茎。结果今年都已经入了二月了,天却下起了大雪,而且还持续了足足两天一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据说城南那边已经有人家的房子塌掉了,还有些乞儿贫民被冻伤甚至冻死了。顺天府这边一边忙着到处跑,一边往上报灾要求赈济,朝廷里也顾不上别的了,先忙着赈灾的事吧!
好在如今朝廷不缺钱不缺粮,以前也有过赈灾的经验,因此,在刚开始忙乱了一番之后,便走上了正轨。徒景年在看到内阁送上来的方案之后,发现这年头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赈灾机制。先是命人在受灾的地方搭了粥棚施粥,这会儿番薯番芋在长安附近已经广泛种植了,虽说不会用这个作为粮食储备,但是还是存储了一些的,这会儿直接从地窖里面弄出来,洗洗干净,也不用削皮,跟米面一起煮,这样只需要不多的米面,就能够熬出粘稠易饱的粥来。除此之外,就是以工代赈,将受灾地区的青壮集中起来,直接算当年徭役,清理废墟,铲除积雪,清理排水管道,搭建临时的窝棚,这样也算两全其美,灾民把今年的徭役解决了,还能免费填饱肚子,也有了容身之处。
当然,朝廷还需要解决的就是棉衣棉被,按照惯例,一般都是从兵部库房那边走,那边军器局每年都会生产大量的军需物资,衣服铺盖自然也在其中,长安附近还有北方边军的军需都是从顺天府军器局出,南方那边的就是从应天府军器局出了。衣服铺盖什么的,一般都准备得非常充足,哪怕知道有吃空饷的,也睁只眼闭只眼,一般兵部这边的库房也会留下一些,这会儿正好可以将陈年的给处理了,免得占地方。
可以说,流程非常明确,执行也很到位,未免让徒景年觉得没什么用武之地,他根本没提什么找达官贵人捐赠的主意,一来,这事操作起来有难度,朝廷上商量一下章程,就得花不少时间,灾民也等不及;二来,大臣们也要担心,这事情会不会变成定例,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找他们捐赠,他们又不缺名,每次替朝廷撒钱,次数多了,难免生怨;最后,这年头,其实不鼓励慈善,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平常人家因为家里有什么喜事,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花点小钱,在寺庙之类的地方施点粥,那是无所谓,你要是大张旗鼓,跟标哥一样,那纯粹是找死呢!
等到雪灾过去,最终死伤人数加起来不过是十几个人,这才让朝中上下都松了口气,承庆帝带着徒景年下朝回来,先叫人绞了帕子擦脸,然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京畿这边好几年未曾有过这般天灾了,好在解决还算及时,才算没有酿成大祸。阿鲤,我瞧你今儿在朝上若有所思,可是有什么心得?”
徒景年也换好了衣服,这会儿想了想,开口说道:“儿臣只是想着,在长安这边,赈灾尚且能够及时有效,不知道在别处会如何?”
承庆帝不由一笑:“这是早就传下来的定例,地方上的官员上任之前都要知道的,一般不会出什么岔子!其实这也简单,无非就是以工代赈,集中灾民,防止生乱而已!雪灾算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毕竟持续时间很短,若是遇上水患或者是旱灾,那麻烦才叫大了呢!”
见徒景年的神情,承庆帝慈爱地拍拍徒景年的肩膀:“治大国如烹小鲜,赈灾这种事情,更是需要因势利导,随情势而变!回头朕让人将历年来各处天灾之后各地赈济的折子给你找出来,你好好瞧瞧,回头跟朕说一说有什么心得!”
“儿臣遵旨!”徒景年连忙点头,说实话,他真的对这些事情很好奇了。
承庆帝见他模样,不由失笑起来。
☆、52
关于天灾的折子很多,涉及到的类型也不少,雪灾算是比较常见的,北方这边隔三差五都有,官府对此经验最是丰富,反应也非常迅速。另外,东北那边偶尔会地动,年景不好的时候会有旱灾还有水患,与之相伴的还有蝗灾,这三种是最麻烦的,若是灾情严重,就有可能导致当地颗粒无收,水患还容易引发瘟疫,福建浙江两广琼州那边,夏天的时候,往往都有风灾。至于后世常见的泥石流,山体滑坡什么的反而很少,一来,这年头水土保持得很好,山上植被覆盖率很高,二来,也是那边多半是夷人聚居的地方,又在深山里头,那边人即便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去找官府,而是找当地的土司,官府也乐得不管,免得吃力不讨好。
这年头不是什么天灾都会得到朝廷赈济的,当然,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要天灾不至于严重到影响了大多数人的生计,少部分人的不幸,一般他们都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不管是卖儿鬻女,还是连自己也卖了,救急不救穷,官府要是非要弄出一副天下大同的世界来,那纯粹是违背自然发展规律,专门找死的。
徒景年在看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忽然觉得,这些破产的农民其实完全可以转化为工人从事手工业,整个社会可以顺理成章地向资本主义过渡,当人们发现,做工要比种地收益率更高,而且同样比较稳定的时候,自然会有更多的农户转而投身其中,而地主们在发现土地没有足够的人耕种的时候,要么选择放弃进一步的兼并,要么,只能选择更加高效的耕作方法了。
不过,什么样的手工业才能容纳大量的劳动力呢?徒景年自然开始琢磨起来,最好要是生活必需品,还应该是快速消费品,要实现快速工业化,当然,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之后,自然可以发展更多的商品,至于以后怎么办,自然是向海外倾销。
徒景年在纸上写着可以用来工业化的产品,火柴,肥皂,香皂,棉布,针线,砖头,水泥……火柴肥皂的配方无非是初中的知识,不过,用来切割火柴棍的机器是个麻烦,得好好想一下应该怎么设计,棉布的话,还得推动棉花的种植,珍妮机也得费点力气,他上辈子学的可不是机械专业,虽说也涉猎了一些,但是那会儿早就搞数控了,原始的这些机器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不过,这些是以后的事情了。
琢磨好了之后,徒景年便将自己的想法给罗列了出来,然后揣上去找承庆帝了。
承庆帝刚开始看的时候是一头雾水,很快便被徒景年这近乎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惊到了,便问道:“阿鲤怎么会想到这些上头去?”
徒景年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历来改朝换代,虽说史书上写什么贪官污吏,无道昏君,官逼民反之类的,实际上,归根结底就是两个字,一个是地,一个是人!只是大家都不会说出来而已。每每开国的时候,经过多年混战,人口剧减,世家豪族多半遭遇巨大的打击,新朝开立,正好清量田亩,原本被世家豪族隐藏起来的隐田也被清量出来,因此,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足以分到可以养活一家人,还有盈余的土地,然后天下平定,人口滋生,土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已经不够一家人吃了,遇上天灾人祸,就不得不将土地卖出,连自身也只能卖身为奴,方能找到活路!”
承庆帝对此不置可否,这种事情,承庆帝自己也明白,但是,一直也是找不到什么彻底的解决办法,因此也是叹道:“朝廷如今也在想办法限制兼并,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徒景年想了想,说道:“其实就算没有兼并,土地和人口还是个大问题,朝廷总不能不让百姓生孩子,而且,如今科举的人也越来越多,朝廷没那么多官给人做,但是,读书人的特权却是不能少的,一个秀才,就有十五亩地免税,何况举人进士,有功名的人多了,自然免税的土地也就多了,朝廷想要足够的粮税,又得问那些没功名的普通百姓去收,百姓人均拥有的地越来越少,税却越交越多,如此,自然容易生乱!遇上一些比较小的天灾,土地较多,有些闲钱的人家或许还能扛过去,对于更加穷的人,除了卖掉土地,也就无法可想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这些没了土地的农户去做工?”承庆帝微微皱了皱眉,“但是,按照你的说法,没有土地的人会越来越多,什么样的工场能够容纳那么多闲置的劳力?”
徒景年点了点头,说道:“父皇,此事循序渐进即可!儿臣以为,一开始的时候,工坊里面弄些日常用品就可以了,价格不高,成本比较低,大家都要用,如此薄利多销,各地都可以设置,便可以最大限度上避免失去土地的人成为流民,至于做什么,儿臣这边刚刚有了些头绪,正打算找下面的人试试看!”
承庆帝微微一笑:“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去试试吧!”心里对此却还是有些疑虑,不过,在他看来,徒景年能够想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很多当官的,这些事情也想不明白呢!至于他想要做的事情,就算不能收纳多少流民,也费不了多少事情,做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做不成,也是个教训,以后就知道,什么事情,都不是想当然就能成的。
徒景年并不知道承庆帝竟然是这般想法,见承庆帝答应了,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笑嘻嘻道:“父皇,这事情做成了,不光能够解决那些没地的百姓的生计,算起来,也很有赚头呢,父皇要不要参上一股?”
承庆帝笑着拍了一下徒景年的头,佯怒道:“从小到大也没亏了你,一个太子,居然钻钱眼里头去了,真是不像话!”
徒景年却不以为意:“父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儿子弄这些钱不也是为了父皇日子松快点嘛!这几年内库充盈,父皇做事也不用被户部掣肘啊!”
承庆帝故意板起脸,说道:“这么说,那你把东宫那一份也给朕吧,反正你也不是为了自己个啊!”
“父皇高抬贵手啊,给儿子留点私房钱吧!”徒景年也做出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叫道。
“还说不是小财迷!”承庆帝不由笑了出来,“行啦,这事你自己去做,赚了钱,父皇也不要你的,要是亏了本,可别找父皇来哭,知道吗?”
“这可是父皇你自己说的,将来别后悔!”徒景年笑嘻嘻道,这年头,这种实业,而且还是可以垄断的实业,不赚钱才是没天理呢!而且看着不起眼,赚的可不是什么小钱啊!
“朕金口玉言,怎么会反悔!”承庆帝只当这是亲子游戏了,他这些年威望愈盛,敢在他面前嘻嘻哈哈的也就剩下徒景年了,何况徒景年也很有分寸,因此,对徒景年更加宠爱起来。
徒景年回到东宫,就开始做起了准备,他第一个弄的就是肥皂,这年头其实也有香皂,但是成本太高了,普通的小官人家都不怎么用得起,一般用的还是皂角。而肥皂做起来实在太简单了,植物油或者是动物油,加上草木灰浸出来的溶液就能做,如果有烧碱自然更好,徒景年自然不可能自己去做实验,直接将大致的流程给写了下来,交给自个皇庄上的匠人实验,摸索一下大致的配比就可以了。
肥皂什么的,其实没什么,主要还是水泥,这年头已经有了石灰,这样弄水泥就简单多了,水泥可以用来修建城墙水坝还有道路,这些原本就是年年修缮的,如今一弄,就算不是一劳永逸,起码也能够保证十年内不会有什么麻烦,毕竟,这年头的车子都是靠人力和畜力,车辆能有多少载重啊,对道路的损伤显然是比较小的。
当然,这样成本也会比较高,但是,道路的畅通却可以刺激商路的发展,往来的商人多了,自然也能收到更多的税收。要是朝廷还不同意,干脆就将驿站变成收费站好了,普通的过路人按照人头收费,商队按照货物的规模收费,这么一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成本给收回来了。当然,那也不能随便收,收费标准事先就要公开了,省得有那些油滑的小吏仗着这个随便勒索。
而且,如果交通变得方便之后,朝廷自然就有能力,通过公路,将影响力辐射到草原西域之类的地方,军队的机动能力也能够大大加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先把东西生产出来,一切都好说。
徒景年弄出来的工艺流程已经算是比较成熟的,不过是因为暂时搞不清楚原材料的具体含量,才需要摸索一下配比而已,另外,三酸两碱的工业化也需要提上日程,日后的轻重工业,武器制造业,哪个不需要这些的参与呢?
第一批肥皂制造出来的时候,徒景年差不多已经将第一个五年计划给列出来了,得到了肥皂的样品,还有各种原料搞出来的肥皂的成本之后,徒景年直接就找承庆帝要了一些人手,在长安附近的州县办起了肥皂作坊,主要生产两种,一种是给普通老百姓用的肥皂,一种是给有钱人家用的香皂,普通的不过五文钱一块,当然,算是各种成本其实不到两文,香皂也分了几个档次,最低的也得卖一百文,其实也就是加了点最普通的香料,还染了点色而已。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宣传之后,销量便稳定了下来,毕竟,这玩意用得再省,两三个月也就用完了,一个作坊,一年便有好几千两的利润,可想而知,全国那么多县,那么多人口,加起来能挣多少钱。
肥皂的利润自然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里,没多久,就有一些商人找上门去了,不少作坊也进了些鬼鬼祟祟的人,可惜的是,徒景年采用了初步的流水线做法,工坊分好几个部分,没个部分负责的工序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因为草木灰如今已经开始被人当做肥料了,用这玩意实在不划算,徒景年已经搞出了烧碱,这玩意完全是作为配给制,分配到各个工坊的,普通人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想要仿制,哪里仿制得出来,因此,不少商人直接找上了徒景年在外面的代理人。
☆、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