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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云婵将那锦盒交给霍檀起,霍檀就闷闷的,但该说的事还得说清才好。
    云婵吩咐前来接自己的宫人在坊外稍后,带着霍檀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家茶肆落座。随意叫了壶茶来,云婵倒好后,递了一盏到霍檀面前。正思量着如何开口,霍檀却先一步道:“姐姐不必说了……我知道。”
    云婵一阵无言,睇视着她,缓缓道:“兄长的意思,是现下大局未定。他是把命都拴在这些事上的人,不想让旁人给他陪葬。”
    霍檀忽地眼眸一亮:“那他……”
    她看一看云婵,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没说不喜欢我?”
    “……没有。”云婵摇头,轻轻一哂,又说,“但他这句话你该听。你是长公主,是皇太后的女儿。兄长所做之事与冯家如何你知道,皇太后不会容忍你和他……”
    “那姐姐和皇兄呢?”霍檀忽而道。
    云婵一怔:“什么?”
    “姐姐别瞒我了。”霍檀望着她,目不转睛,眸中清清亮亮的,“皇兄待姐姐分明就不一样,也并不是兄长待妹妹的态度。若说我爱慕百户大人,母后会容不下,姐姐与皇兄如此,可是一点没顾忌母后。”
    “这不一样。”心知霍檀已很笃信自己与皇帝的事,云婵没有辩驳,只循循解释道,“我与陛下之事,虽也会惹皇太后不快,但终究只是不快而已。无论是陛下还是我,与皇太后的不睦都早已人尽皆知。可你是她的亲女儿,如若你当真嫁了我兄长,待得双方各自没有退路之日,你夹在中间如何自处?兄长在忠与情间又如何自处?”
    霍檀听言,只剩沉默。
    “再进一步,就算是你一心向着兄长、能分毫不顾皇太后的意思,可若……”云婵喉中一噎,缓了一缓,复又静静道,“若是他们……败了呢?”
    是指霍洹。
    “成则王侯败则贼,若他们败了,冯家断不会放过兄长。你到那时怎么办?”云婵说着,连自己心中都生了些许不安,抿着茶舒了口气,续说,“既知可能把自己逼得没有退路,干什么非要走这一步?”
    .
    除却云意所言,云婵对此事,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目下的局势实在太复杂、也太险,霍洹一味地向冯家施压,冯家始终同他周旋着、抗衡着。这样的事,有时就像是一艘装载货物的船,也许看上去一直无事,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添加货物之后……总会有那么一刹那,就算是再多一粒粟也受不住。
    霍檀对兄长的情意,太有可能成为压在皇太后身上的那最后一粒粟了。
    俗话说的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若把皇太后、把冯家逼急了,只怕不止是兄长与霍檀的事。困兽之斗,什么样的后果都有可能造成。
    是以虽则觉得“棒打鸳鸯”不怎么好,还是先阻了霍檀为上。毕竟,若这么下去,最后闹得不可收场才是更糟糕。
    总不能饮鸩止渴。
    .
    二人在坊门口道了别,云婵回宫、霍檀回府。
    大夏虽不似前朝有宵禁,但到底天寒了,逗留夜市的人已很少。云婵倚在车壁上向外瞧着,街道上偶尔有那么三两个人经过而已,见了马车眼也不抬地避让开来,继续走自己的路。
    回到宫中时已经很晚了,再晚一刻就要避宫门。云婵下了马车,没有直接回端庆宫,而是往宣室殿去了。
    踏入殿门的瞬间觉得安静得不对劲,抬眸往内殿一瞧,依稀看见四下里宫人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怎么了?”云婵压音问了外殿门口的宦官一句。那宦官也跪伏在地,听得问话低低禀道:“皇……皇太后在,不知说了什么,方才里头摔了杯子。”
    至于是皇太后摔的还是皇帝摔的就不知了,总之这二位谁也得罪不起,宫人们自然害怕。
    “我进去看看。”云婵轻言道。言罢,没再等那宦官说什么,缓了缓气息,低颔着首往里走去。
    .
    正殿里的氛围显然更压抑些,皇帝与太后皆端坐着,铁青着脸,谁也不言。
    弄得云婵一时都不知能说什么。
    静了静神,她又向前行了几步,俯身下拜:“皇太后大安,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应了一声,分明是有意缓和了口气,却听上去仍有些生硬。
    “这么晚了还往宣室殿跑,锦宁真是有心。”皇太后的口吻听上去更加不善,冷声一笑,又道,“是为你兄长的事,还是只是想见见陛下?若是前者,哀家提醒你别干涉政事;如是后者,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
    ……兄长的事?
    云婵一愣,茫然地看向霍洹,恰见霍洹目光一沉。
    “兄长怎么了……”云婵急道,霍洹一时未言,倒是皇太后轻笑了一声。
    “……陛下?”云婵不安中问得有些犹豫,凝视着霍洹的神色,缓缓地,又问了一声,“兄长……怎么了?”
    “原来陛下当真不曾告诉过她?”皇太后又笑了一声,摇一摇头,“那倒是哀家多言了。不过哀家觉得,陛下还是同她说清楚吧,若此事是真,一则还得让她送送她兄长去为好;二则,她这长公主的位子也难留着,该让她提前有个数才是。”
    ……这是在说什么?
    云婵耳听着皇太后所言,却是并不看她,始终望着霍洹,心中笃定地只想听他说清楚。
    旁人说什么,她都可以不信。
    .
    皇太后起身离开,眉目间始终笑意浅含,直看得云婵发怵。
    殿里安静了,宫人们仍跪伏在地不敢起身,云婵仍看着霍洹。见他始终不言,心中更是难安:“怎么了……”
    “皇太后为朕除了那些人的事不快。”霍洹道了一句,却是解释皇太后为何来此而已。
    “臣女说的不是这个!”云婵急得话语中生了哽咽,夺上前一步,又道,“兄长怎么了……他去赫契附近办差,遇了什么险?求陛下告诉臣女……”
    “小婵。”霍洹轻唤了她一声,声音听着有些无力,“事情还不清楚,你……”他想敷衍过去,抬眼间与云婵的视线一触,却是说不下去了。哑了一哑,道,“你先坐。”
    云婵默不作声地行过去坐到他面前,隔着一个案桌,她的目光禁不住地在案头的一本本奏章上扫着。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知道这些奏本里都写了什么,想知道哪一本是兄长呈上来的、或者是关于兄长的。
    “你兄长过几天,就会回长阳来。”霍洹口吻极轻地说着,温和的语气像是在安抚她,“但你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见他。这其间若出了什么事,朕一定告诉你,朕保证。”
    不由自主地放宽了些心,云婵点了点头,还是追问了一句:“究竟出什么事了?”
    “嗯……有人疑你兄长通敌。”霍洹答道,睇一睇她,又说,“这种事,朕不能平白说信或不信。”
    通敌。
    云婵被这两个字惊得神思恍惚。
    若当真罪名确凿,这就是无可赦的死罪。甚至可以牵连到整个云家——就像皇太后方才说的,她这长公主的位子也保不住。
    她自然是不肯相信兄长通敌的。虽有几年未见,但云婵印象中的兄长便嫉恶如仇,如今更是一腔热血想要为国效忠,如何会通敌……
    “他不会的……”她薄唇翕动着道,“臣女是险些被嫁去赫契的人,又当着兄长的面被赫契左贤王出言羞辱过。兄长巴不得早一刻灭了赫契才好,怎么会通敌……”
    她竭尽所能地理清思绪,闻言软语地为兄长解释着,即便知道这些话不能左右皇帝的判断,也想试图说服他一些,总好过他倾向于相信兄长当真通敌。
    “朕知道。”霍洹略笑了一声,“朕并不疑卓卿君。但事情既然出了、又不是小事,该查还是要查。”
    赌上家国安危,莫说谁也赌不起,她也没资格开口让他去赌。
    “臣女不会再问了。”云婵强压着担忧承诺道,“关乎天下的大事,臣女知道轻重。”
    .
    这样的事,总是让人心累的。就算不管、不问,也到底不可能不想。
    修剪着盆栽的枝叶,修得心不在焉。不是一剪子剪过了,就是剪的方向出了偏差。如此白白耗了半个时辰之后……
    还不如剪之前好看。
    “唉……”手里的剪刀一搁,云婵没精打采地朝着床榻走去,想歇一歇。
    已在旁边候了许久不敢贸然开口的林端终于得了空,跟着上前了两步,禀说:“长公主,明宁长公主在外候了多时了。”
    云婵心里一沉,扫了他一眼:“怎的不早说?”
    请霍檀入殿,云婵不问也大抵能猜到她是为何而来。见了面一瞧,果然……霍檀双眼哭得红红的,见了她就急道:“锦宁姐姐,云大人他……”
    “我知道。”云婵颔首轻喟,拉着她坐下来,明明自己也满心忧虑却还要宽慰她,“你别急,毕竟关乎国事,你我都说不得什么。”
    “可是……”霍檀抬手抹了把眼泪,抹得妆都花了。泪盈盈地看向她,抽噎着又道,“可那是禁军都尉府的诏狱……我怕……”
    作者有话要说:霍檀:他喜欢我吗?
    云婵:不……
    霍檀:t_t他不喜欢我?
    云婵:不……
    霍檀:o(*////▽////*)o 那他喜欢我?
    云婵:并不……
    霍檀:t_t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云婵扶额:和陷入暗恋的姑娘无法交流……
    ☆、第43章 争辩
    在云意回长阳的次日清晨,皇帝便吩咐传来宣室殿问话。
    那天下着秋雨,心知路不好走,是以去传这话的宦官久久未归,霍洹也没有在意。
    却是一等就等到了晌午。潘瑜上前询问是否传膳时,霍洹才不由得眉头一皱,心觉这也太久了些。
    又等了将近一刻,终于见那宦官匆匆地进了殿来,衣摆几乎尽湿,可见雨确是不小。
    伏地一拜,那宦官的禀话声有些颤抖:“陛下,云意眼下……眼下觐见不得。”
    霍洹心里一沉,静了静神:“为何?”
    “这……禁军都尉府审的严,人伤得重,正昏迷不醒着……”
    话音未落,奏章猛拍在案上的声音便惊得他连喘气也不敢了。屏息静听着,皇帝口吻中怒意分明:“朕昨日着意告诉过禁军都尉府,不许动刑。”
    才一夜而已,居然把人审得昏迷不醒。
    “是、是……”那宦官一叩首,虽已是提心吊胆,可话还得照回,“臣问了,说是……说是回长阳之前审的,回来后才听闻圣旨,已是晚了。”
    冯家是有意挑衅,又或者……至少是想借机除掉云意。
    宣室殿中沉寂一片,谁也不敢吭声,更有人难免在思量,若锦宁长公主问起可如何是好。
    皇帝静了须臾,不知是在思索办法还是在按压怒意。少顷,终于又开了口:“备驾,去禁军都尉府。”
    .
    诏狱总是一片肃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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