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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博却温情脉脉地朝她看过来。
    “异书,对我来说,这次行程唯一的吸引力就是能跟你同行。”
    她白了他一眼。要不是车子太小,她真不想靠他那么近。
    “言博先生,关于你的未婚妻,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黎江从车前座走过来,坐到言博的对面。
    言博扫兴地耸耸肩。
    “有什么就问吧。”
    “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是3月5日的白天。第二天,也就是3月6日的早晨,她给我打电话,说她要去接女儿,从那以后,我就没跟她联系过。”
    “3月6日早上和下午,你都在干什么?”
    “我?”言博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身体,“我差不多九点离开家,到事务所是九点半,十点半左右,我离开事务所去见客户。”
    “客户?什么客户?”黎将掏出了一本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
    “一个新客户……怎么了?你现在是在调查我吗?”
    “你是她最亲近的人。照例也是最值得怀疑的人。这是例行公事。——能告诉我新客户的名字吗?”
    “郁真,她开了一家连锁美容院。”
    “你跟她几点见的面?”
    “早上十点半。”
    “几点分手的?”
    “大概下午三点到四点左右,她对法律一窍不通,我得从头帮她整理。”
    黎江把他的话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好,谢谢。”
    “不客气。”言博刻意整了整外套,重新坐好。
    车厢里安静了几分钟。
    沈异书忽然意识到,谷平上车后就没说过话,于是,她朝后排望去,发现他正在兀自低头发短信。
    “你在给谁发短信?”她小声问。
    “我女朋友,她已经回家了,她现在正在吃早饭,是用农家大灶烧出来的稀饭外加玉米饼,她让我过几天也去……”谷平满脸微笑。
    “她让你见家长?”
    “应该就这意思,她让我穿整齐点。”谷平发完短信,把手机迅速塞进了口袋,“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申请休假,到时候,安妮——”
    他的实习生从前排回过头来。
    “你负责协助新人,我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他知识渊博,技术精湛,他完全可以代替我干上一年。一年之后,他正好退休。”
    “一年?!”黎江和沈异书同时叫了起来。
    “哈,真不错,可以休息一年!”言博充满嫉妒地小声嘀咕。
    “谷平,你要休一年的假?”黎江大声问。
    “是啊,我想陪她去一次巴黎,她很想去看卢浮宫。”谷平乐滋滋地说,“还有意大利和维也纳,我倒是比较想去西班牙。”
    “一年也太长了吧。不过我也很想去巴黎。”她有些羡慕。
    “巴黎和维也纳,得在那里实实在在地住上一阵子,才能真正体会到那里的人文气氛,我在那里有朋友,可以找到一套像样的公寓——你干吗这副表情?”谷平发现黎江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有权利决定我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休假。这是我跟上司协商过的,再说,这里面还包含我的婚假,我很快就会跟她结婚。”
    “好吧,祝你幸福。”黎江酸溜溜地说。
    这时,言博凑到沈异书的身边低声道:“等这件案子结束,我们也可以去一次巴黎。”
    “言博,你还是等认完尸再说吧。”她道。
    他没看出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如果尸体是她,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可如果不是她,我就会跟她说清楚,我愿意承担孩子的养育义务,但我不可能为了这个孩子赔上我一生的幸福。”
    “你怎么能肯定那孩子是你的?”她反问。话音刚落,她注意到车里的人都在朝她看。
    言博叹了口气。
    “亲子鉴定。”他道,“当舒巧跟我说,她跟我有个14岁的孩子,我简直都要疯了,但当我看到那个孩子的照片,我知道这个事情是真的。其实那时我跟她,只有那么一次。我对她并没多大的兴趣,是她自己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们是天生一对。我那时太年轻,没抵挡住诱惑,再说,我想不承认这孩子也没用,亲子鉴定说明了一切。”
    “那有没有可能她伪造了结果?”谷平插嘴问道。
    “我也希望这样,但不可能,那家鉴定部门是我找的。我认识那里的人。不可能有假。”言博摇头叹息,“我本来想给她钱,但她不要,她说只希望一家三口能够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果当年我知道她有这个孩子,我一定会逼着她打掉!”言博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可惜……”他直摇头。
    “你后来没找过她?”她问道。
    “说实在的,她不来找我,我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再说,后来我转学了。我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
    “那你知不知道,她当年去鹿林镇干什么?”她接着问。
    他皱眉。
    “她去过吗?”他反问。
    “她当然去过。”她看看黎江,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反对她揭示部分真相,便道,“她在那里遭受了严重的伤害,她的母亲,就是在那里被杀的。”
    “被杀?!”言博吓了一大跳。
    “她母亲那天晚上背后被人扎了两刀。……说是刀,但其实,还不清楚究竟是哪种凶器。——关于她母亲的死,她有没有跟你特别提起过什么?”
    “她跟我说,她妈是被她气死的,因为她怀了那个孩子。”
    “你跟她重逢是什么时候?”
    “去年8月。在你妈的办公室。”
    “我妈的办公室?!你从来没跟我说起过!”难道养母早就认识舒巧?
    “你从来没问过。——你妈从来没告诉过你,她认识舒巧?”
    “她从来没说过。只有一次,她问我,你跟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婚。我说有个女人插了进来,我说她跟言博的孩子,都已经14岁了。”她觉得头好痛,“言博!快说说那天在我妈办公室的情形!”
    “没什么特别的。那天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跟你妈说话……”
    “你为什么去我妈的办公室?”
    “那天下雨。你让我去接她。我到了之后,你妈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那时候我根本没认出舒巧。但她出来后,叫出了我的名字。等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我才认出她。天哪,她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是够大的,她几乎换了一张脸,再加上她又减肥成功。
    “你就没怀疑她不是舒巧?”
    “这倒不会,她说了不少我们过去的事。再说,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她本来的样子。还有她说话的方式,还是老样子。她说想请我喝杯咖啡,我哪好意思让她请客。于是,我就请她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儿。她说她正负责一桩刑事案件的辩护,需要一份心理学家的评估报告,所以才找到了李博士,就是你妈。后来她告诉我,她的心理医生是你妈的学生。”
    “哦,这有可能。我妈一直在大学授课。”
    这么说,养母认识舒巧,是因为她认识舒巧的心理医生?
    “你进去的时候,她在跟我妈说什么?她们看起来……怎么样?熟悉吗?”
    言博想了一会儿。
    “她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要说是不是熟悉,舒巧说,她曾经跟着心理医生来见过你妈好几次,所以,她们看起来还蛮熟悉的。”
    如果是这样,养母一定知道舒巧就是15年前那桩案子的“幸存者”。也许,那件案子还是她跟舒巧见面时的主要话题。既然如此,她是否知道,她的养女跟那件案子之间的关系?她们见面的时间点跟那件案子正好吻合,按养母的脾气,她不可能没有怀疑,假如她看了案件的卷宗,她也不可能置之不理。所以,如此说来,养母应该早就开始调查那件案子了。
    她迅速在记忆中搜索养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企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来确定养母是否曾经旁敲侧击或者试探过她,可是,一无所获。养母甚至从未在她面前提过j省。她如此守口如瓶是因为她相信养女的清白,还是因为,十几年的母女之情,让她决定把这件事压住,一直装聋作哑?
    “……她问我在哪里工作。我就告诉她了。”言博还在说,“想不到几个星期后,她突然出现在我们的事务所,变成了我的同事。然后有一天,她又突然告诉我,她有一个我们的孩子,并且那孩子已经14岁了。”言博一脸上当受骗的表情。
    “舒巧的心理医生,你知道他叫什么吗?”黎江问道。
    “好像姓陈,名字我不知道。也是个女的。她说她过去有一段时间,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因为她觉得自己间接害死了母亲,心里一直很内疚,一直走不出来——”他再度停住,深深叹了口气,“所以,她说她觉得,如果能找到我,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也许能够告慰她母亲的阴灵。——这是她的原话。现在听起来,很像是个幌子。”
    “真好笑,你现在把她当成骗子了。可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却说,她是你初恋情人。”她的语气里不无嘲讽。
    他朝她苦笑,“她的确算是我的初恋情人。”
    “她那时候可不是什么美女。你看上她什么了?她心灵美?”
    他没立刻回答。
    “异书,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过了会儿,他望着窗外说道。
    “难道你不止她一个初恋情人?”
    他别过头来看着她,目光温柔而锐利。
    “我知道你是谁。”他道。
    她心头一惊,但是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旅馆里的小丫头。”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钟。她注意到正在低头发短信的黎江抬起头朝他们望过来。
    “我不明白,你说清楚点……”她不明白言博怎么会知道她是谁,难道是养母告诉他的?可她觉得不可能。养母即便知道她是谁,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更不会跟任何人谈论养女的过去。那言博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言博伸手探入怀中,从里面取出钱包,翻开夹层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旧照片,照片中的清秀女孩站在旅馆的门口正咧开嘴对着镜头笑。天哪,她心里尖叫了一声,随即抬头盯住了言博。她得好好打量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那个当年给她拍照的年轻人吗?他是那个戴眼镜的大胖子吗?天哪,她根本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可是,言博在朝她微笑。
    “没错。就是我。你恐怕已经不记得我了……”他有点羞涩地收起了钱包,“但是我记得你,那时候,从来没有一个漂亮女孩愿意跟我说那么多话……”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敢相信眼前英俊潇洒的他,就是当年的大胖子。他之所以会跟舒巧在一起,就是因为他自己当年的长相吧。也许他从未爱过她,但她却觉得两人很相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你知道吗?”他兴高采烈地说,“我后来按照你说的,每天晚上只吃一根黄瓜,午饭和晚餐减半,一年瘦了50斤。第二年我去找你,想让你看看现在的我,可是,他们却告诉了我那家旅馆发生的事。他们说你跑了,他们还说……”他顿了顿,“你是嫌疑犯。”
    最后的三个字再次像针一般刺痛了她。他为什么要在现在,此时此刻,说这些?这些话为什么不是他们单独见面的时候说?他为什么要当着其他警察的面跟她提这些不堪?他当然不知道,她的身份早就被揭穿了。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的怀旧,诉说往事,还是想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向她?他是不是想假装不经意地告诉别人,她才是真正的嫌疑人?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是在为舒巧开脱?可是舒巧很可能已经死了,那他又是为了谁?
    等等,他出现在旅馆是在出事的前一天。虽然她当时送他去了最近的车站,可其实,她并没有看见他上车。而她也并不总在帐台上。他会不会乘她不注意又回来了?也或者,他其实本来就住在店里?她还记得,他进来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双肩包。如果是出远门的人,会不会行李太少了?如果,他本来就住在店里,那么他跟她搭讪,也许纯粹是另一种意思……她想到了那个失踪的房客,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她半是狐疑半是敌意地盯着他的脸,现在,她真该重新审视这张脸了。
    如果他就是“那个人”,那他之前说的所有的一切都该打上一个问号,包括他在养母的办公室门口遇到舒巧这件事。因为养母已经死了,这就是所谓的死无对证。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警署办公室,你简直就是那里的一道风景。”言博侃侃而谈,全然不把她的敌意当一回事,“我最初是被你的容貌吸引,紧接着,我就觉得你跟我过去认识的那个女孩很像,但我不敢肯定。有一次我送你回家,看见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那是你跟你母亲的合影。我发现你跟宾馆里那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我还拿了你的头发,我将它跟15年前你留给我的那根头发作了对比,证实是一个人的——你的一根长发粘在我包上,我就收起来了——所以……”他看着她,没有说下去。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是嫌疑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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