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笑嘻嘻:“事儿都是人做的。谁说不可能, 你可以统一各国啊。”
南河咬牙:“敲里妈!我就算是商鞅,也是车裂了百年之后, 有了三代明君,才见到大一统, 你就觉得我能做到?”
领导被她骂了几年,心里早无所谓了。它好似打了个盹:“别妄自菲薄嘛,有时候历史就是变化这么快。按照真正的历史,秦灭六国只用了九年, 一个楚国出生的孩子, 如果十五岁见楚灭,十九岁就能见秦王称帝, 三十三岁见秦亡,三十八岁见汉立,五十就能看到吕后死, 要是命再长一点, 能活到汉景帝的时候呢。那样一辈子, 算上西楚,历经四朝,头上有过近十位帝王。”
南河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我要是能活个八十岁,我还少年见大唐天子,白头见宋代初立呢。可现在的形势可不是当时的战国七雄,你就觉得我能真的养出一位千古帝王来是么?”
领导嘿嘿笑了两声:“说实在的,我不觉得。虽然你是个历史老师,但这又不是真的历史,你想开挂都不行。不过你输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嘛。对我来说,手底下的角色输了,我就重选角色重开一局就是了。你应该想着自己要怎么往下走,否则最后被抹杀的还是你自己。”
南河在这几年内,早已意识到它的无耻和无谓。
她强压下怒火:“可你说过,第一次任务完成后,你会给相应的奖励。”
领导:“你倒记得。行行行,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南河:“那我想回去。就算每天能回去一会儿也行。”
领导:“回去?回哪儿去?你之前生活的现代?你还想白天当着高中班主任,晚上来见证列国争雄?”
南河:“回去了之后我肯定不当班主任了,我现在脑子里都不记得多少知识点了,你要是送我回去,我就辞职,在家清闲着。白天列国开嘴炮,晚上回家查资料。等任务完成,我说不定还能写个开题报告。”
领导:“哎哟,把你美得。金手指都没有,你还想开这种挂?看来这些年,你的想象力一点没让生活给磨灭了。“
南河磨牙。
领导:“做梦吧你。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自己造玻璃造肥皂,开个什么现代化进程。”
南河:“……这可是先秦,连个炒锅都没有,冶铁技术都没完善,你跟我说现代化。我怎么不三年造航母,五年上月球呢!”
领导在那头不置可否。
谁知道这个帝师任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可不会像以前那样拼命了。
消极怠工,才能养生。
首先,要对领导卖惨一番。
南河想了想,软化几分口气道:“我没工资也就算了,还是全年无休,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班。你是想累死我么?记得我以前做荀南河的时候,最后两年都长了多少白头发了。我不可能再累成这样了,那我迟早死在教师岗位上。”
领导似乎在那头琢磨:“你让我把你每天送回去一会儿,就是为了清闲?就是为了要放假?”
南河:“我都不要求朝九晚五,好歹让我轻松一点吧。以前动不动半夜就要被人砸门叫起来,不是宫中出事,就是辛翳找我,我感觉我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就是想让我放假的时候,不要有人来打扰我。”
领导:“不就是放假么?我可以考虑考虑怎么给你调休。先别着急。”
领导却又笑:“不过,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是不想与辛翳为敌,是想对晋国的事务敷衍了事啊。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晋国的任务,可不是你能敷衍的了的。”
前半段确实没说错。后半段却让她心提了起来。
南河立刻警觉:“什么意思?”
领导却笑了笑,像是下线了似的,再也不回答了。
南河暗自咬牙。
她又不是没长心,难道真的要跟辛翳为敌,拿自己教过他的手段跟他针锋相对?更何况她哪里知道自己第二个任务还是在这个时代,自己会的一点东西都掏心掏肺的教给了辛翳,辛翳说不定青出于蓝胜于蓝,还能乱拳打死她这个老师父呢。
她正躺在皮被上上想着,岁绒进来了:
“外面那个当兵的说,我们是在旧虞!旧虞是哪里啊?”
南河坐起身来,回忆了一下。
旧虞是在黄河北部的一座城邑,大概距离河岸约八十里,在曲沃到上阳之间。
看来辛翳十有**已经拿下了紧邻黄河南岸的上阳,占据了这一北上晋国、西向秦国,东向魏的重要城邑。
其实她认为辛翳应该北上,现在是黄河枯水期,正是渡河的最好时机。虽然今年冬季寒冷,但楚国今年夏季粮食与布帛的收成都很好,制作的棉衣也足够将士使用,北上之后只要不贪,就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另一方面,秦与魏两国可能也对上阳虎视眈眈,说不定会在辛翳渡河后顺着河流拦截,到时候辛翳如果被截断也可能有危险。再加上虽然她病倒之后有将自己的事务分别交接给两位大臣,但可能辛翳对交接的人选并不满意,担心国内会出动乱,所以决定在国内以处理内政。
或许他是考虑这些,才决定不北上追击的。
但南河总不信他是真的病倒了。
她觉得一定是他假借这个由头不肯见人,私底下或许在捣鼓什么计划。
是要剪除她曾经在朝中的羽翼?还是决定和哪个邻国联手一起围晋?
这还真是她误会了。
辛翳确实病了。
只是倒也没病的那样严重。
在他亲自为荀君沐浴更衣后,又为她行了小敛,换上了新的衣裳,停在了榻上。之后需要有人替荀君守夜三日。
这三日是辛翳亲自来守的。
为了防止尸身腐坏,就没有再烧起暖炉。郢都的大雪时停时下,却一直没有融化,厚厚的积雪已经让郢都车马难行,木柴价格翻番了。
辛翳就在落满积雪的房间内,守了三天。
结果自然是冻病了。
不过他毕竟身子好,也只是咳嗽略发热,觉得不太要紧。
宫内因他病了而大惊小怪,认为他是守灵而沾了“邪祟”。
却没料到辛翳又说死后七日的大殓要在宫中举行。
因大殓之前还要行“复”礼招魂,一般要在死者生前居所招魂,但荀君入楚之后,大半时间都住在宫内,所以要在宫内行“复”礼。
而且上大夫三月才殡,到下葬之前,都要停在楚宫。
而这会儿,楚宫北侧的宫苑,大雪还在下,宫内清了一次雪,却没料到很快又落得一片白,将棺椁也盖上了一层薄雪。
宫内点着包金铜灯,凤凰与星月的灯架被烛火照的熠熠生辉,屋脊之间挂了几根绳索,从绳索下挂了十二个长长的白色灯笼,上头有凤凰图案。风吹动的灯笼打转,把如跳舞般的凤凰图案投射在雪地里。
一把梯子早已架在北侧的房瓦边,几十个宫人和楚宫养的灵巫站在屋檐下低着头。
棺椁摆在院子正中央,一座高枰摆放在棺椁旁边,铺着软席,辛翳坐在上头,靠着栅足凭几,盘腿散坐,胳膊搭在膝盖上。
他平日喜艳色服饰,今日大殓,则穿了一身素缟。
景斯打着一把黑色大伞立在他旁边挡雪。
雪偶尔落在白衣上,立即消融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门口处出现一个身影。
辛翳微微抬头:“重皎,你真慢。”
来者站在门外,懒懒道:“不急,没到时候。”
一个瘦高的人影走过来,宫中之人听到他的声音,将头垂的更低。
宫人的那种神情与对辛翳的惧不太一样,更多的是一种对鬼神似的敬与畏。
缓缓走来的人就像是裹挟着风雪,从头到尾都是白色。
白色的头发与眉睫,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与几近灰色的瞳孔,若不仔细看,几乎和雪融为一体。重皎走过来,他穿了一身白袍,袖子极长,几乎坠地,脖子上戴着两圈精细的银饰,衣领袖口缀满贝壳珍珠层磨成的小圆片,随着他的动作流光溢彩。
他只把头发挽起来一半,余下的雪白长发披散过腰,发髻上还插着几支白鹤羽毛,耳朵上带着玉坠。
辛翳看着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大楚的灵巫,讲究以色迎鬼神,样貌不美或气质不高洁的人,基本也与祭祀活动无缘,只能占卜或治病。祭祀的礼服大多都骚包花哨,但今日是为荀南河行“复”礼,想着重皎这一身是用‘色相’召唤荀南河的鬼魂,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重皎瞥了一眼辛翳的坐姿:“先生就躺在旁边,你也敢这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