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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老太太的马车差点撞飞了一个路人,幸好那人及时躲开了。
    何当归在焦躁之中做了两个深呼吸,默念上等轻功身法的口诀,“凝其耳韵,匀其鼻息,缄其口气,四肢不动,一念冥心,先存想其中道,后绝其诸妄念,渐至如一不动,是名曰守……”该死,后面是什么来着?“设如杂念纷纭,弛想世务,神气随之而不凝……”
    前面,老太太的马车撞翻了一个卖茶叶蛋的摊子,滚烫的汤,棕红的蛋,火红的木炭四溅了一地。
    错了错了背错了,应该是那个“逸其身劳,锁其意弛……”话说回来,这一段口诀好像不是轻身专用的吧?这一段口诀虽然也能轻身,但是并不是专门用来轻身的,她第一次用谁知能不能成功!因此她还是应该挑一段正规的轻身口诀念一遍,然后她就可以根据口诀中的描述,想起那个特有的节奏,想起那个属于她的身体的飞起之前的那一刻的特有的节奏……
    前面,老太太的马车已经拐弯儿了,跟斜冲上来的另一辆马车打了个照面,仿佛下一刻就要上演出“砰——”的那一幕了。
    何当归烦躁地挠一挠脖颈,哦,她想起来了,最上等的轻身口诀应该是《逍遥苇荡》第三卷下篇的那个什么什么什么来着?呃,谁能先来给她起个头?放心,她的记忆力绝佳,只要谁给她起一句话的头,她就能全篇背出了……
    “吁——”
    “吁——”
    前方的哄闹声随着老太太的马车戛然停下而终结了,迎面而来的另一辆马车也随之停下,满街的尖叫声也渐渐弱下去。
    “喂,你们有毛病啊?把马车驾这么快,想杀人啊?”对面马车里跳下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指着老太太的马车大骂道,“日你个仙人板板!你们差点儿就撞死我家少主了,你们发的什么神经!”
    这一边儿,为老太太驾车的龟板胶勃然大怒,也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道:“龟儿子你抖什么威风,竟敢对我家主子无礼,老子一鞭子就把你抽回老家!”
    “喂,你这人忒不识好歹,我家少主帮你们停住了马车,你不止不感激我们,还反过头来骂人?”对面的马车里又跳下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为第一个小厮助声道,“龟儿子骂谁?!”
    龟板胶以一敌二,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龟儿子骂你!”
    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登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他是龟儿子!哈哈哈!”
    龟板胶老羞成怒,张牙舞爪地冲过去教训二人,没想到的是,那两个看起来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是练家子,第一个随便侧了侧身就躲开了龟板胶大挥大舞的爪牙,第二个随便抬了抬脚就把龟板胶绊倒了。
    龟板胶虽然摔了一个狗啃泥,却越挫越勇,只见他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自己的马鞭子就展开了第二轮的攻击。两个小厮兴奋得四眼发光,第一个卷了卷袖子,擦了擦拳头,转了转脖子;第二个双手虚张抱圆,似乎是打起了一个太极拳的起手式,两人都是一副要大干一架的态势。
    “住手!”何当归上前一步喝止了龟板胶,“龟师傅,你打算让老太太和汤嬷嬷一直干坐在车上,竖着耳朵专听你吵架吗?还不赶快过去问问老太太可伤着哪里了,用不用找个茶楼坐下压一压惊?”这样没头没脑的架也能打起来,她对龟板胶真真是服气,如果她没记错,龟板胶今年都四十九岁了吧。
    “住手!”一个冷冽的男声几乎跟对面同一刻响起来,喝止了那两个活蹦乱跳、摩拳擦掌的小厮,“风言风语,你们快回车上去照顾宁公子,咱们的时间本就万分紧迫,你们还有闲情在此玩耍!”
    那道冷冽的男声本来起到了很好的降温作用,顺利的将两个小厮斥退下去,可那边何当归的一声“龟师傅”的吸引力立刻大大超过了他家少主的影响力。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再次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他真的姓‘龟’!哈哈哈!”
    龟板胶再次跳脚,喵的,能得主子亲自赐名是每个奴才的荣幸,劳资叫了三十年龟板胶罗家都没人笑话劳资,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拿劳资的名字开涮!
    这一次,不等何当归出言阻止,老太太马车的帘子突然唰地掀起来了,绩姑娘满脸焦急地探出头说:“不好了,老太太觉得胸口闷,嬷嬷她也扭到了脚!”然后她立刻看到了不远处戴着面纱的何当归,立刻求助道,“三小姐你快来看看,老太太被马车颠得头晕胸闷,难受得厉害!”何当归立刻爬上马车查看情况。
    龟板胶也立刻放弃那一头的斗殴事件,跑回马车旁边站好,等候主子的差遣。可是对面的两个小厮还是一副正中笑穴的样子,他家少主又急又气地跺一下脚,旋即摸出一把折扇,在两人的脑门上各敲了一下,刚要再训斥他们几句,对面马车的帘子也唰地掀起来了,一个小厮打扮的清秀少年焦急地探出头说:“风公子,大事不好了,我主子他撑不住了!咱们快就近找个客栈住下吧!”
    于是三人也立刻回车上查看情况,一场由下人之间的纠纷就此偃旗息鼓。
    何当归上车之后看了老太太的情况,发现她只是晕车加上受惊过度,引发了诸虚不足的老毛病,现在虚晕交加,所以整个人软绵绵的,假寐一般靠在汤嬷嬷的肩头上。汤嬷嬷捶一下腿,自责不已:“都怪我擅做主张,之前看到老太太受不了颠簸有点晕车,我就让骑快马的前队先回去了,如今就剩我们两辆马车,出了事故连个可靠之人都没有!”
    何当归想了想,抬头问汤嬷嬷:“嬷嬷,昨日我给了你四丸治疗晕车的药,那药还有剩吗?”
    汤嬷嬷脸色苍白,闻言点头道:“四丸都在,我还不曾吃过。”说着从褡裢中摸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何当归,担忧道,“老太太看样子是旧疾复发,三小姐你的药能管用吗?”三小姐手再巧也只能做做茶,毕竟她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孩子,她自制的晕车药丸能给人吃吗,可不要把老太太吃出更大的毛病来,汤嬷嬷心中这样思忖道。
    何当归二话不说取出一丸,也不等唤醒老太太自己张嘴吃药,就扳开老太太的下巴就将药塞进去,看得汤嬷嬷额头冒汗双腿发虚,三小姐怎么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千万不要把老太太药死了啊,呸呸呸,瞧她这张乌鸦嘴……
    下一刻,汤嬷嬷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一轻,刚才还整个儿人歪倒在自己身上的老太太已经坐直身子了,眼皮张开露出一点光亮之意,直直看向何当归:“逸姐儿,这是什么药?那儿来的?”
    何当归忽闪一下睫毛,反问道:“老祖宗可是吃了有什么不妥?呀那可就糟了,这药是我自己配的,吃坏了老祖宗就是我之过了!”汤嬷嬷心头愤愤道,都怪你刚才贸贸然就给老太太灌下去了,我都劝过了让你三思而后行,药哪是能乱吃的。
    老太太摇摇头说:“不是,这药我吃着很好。凡丸药者,质地轻而滑,可含服者为上品;质地干而滞,可嚼服者为中品;质地重而涩,可咽服者为下品。你这丸药乃上上品,几乎是入口即化,药效可以用立竿见影来形容,咱们三清堂用最精的手艺,最好的制丸药的工具才能做成这般,你说这药是你自己做的,这怎么可能?谁教会你做药的?”说到最后因为心中实在太过惊讶,嗓门已经变得又高又亮,还带上了两分诘问的意味。
    ☆、第089章 白日的鬼打墙
    更新时间:20130807
    何当归向后瑟缩了一下,小声地劝道:“老祖宗你有病在身,这药只是临时应急的醒脑药,是治标不治本的,所以您还是要多多保重啊!”
    “上品丸药?!”不等老太太再说话,汤嬷嬷也尖着嗓门叫起来,“呀!”超高的音量吓得何当归的肩头跟着一抖,“三小姐你你你做出了上品丸药?”据汤嬷嬷所知,上品丸药要用精密的滤壶一遍遍滤去粗制的药渣,留下凝聚药性的最精华的部分,再用最适合搭配这味药的特殊蜜糖融成丸药。三清堂汇集了整个扬州乃至整个南方地区的制药高手,可是能做出上品丸药的师傅也不超过十人!三小姐不识字又没有精密的制药工具,她怎么做出了上品丸药?
    “不是不是,老祖宗和嬷嬷都误会了,”何当归慌忙摆摆小手解释说,“我说的是丸药中的十几味原材料都是我按着书上写的方子‘配’好的,呃,你们懂的,说白了就是抓药和称药,说到这四颗丸药,却不是我做成的,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呢?这药其实是出自道观里的一位师太之手,前些天她说自己正在做丸药,又说如果不弃的话,她就顺便帮我做了,于是我就把配好的药交给她,半日后就得了这四颗丸药。”
    “哦?”老太太来了兴致,顿时头也不晕了,胸口也不闷了,欣喜地询问道,“是哪位师太有如此神技?她今年贵庚?出家多久了?”扬州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位制药大师,她一定要把此人挖到三清堂,或者就近购个宅院请她去那里修行,制药的同时也可以把她的技艺向三清堂的其他人传授一番,老太太兴奋地想道。
    何当归困惑地回想道:“贵庚?她可能有四五十岁吧,因为面部有些臃肿故而不好识别呢……至于出家多久了,可能不短了吧,据我所知太尘师太很擅长制作丹药,好像还是家学渊源,从她长辈那一代就有人出家为道,并且酷好炼丹制药了……真可惜呢。”
    “可惜什么?”老太太和汤嬷嬷整齐地问。
    “哦,我在为太尘师太可惜啊,”何当归歪歪脑袋,“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有那么高超的做药技术,现在居然被官府的人给抓走了,真是太可惜了。那些人说她偷偷炼制兴阳散和金风玉露散,老祖宗,那是什么药啊?”何当归好奇地发问。
    老太太和汤嬷嬷二人的脸色由兴奋的粉红色,变成暗黑色,再变成浅绿色,最后双双急不迭地推开那个仍盛着三颗药的小木盒,还嫌恶地甩一甩手,仿佛手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老太太低叫道:“快,快把这东西扔了!”却没有发觉,在药物疗效、言语来往、心情落差等等的几重刺激下,她现在的精神已经大好了,而半刻之前她可是还病恹恹的歪倒在汤嬷嬷身上呢。
    何当归正要说话,下车察看情况的绩姑娘匆匆回来说:“这条街上没有药铺,只有一家小小的李家客栈,还有刚才因为我们的马匹失去控制,以致让这街上的不少路人和摊贩都受惊和蒙受损失。依我之见,既然老太太和汤嬷嬷都大感不适,不如我们先在客栈下榻,然后我再去逐家赔偿摊贩的损失……”
    “不必了,老太太已无大碍,”汤嬷嬷打断她说,“阿绩你就留下来处理此事,稍后你就坐后面的三小姐的马车离开,我们先走一步赶回家中治疗。”
    “哈?”绩姑娘凝目去看老太太,果然见老太太已经恢复了生机,眼珠子鼓溜溜地瞪住小案上的一个木盒子看,于是绩姑娘讷讷地点头应道,“哦。”她心中大感纳闷,不过街道那一边的小贩们正闹得沸反盈天的,当下也顾不上多问什么,接过汤嬷嬷递来的钱袋就下车了。
    然后汤嬷嬷扬声吩咐道:“龟板胶,咱们起程吧,要速速赶回家中。”
    龟板胶苦着脸瞪着眼,探头叫道:“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咱们马的马蹄子不会动了,怎么办啊汤嬷嬷?”
    “呸呸呸,”汤嬷嬷气恼道,“老太太才刚刚变好了,你竟敢说她不好了,驯马赶马是你的老本行,你跟我们说也没用呀!”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一吊钱扔给龟板胶,“快去瞧瞧它们是不是相中路边什么吃食了,速速买给它们吃了,咱们好赶路!”
    龟板胶接了那吊铜钱却依然哭丧着脸,指着车前的三匹马说:“您没听懂我的话啊嬷嬷,咱们的马不是‘不想’走,它们是‘不会’走了,就跟石桩子一般定在那里了!”
    汤嬷嬷刚要呵斥他不许胡说八道,却发现那三匹马真如龟板胶说的一般,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更准确地说是它们的下半身一动不动,上半身却发狂的前后左右的挣扎,好像四个蹄子被地上伸出来的无形的手抓住了一般,这副情景落在汤嬷嬷眼中,只能用诡异二字来形容,“这是鬼打墙?”这是汤嬷嬷的第一反应。
    “扑哧,”何当归被逗乐了,面纱被吹得一鼓,“怎么会?”
    “扑哧,”马车下同时响起了一个笑声,“怎么会?”不但话语跟何当归说得一分不差,而且说话的时机也不早不晚的赶到一处,因此两道声音听上去非常凑巧的重叠在了一起。
    何当归蹙眉看去,只见发笑之人就是刚才喝止小厮的那个男子。刚才没有跟他打过照面,又听见他说话声音老成,还以为对方是个中年男子,如今一看才发现他双目炯炯有神,唇边还有未褪的笑意,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再仔细一看他的打扮,头戴蓝罗唐巾,身穿银绣明蓝长袍,长袍前襟的翻领像披风领子那样竖起,腰系银灰双穗条,足蹬一双掐银线飞凤靴,听口音又是地道的本地人,应该是扬州哪家的贵公子。
    在她打量他的同时,对方也拿眼在她的面纱上和身上各转了一圈,眼神中闪过兴味的光芒,旋即转头对老太太笑道:“让罗老太君受惊,是小侄之过,刚才不知车里坐的是老太君,以致让两个小厮出言不逊冲撞了您,真是万分抱歉。至于这三匹马,是我用一点小手段定住了马蹄,只因我瞧着它们的样子不太对劲。”
    老太太瞧着眼前的俊朗少年有两分眼熟,再听他的语气分明又是认得自己的,想了一想方问道:“莫非你是城南风家的……扬哥儿,你是九姑的侄儿扬哥儿吧?”刚开始只是觉得眼熟,认出来之后才发现,他跟风九姑当年领来给自己看的那个男孩子是一模一样的眉眼,笑起来都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没想到老太君还记得我,”贵公子含笑作揖道,“小侄风扬给老太君见礼,老太君万福金安。”
    老太太惊喜地瞧着眼前的贵公子,眯眼笑道:“还真是扬哥儿啊,你姑姑常提起你呢,说今年听风家的人说你从北方回来了,人长大了也有本事了,如今一见真是变成大小伙子了!”
    风家在扬州一带虽然也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大家族,可是却跟罗家、关家和孙家等世家贵族不同,风家和罗家彼此之间也没有多少交集,若不是因为风九姑住在罗家的原因,老太太也不会见过这个叫做风扬的小辈。
    风家没有人在朝为官,是三代之前靠航运起家的,祖辈手中也就三四条小小的货船,在大运河上跑跑货运买卖,早年因为杀了几个蒙古兵,为逃避官府的缉捕而参加了义军,不过投的是陈友谅的汉军,几年后见情势不对就抽身而出了,仍然回到运河上发展航运,如今风家有着京城风家和扬州风家两脉,是财势广大的南方新贵。
    京城风家不再只专注于航运,早在二十多年前,他们跟京城的陆家合开了一家“陆风镖局”。陆风镖局的信誉良好,已经十多年没出现过一宗失镖或者毁镖的情况,现而今已经发展到近百家分局,称得上是大明第一镖局。扬州风家仍然在做着水路上的生意,家长风亦敛却喜好结交江湖上舞枪弄棒的武人,后来渐渐聚拢起一批这样的武人,就建起一个名为“漕帮”的江湖门派,这个漕帮近些年来迅速发展壮大,隐隐压过遍布大江南北的丐帮一头。
    大明的江湖门派有黑道、白道之分,黑道门派是什么赚钱做什么,打劫、开赌场、盐铁走私、人口贩卖,甚至是特殊情报交易、间谍暗杀交易,只要雇主能摸到那一家的门路,想办成什么样见不得光的事都可以去跟他们谈。不少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的头颅都是被明码标价过的,专门方便那些兜里踹满银子,心里巴望着让某个政敌从此消失不见的朝中大员。
    白道有出家的和在家的两种,前者专注于自我清修,常常把门派建在名山大川之中,甚少跟外界往来,比如嵩山少林寺、太和山的武当派、武夷山的大过门、大理的宏门等等;后者除了开馆授徒和摆擂打擂之外,其实已经跟一般的商行或镖局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因不少门派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做起生意来倒可以吓退不少宵小之徒。
    漕帮就是这几年最炙手可热的一个大商行,在畅通无阻的水路运输的大力支持下,风家的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囊括了平民百姓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虽然不像罗家和关家那样把手伸进了皇家的口袋里,但是不得不承认,如今新贵风家的财力势力是十个“老牌贵族”罗家摞起来也够不着的。
    虽然同住扬州,不过罗家只做着官中的药材生意,因此两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在大街上罗家轿子遇上风家轿子了,也是点头一笑然后擦身而过的友好而疏远的关系,十年来在扬州倒也相安无事。
    ☆、第090章 白虎精风九姑
    更新时间:20130807
    风九姑今年四十一岁,是漕帮帮主风亦敛的妹妹,少帮主风扬的姑姑,不过她不是风家的亲生女儿,而是早年风家老太爷从西南那边儿捡回的一个苗族姑娘,据说是其八拜之交临死前托付给他的孤女……因为九姑容貌美丽,风老太爷本来想等她长大了给儿子做媳妇,可是有个相士说她是白虎精托生,专门摄取她相公的性命,所以风老太爷转而认九姑当了义女。
    等九姑长到十八岁,风老太爷就大摆擂台招亲,给她招赘了一个壮汉做夫君。一年之后壮汉得痨病死了,风老太爷心惊之余,又从漕帮挑了个堂主配给义女,半年之后这个堂主坐船去北直隶谈一桩买卖,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风暴,整条船上的人都安然无恙,只有这堂主“扑通”掉进水里没再上来。
    此事过后,不但外人深信了“白虎精克夫”之说,连九姑自己也信了几分,因为这个死鬼堂主的武功不弱,而且谙熟水性,穿上水靠之后游过一条大江也没问题,怎么可能被水淹死呢?一定是白虎精婆娘摄干了他的阳气,他阳寿已尽,所以就被小鬼儿勾去地府了!
    风老太爷去世后,当家主母就换成了现在的风夫人,她与九姑不睦,经常寻隙滋事,后来九姑就索性搬去风家的别院住,风亦敛几次要接她回家都引起风夫人的不满,最后也没能回风家去。
    因为风夫人的几番无理搅闹,九姑在别院里过得也不甚如意,风亦敛给她送来钱她也不肯要。后来,九姑跟当年被“发配”到三清观思过半年的罗老太太相识,半年之中帮了老太太的不少忙,所谓贫贱之交重若金,等老太太重回罗府高高在上之后,就把九姑也接进罗府同住。
    九姑的母亲生前是个江湖侠女,绰号“毒娘子”,九姑年幼时也得了几本毒经、蛊经、药经之类的书,虽然没有其母的那些吓人的本事,但也继承了其母喜欢摆弄瓶瓶罐罐的爱好,所以老太太让她在罗府做个药房管事,吃穿用度都是跟罗白前罗白英几个人是一样的。“”不过老太太为了不令人说闲话,并没有让公中出这份银子,而是从自己嫁妆的盈利中直接支取,就当用娘家的钱养了个娘家的姐妹。
    九姑这个侄儿风扬不是风夫人所生的,不过因为风亦敛生来生去全都是女儿,只这一个儿子,所以风夫人就把他认作嫡子,亲自抚养。大约在十年前,风扬不知何故离家出走,急得风家人满世界的找他,不止漕帮自己的手下都尽数撒出去寻找小主人,连官府的人也出动不少来帮忙,可就是找不到那个八岁的小风扬。
    几天后的黄昏,九姑出门上香回来,看见罗府后巷的角门上蹲着一个小乞丐,均匀地糊了一脸的泥巴。因为这个角门几乎每天早晨都会推出一车子的馒头来,九姑以为他也是听说此事后专门来讨馒头的,于是上去递给他一吊钱,并且告诉他馒头只有上午才有,让他等明天黎明时分再过来。谁知这小乞丐并不接钱,而且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拦腰抱住了九姑,把脸上的泥巴蹭了她一身,还哭着连声管她叫“娘”,把九姑吓了一跳。
    等九姑瞧见这小乞丐的脸时,才发现他不是别人,而是兄长全家像疯了一样在找的独子风扬。
    其实,九姑听说这个一向跟自己亲近的侄儿扬哥儿失踪后,也很为兄长他们一家人着急,今天去庙里烧香也是为扬哥儿求平安去的,现在看见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如何不欢喜。可是扬哥儿露的这一手也太吓人了,扮成小乞丐躲在这个地方也就罢了,怎么还张口就管自己叫“娘”?虽然自己年轻的时候曾嫁过两次人,可是却一个孩子都没来得及生,两个丈夫就先后都一命呜呼,呜呼哀哉了。
    细问之下,九姑才知道扬哥儿虽然得到风夫人“亲自抚养”的待遇,但是在风家过得很不好,风夫人对他非常严苛,背不出书就让他在那个常常闹鬼的祠堂跪一整夜。
    偶然一次,他不知偷听到了哪两个妙想天开的丫鬟私下里议论说,小少爷保不准是九姑给老爷生的吧,反正他们二人又不是亲兄妹,所以夫人才这般容不得九姑,动不动就跑去别院找九姑的麻烦。幼小的扬哥儿记在了心里,想起姑姑从前对自己的种种好,更觉得她才是自己的亲娘,于是他设计逃出风家,“化妆”(糊一脸泥巴)潜伏之后先去了风家别院找娘,几天之后才辗转打听到了这里。
    问明了原因之后,九姑很认真的告诉扬哥儿,虽然她也不知道他是兄长的哪一位红颜知己为兄长生下的儿子,但是自己一则与兄长无男女之情,二则从未生育过子女,所以她确实不是他的亲娘,而是他的姑姑。
    九姑怕扬哥儿又四处乱跑,于是领着他去找了老太太。因为顾忌着风夫人,担心她会产生什么想法,再把气撒在扬哥儿头上,所以九姑一方面匆忙地给他梳洗更衣,换掉了他的乞丐装,另一方面请老太太以罗家的名义通知风家来领人,就说罗家人无意中拾获了扬哥儿。之后,风亦敛亲自上门来领走了扬哥儿,却不再把他交给风夫人抚养,而是将他送去太和山的武当派做了俗家弟子,希望他能学得一身好本事,将来好接管自己的生意。
    半年多之前,学成归来的风扬回到风家,开始逐步从风亦敛那里接手漕帮的各种事务。
    这个风扬跟十年之前那个流着鼻涕的小鬼简直是判若两人,除了那张脸还一模一样之外,从他的性情脾气到日常习惯都与幼年时大相径庭,连最简单的扬州话也说不好了。不过风扬的头脑非常聪明,加上还留有幼年时扬州话的底子,所以几个月之后,他说起方言来已经跟本地人一般无异。
    虽然只在风扬小时候见过他一次,不过老太太当时就对那个眼珠乌溜溜仿佛会说话一般的小男孩生出了喜爱之心,如今再见,他的眉眼简直一点儿都没变,只是脸部的轮廓多出了几分男子的阳刚硬朗气质。老太太想到九姑还时常会惦记起她这个侄儿,只是九姑已经多年不跟风家来往,因此也无从打探他的消息,如今这么巧在路上遇着了风扬这孩子,她一定要把他带回去给九姑瞧一瞧!
    想到这里,老太太直接就跳下了马车,走近对方,热络地邀请说:“扬哥儿你今日若无急事,不如就去罗府坐一坐,你姑姑想念你可想得紧呢。后来听说你去了北方学艺,九姑每年都比着跟你同龄的男孩子的身量给你做上几件冬衣,想等你回家探亲的时候托人给你捎去,可你经年不归,如今她做的衣裳都已经攒了几衣橱子了!”
    风扬转一下手中的折扇,露出了一个类似于苦恼的神情,低声解释道:“老太君有所不知,小侄幼年学艺时曾不慎撞到了头,因此不少从前的人和事都忘记了,虽然小侄记得自己有个姑姑住在罗府里,但更多的细节却想不起了,怕惹得姑姑伤心这才不敢登门拜访。至于老太君您……在两个月前的关府花园小侄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听旁人介绍,才知道您就是那位受人尊敬的罗东府老太君。”
    “哦……啊!我想起来啦,你就是当时那个打走猴子的少年!”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觉得对方眼熟,不是因为对十年前的那个小男孩记忆犹深,而是自己不久前曾在关府见过他!
    ☆、第091章 劫持恩公回家
    更新时间:20130808
    关氏一族是名门望族,上有太子太保关景泽,下有太仆寺少卿关顷堂,内有文华殿大学士关让儒,外有昭勇将军关霖,只因为关姓官员甚少去参与党派之争,所以向来为皇帝所器重……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关氏一族都可以列入大明七大望族之中。
    “伍罗关孙,贵满乾坤”是扬州一带的俗谚,而扬州的关家其实只是关氏一族的旁系。过去,扬州关家的子弟多有在朝为官者,但如今他们和扬州罗家一样,大部分子弟都在打理家族生意。他们除了跟伍家合开的名满天下的“泷涛织造坊”之外,还有一家专供官药的“仁术堂”,包办了北直隶及其以北地区的官中的药材供应。这几年,关家又搭上了风家在大运河和长江上的航道,不仅从苗疆找到了上好的低价货源,还把药材的销路拓得更广了。
    关府依山而建,不仅屋宇气象恢弘,占地之广大更是令人咂舌,几乎把整片山林都圈在了他们的府里,并于其中豢养各种珍奇异兽。
    两个月前老太太、大夫人赵氏和大小姐罗白英去关府赴宴,经过芩荃苑的花园时,突然从假山上蹦出一只凶悍的大母猴子,嘎然一声叫唤,立刻吓跑了随行的十几个丫鬟嬷嬷。可是,老太太、赵氏和罗白英三人都是莲足小脚的尊贵人物,她们平时连走路都不多,哪里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跑过路呢?
    好在石榴是个尽职尽责的小丫头,自己择路逃命的同时,不忘死拖硬拽地拉着老太太一起跑。而罗白英到底是年轻力壮的小姐,潜能一旦被激发出来,踮着一双小脚也跑得飞快。
    最倒霉的就属赵氏了,她既没有忠心的丫头,又处于没有爆发力可言的四十一岁“高龄”,更惨的是她年轻时就属于高大丰满一类的身材,如今上了年纪更不去顾及胖瘦的问题,反正她多的是内在美和唐代美……总之,多年之前就不(能)坐轿子、只(能)乘马车的赵氏,不知何故竟吸引了母猴子的注意。只见那只灵活的母猴子纵身一跳,就扑到了赵氏的肩膀上,一边欢呼一边拂去那满头的宝石珠翠。
    这一刻在花园里,赵氏的哭叫声和呼救声震天响,可是深深受到惊吓的众人都只顾着逃出生天,连罗白英也顾不上回头看一眼她母亲的惨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就在赵氏以为今日“吾命休矣”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然后骑在赵氏脖子上的母猴子就伴随着“嘎呀——”的一道声音,化作一道弧线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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